正文 第四章 幽默感

帳篷里的光線很暗,和這裡相比,大約在北方八百里外的凱姆林也變成涼快的地方。當蘭德推開帳簾時,不由得眨了眨眼,這裡的陽光如同鐵鎚般,他非常高興自己戴了束髮巾。

一面真龍旗的複製品掛在這頂大帳篷上方,在這面旗幟旁有許多紅色的旗幟,上頭綉著古代兩儀師的徽記。這是一片略有起伏的平原,除了幾叢雜草之外,這裡的草木都已經被馬蹄和靴子踩成灰土。許多尖頂、平頂的帳篷分布在大帳篷周圍,大多數帳篷都是白色的,裝飾著彩色的條紋,只是都已經顯得相當骯髒了。它們的條紋顏色和插在它們上方的旗幟代表不同的領主。這是一支聚集在提爾邊境的軍隊,他們現在的位置是馬瑞多平原的邊緣,這裡聚集了成千上萬來自提爾和凱瑞安的士兵。艾伊爾人和濕地人的營地保持著相當遠的距離,他們的數量是提爾人和凱瑞安人的五倍,而且每天還有更多的艾伊爾人來到這裡。這是一支可以將伊利安連根拔起的軍隊,一股可以將沿途的一切全部掃平的力量。

安奈拉率領的槍姬眾前衛已經部署在帳篷外,她們放下了面紗,在她們身邊還有十幾名艾伊爾男人。這些艾伊爾男人一直守衛著這座帳篷,他們的衣著和武器與槍姬眾們一樣,他們的身高都不比蘭德矮,甚至有人還高過他。如果槍姬眾是豹,他們則是一群獅子。這些面孔堅毅、古銅色皮膚的男人們,有著藍色、綠色或灰色的眼睛,都閃爍著冰冷的光芒。今天守衛這裡的是沙麥得康德——雷行眾,由羅埃丹親自率領,他是雷行眾在龍牆這一側的統領。槍姬眾維護著卡亞肯的榮譽,但每個戰士團都想要承擔一份守衛責任。

這些男人的衣著與槍姬眾不同之處,在於他們之中有一半的人在額頭上系著一根紅布帶,並在額角處打了結。在這條布帶前額處畫著代表古代兩儀師的黑白餅圖案。這並不是艾伊爾人的習俗,只是在幾個月之前,這種圖案才出現在他們的額頭上,系這種頭帶的人稱自己為斯威峨門——這是古語,意思是「龍之槍矛」,或者更精確地說,是「龍所擁有的槍矛」。這些頭帶和它們所代表的意義,都讓蘭德感到不舒服,但他對此無能為力,因為這些男人甚至拒絕承認他們有這樣的裝束。他不知道為什麼槍姬眾沒有佩戴這些標誌,至少他沒見她們佩戴過這些,她們幾乎像艾伊爾男人一樣不願去談論這種裝束。

「我看見你了,蘭德·亞瑟。」羅埃丹嚴肅地說。他黃色的頭髮大多已經變成了灰色,他的肩膀寬厚,臉上有不止一道橫過臉頰和鼻子的傷疤,這張堅毅的面孔完全可以被鐵匠當作鐵鎚和鐵砧。但與他冰藍色的眼眸相比之下,他的臉龐顯得柔和多了。他說話的時候,一直避免去看蘭德的劍,「願你在今天找到陰涼。」當然,這句祝願並不能改變熔金般的太陽和萬里無雲的天空,使用它的人們來自一個太陽永遠在灼烤大地、樹木極為罕見的地方。而現在使用它的羅埃丹幾乎完全沒有出汗的跡象。

蘭德也答道:「我看見你了,羅埃丹,願你在今天找到陰涼。維藍芒大君呢?」

羅埃丹朝一座側面裝飾著紅色條紋的紅頂大帳篷點點頭。環繞在那座帳篷周圍的士兵披掛著磨光的胸甲,穿著提爾之岩守衛者的金黑色外衣,他們手中的長矛都傾斜成完全一致的角度。在那座帳篷上方掛著提爾的三新月旗——白色的新月浮在金紅的底色上。還有一面光芒四射的初升朝陽旗幟,金色的太陽在藍底色上,這是凱瑞安的標誌。這兩面旗幟分別插在蘭德自己的紅旗兩側。三面旗幟都在一陣彷彿烤箱中吹來的微風裡緩緩搖曳著。

「濕地人全都在那裡,」羅埃丹直視著蘭德的眼睛,「布魯安已經有三天沒被邀請去那裡了,蘭德·亞瑟。」布魯安是納凱艾伊爾的部族首領,羅埃丹也屬於這個部族,他們兩個又同屬於鹽原氏族。「湯曼勒的漢和雷恩的戴雷克也沒去過了,任何部族的首領都沒有。」

「我會跟他們說。」蘭德說道,「能不能告訴部族首領們我來了?」羅埃丹仍舊嚴肅地點點頭。

安奈拉側眼看著蘭德和羅埃丹,走到嘉蘭妮身邊,壓低聲音說:「你知道為什麼他們被稱為雷行眾嗎?因為即使是在他們靜立不動的時候,你還是會不停地看著天空,擔心有閃電會落下來。」雖然是壓低了聲音,但安奈拉清脆的嗓音在十步之外都能聽到。槍姬眾的隊伍中傳出了一陣笑聲。

一名年輕的雷行眾跳起在半空,穿著齊膝軟靴的腳一下子踢到了蘭德頭頂的高度。他的相貌本來很是英俊,但一道白色傷疤貫穿他的一隻眼睛,他用一條黑布裹住那隻空眼窩。他就是戴著頭帶的人之一。「你知道為什麼槍姬眾會使用手語?」他在跳到最高點時喊了一聲,然後落在地上,面孔迷惑地扭曲著。不過他並沒去理睬槍姬眾,而是對著他的同伴們說話:「因為甚至是在她們不能說話的時候,她們也控制不住要說話。」沙麥得康德們像剛才的槍姬眾一樣齊聲大笑起來。

「只有雷行眾會把看守一座空帳篷看成是榮譽,」安奈拉搖著頭,悲哀地對嘉蘭妮說,「下次他們要喝酒的時候,只要奉義徒給他們送去幾個空杯子,他們就會比我們喝了澳絲楷更醉了。」

雷行眾們顯然認為安奈拉在言語上佔了上風,那名獨眼男子和幾名同伴向安奈拉舉起手中的皮盾,用矛桿在盾面上不斷敲擊。安奈拉只是聽了一會兒,便自顧自地點點頭,和其他槍姬眾一起跟上蘭德。

蘭德一邊思考著艾伊爾人的幽默,一邊審視著這片營地。食物的香氣從數百個營火堆上傳來,那是在煤堆上烤麵包的氣味、肉叉上的烤肉味,還有鍋子里熬湯的味道。儘管戰爭造成食物短缺,但士兵們總是吃得很好,只要時間允許,進餐次數也很頻繁。營火中有一種發甜的味道,在馬瑞多平原,可以用來當成燃料的牛糞比木頭要多得多。

營地各處都有弓箭手、十字弩手和長矛手來回走動,他們有些人身上穿著綴有鋼片的皮馬甲,有些人只是穿著填充了棉絮的外衣。但提爾和凱瑞安貴族都輕視步兵,欣賞騎兵,所以蘭德看到最多的還是騎兵。提爾騎兵都戴著寬邊有脊的頭盔,身上披掛著胸甲和燈籠袖外衣,外衣袖子上綉著代表他們所屬領主的彩色條紋。凱瑞安人則穿戴著暗色外衣和相對破舊的胸甲,以及完全包住頭、只露出面孔的鐘形頭盔。一些人的背後插著短桿小旗,表明他們是凱瑞安的低階貴族和貴族的幼子,或者只是凱瑞安軍官。實際上,凱瑞安和提爾都很少有平民能得到軍銜。這兩個國家的軍人雖然聚在一起,卻仍然有著很深的隔閡。提爾人經常是懶洋洋地騎在馬鞍上,不時向附近的凱瑞安人拋去一陣嘲笑。身材矮小的凱瑞安人則僵硬地騎在馬背上,彷彿是盡量要讓自己的身高能多出一寸。對於提爾人,他們完全視而不見,在蘭德將他們聚集在一起之前,他們之間進行過不止一次戰爭。

衣著粗陋的灰發老者和一些稚氣未脫的年輕人,在帳篷周圍來回搜索。當一隻老鼠被他們嚇出來時,他們就會用粗棍把老鼠打死,掛在腰帶上。一個只穿著臟污皮馬甲而沒穿襯衫的大鼻子男人,手裡拿著弓,腰間掛著箭袋,正把一長串烏鴉放在一座帳篷前的桌上,並從桌後一名沒戴頭盔的提爾人那兒接過一個錢袋。那名提爾人顯得非常無聊,在這麼遠的南方,並沒有多少人相信魔達奧會將老鼠和烏鴉當成間諜。光明啊,除非親眼見過,否則這些南方人根本不相信魔達奧和獸魔人的存在!但如果真龍大人想在營地中清理這些生物,他們很願意遵從,特別是真龍大人還會支付銀幣作為報酬。

當然,蘭德所到之處都會引來一陣陣喝彩。只有真龍大人會用槍姬眾作為護衛,而且他的手裡還拿著真龍令牌。「光明照耀真龍大人!」,「光明眷顧真龍大人!」,諸如此類的喊叫聲不斷從各地傳來。也許這些喊聲中有不少是真心真意的,但至於扯著嗓子大喊的人有多少真心,就很難判斷了。還有一些人只是木訥地望著他,或者掉轉馬頭,以緩慢的速度向遠處走去。畢竟,沒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從天上召喚出閃電,或者讓地面裂開來。能夠導引的男人肯定會發瘋,誰知道瘋子會做出什麼事?又有誰知道他的瘋狂何時會發作?不論人們是否歡呼,他們都會用警戒的眼光看著那些槍姬眾。他們並不習慣看著女人像男人一樣攜帶著武器,而且,所有這些人都認為艾伊爾人像瘋子一樣不可預期。

這些噪音並沒有阻止蘭德聽到槍姬眾們在他背後說的話。

「他的幽默感很不錯,他是誰?」這是安奈拉的聲音。

「他叫雷伊藍,」索麥萊回答,「查林部族,柯賽達氏族的,你覺得他有幽默感是因為他認為你的玩笑勝過了他。他的手看上去確實很強壯。」幾名槍姬眾立刻笑出了聲。

「你認為安奈拉很風趣嗎,蘭德·亞瑟?」蘇琳走在蘭德身邊,「你沒有笑,你從來都不笑,有時候我覺得你好像根本就沒有幽默感。」

蘭德立刻停下腳步,猛地轉過頭。他的動作是如此突然,讓幾名槍姬眾甚至伸手抓起了面紗,準備對抗任何將蘭德嚇到的事情。蘭德清了清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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