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言 第一個訊息

群獅嘯吼,山丘震顫。

月出於晝,日出於夜。

女失其目,男失其耳,

蠢如寒鴉。

御萬眾者,混沌之王。

——童謠

傳自偉大的阿拉瓦隆

第四紀元

狄芒德踏上煞妖谷黑色的山坡。他背後的空穴,一個在真實空間中打開的通道立刻就消失了。在他的頭頂上,翻騰的灰色雲層遮蔽天空,如同一片倒轉的海洋,灰白、遲緩的浪濤不停拍擊著周圍的高山,吞沒了那些峰頂。在下面,詭異的光芒閃過荒涼的峽谷,慘淡的藍色和紅色被一片黑沉的影子覆蓋,讓人看不到它們來自何處。閃電在雲層里留下一道道光痕,隨之而來的是陣陣沉悶的雷聲。山坡上,蒸氣和煙塵不時從一些孔穴中噴發出來,有的孔穴只有人的拳頭那麼大,有的則足足能吞下十個人。

他立刻放開至上力,甜美的感覺和對周圍敏銳的知覺都消失了。陽極力的離開讓他感覺到肉體的空虛,但在這個地方,只有傻瓜才會流露任何導引的痕迹,也只有傻瓜才會希望清楚地觀察周圍的狀況。

在稱為傳說紀元的時代,這裡曾經是清涼海面上一座田園詩般的小島,一個鄉村生活的樂園。現在,儘管有水蒸氣不停從地底噴出,這裡卻非常寒冷。他下意識地拉緊天鵝絨披風上的皮毛領子,呼出的氣息變成一縷縷白煙,很快又被乾冷的空氣吞沒。再往北幾百里,世界就會變成一塊純粹的寒冰,但薩坎韃永遠都像沙漠般乾燥,永遠都刮著刺骨的寒風。

不過這裡也有水,一條墨黑小河在巉岩上緩緩地蠕動著,河岸邊是一座灰色頂棚的鍛造工廠,那裡日夜不停地傳出金屬敲擊的聲音,所有的狹窄窗戶都閃耀著火光。一名衣衫襤褸的女子絕望地蜷縮在鍛造工廠粗糲的石牆邊,懷裡還抱著個嬰兒。一名纖瘦的女孩將臉埋進那女子的裙里。毫無疑問,他們是在對邊境國的襲擊中虜獲的囚徒。但人數這麼少,魔達奧一定正恨恨地咬著牙了。儘管襲擊的次數減少了許多,但它們的黑劍經過一段時間就會損毀,必須重新打造。

一名鍛造工人走出工廠,動作遲緩、粗壯,彷彿是從山岩中雕出來的一樣。這些鍛造工人沒有真正的生命,如果它們離開煞妖谷,就會變成石塊或灰塵。它們也不算是鐵匠,它們鍛造的唯一物品就是魔達奧的黑劍。這名工人用長柄鉗夾著一根劍刃,那根劍刃經過了淬火,白亮如月光下的新雪。它小心翼翼地將發光的劍刃浸入黑色的溪流中——這種水可以終結任何形式的生命,即使對於已經不能算是生命的生命。劍刃被提出水面時,變成了死黑色。但黑劍的鑄造還沒完成,工人又拖著腳步走回工廠。突然間,一個男人絕望的尖叫聲從工廠里傳出來。

「不——不——不!」尖叫聲漸漸低沉下去,但凄厲的感覺絲毫沒有減弱,彷彿發出聲音的人正被拖往一個遙遠而難以想像的地方。現在,那把劍才算完成。

又一名工人出現在工廠外,也許是原先那個,也許是另外一個。它抓住石牆邊那名女子的雙腳,要將她拖進工廠。女子只來得及將手中的嬰孩放到女孩懷裡,嬰兒和女孩同時哭嚎起來,女子也同樣淚如雨下。她拚命地踢蹬著、狠抓著那名工人。但岩石一般的工人對此毫無反應。一進工廠,女子的哭聲就停止了。鐵鎚敲擊的聲音再次響起,吞沒了孩子們的嗚咽。

另一把黑劍的製造開始了,除此之外,還可以多製造兩把。在狄芒德的記憶里,以前每次進行這種鑄造時,作為貢品被獻給至尊暗主的俘虜都不少於五十個。魔達奧們這次一定恨得要把牙給咬碎了。

「你在蒙召的時候都會這樣四處閑逛嗎?」傳來的說話聲如同腐爛皮革的碎裂聲。

狄芒德緩緩地轉過身。一名半人怎麼敢用這樣的腔調跟他說話?但所有的斥責都被他硬生生地壓回喉嚨里。讓他這麼做的不是那張蒼白面孔上無眼的凝視——魔達奧的凝視會將恐懼刺入人的心中,但狄芒德在很早以前就讓恐懼與自己徹底隔絕了。讓他噤口不言的是這個黑色生物本身。魔達奧的軀體一般都精細地模仿男人的形狀,它們的身高相當於一名高個兒的男人,而且外形完全一樣,像是用同一個模子鑄造出來的。而這名魔達奧的肩膀卻要比其他魔達奧的頭頂更高。

「我會帶你去暗主那裡,」這名魔達奧說道,「我的名字是賽夷韃·哈朗。」說完這句話,它就轉身往山坡上走去,如同一條毒蛇蜿蜒爬行。它的黑色斗篷呈現不自然的靜止狀態,一絲顫動都沒有。

狄芒德猶豫了一下才跟上去。半人的名字全都來自拗口的獸魔人語,但「賽夷韃·哈朗」一詞,是來自被現世的人們稱作「古語」的語言,它的意思是「黑暗之手」。這是另一件讓狄芒德吃驚的事情。狄芒德不喜歡吃驚,特別是在煞妖谷里。

入山的路應該也是被噴發的地熱炸出的裂隙,只是它現在已經不再釋放煙塵和蒸氣。它的寬度足以讓兩個人並肩走進去,但那名魔達奧一直走在狄芒德前面。這條隧道幾乎從一開始就是向下延伸的,隧道的地面已經被磨蝕得光滑平坦,彷彿經過打磨的地磚。狄芒德看著賽夷韃·哈朗寬闊的後背,一直不停地向下走,感覺空氣的溫度正一點點升高。當然,他不會讓這種變化觸及自己。這裡的岩石散發出一種暗淡的光,充滿了隧道,讓這裡顯得比外面那片永恆昏暗的天地還要更亮一些。利齒般的尖石從隧道頂上低垂下來,彷彿是噬人巨獸張開的大嘴。它們當然不是自然形成的岩石——這些至尊暗主的牙齒會撕碎任何貳臣和反叛者,無人可以逃脫。

狄芒德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情。每次他走進這裡的時候,這些尖石都剛好擦到他的頭頂,而現在,它們卻距離那名魔達奧的頭頂有兩拳,甚至更遠。這讓狄芒德感到驚訝。讓狄芒德驚訝的不是隧道的高度——高度並無改變,畢竟此處的一切不能以常理判斷——而是暗主對這名魔達奧的寬縱。暗主通常對魔達奧會像對人類一樣時刻給予警告。他應該好好記住賽夷韃·哈朗頭頂上這片被「寬縱」的空間。

隧道突然變為突出於峭壁外的一座寬闊平台,從平台上可以俯瞰一片熔岩湖泊,紅色的湖水中夾雜著黑色的斑塊,一人高的火焰不斷地從湖面上騰起。向上望去,一個巨大的窟窿穿透山頂,一直通向天空。與這片天空相比,薩坎韃的天空也沒有任何怪異可言了。這裡,條紋狀的雲層瘋狂地流動著,彷彿正被這個世界上最強悍的風驅趕。人們稱呼這裡為末日深淵,卻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名字是多麼貼切。

即使三千年來,狄芒德已經多次蒙召來此,但他還是會由衷地感到敬畏。在這裡,狄芒德能感覺到那個孔洞——那個鑽透了從造物之始起,暗主就被封印其中的遠古牢獄的孔洞。暗主的威儀讓他無地自容。這個地方與孔洞的實際距離並不比與世界其他地方的更短,但在因緣中,這是一個極為靠近孔洞,甚至可以感覺到它的地方。

狄芒德竭盡所能做出微笑的表情——那些反抗暗主的人完全是一幫傻瓜。是的,孔洞仍然被封鎖著,但與他從長眠中醒來、打破自己的封印時相比,它的封鎖又薄弱了許多,仍被封鎖著的孔洞比他醒來時又大了許多。而且孔洞仍在變大,雖然還不像至上力之戰末期他們被擲入封印時那麼大,但醒來之後,每次到這裡,孔洞都會變得更寬一點。很快的,封印就會消失,暗主會重臨大地,那就是回歸之日。他將從那時起永遠地統治世界,當然,是在暗主的威儀之下,也當然,是和倖存的使徒共同掌握權柄。

「你可以離開了,半人。」狄芒德不想讓這東西在這裡看到他被震懾心神的醜態,不想讓它看見自己的痴迷和苦痛。

賽夷韃·哈朗一動也不動。

狄芒德張開嘴——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中爆響。

狄芒德。

在這個聲音里,高山也不過是一顆卵石。狄芒德蜷縮在自己的顱骨里,心中充滿狂熱的歡喜。他跪倒在地。那名魔達奧仍然站在一旁看著他,沒有顯露出任何錶情。但沐浴在暗主的聲音中,狄芒德幾乎已經完全注意不到它。

狄芒德,這個世界怎麼樣了?

狄芒德從來都無法確定暗主對這個世界有多少了解。暗主對世界的無知和無所不知,都曾經給過他巨大的驚駭。但他知道暗主想聽到些什麼。

「雷威辛死了,暗主,就在昨天。」他的聲音中流露出痛苦,過於強大的歡喜很快就變成了痛苦,他的手臂和雙腿抽搐著,皮膚滲出了汗水。「蘭飛兒不知所終,亞斯莫丁也是一樣。古蘭黛說,魔格丁沒有出現在她們約好的會面地點。這些都發生在昨天,暗主,我不相信這是巧合。」

使徒的數量在縮減,狄芒德。弱小的遭到淘汰,背叛我的將註定身死而萬劫不復。亞斯莫丁被他的軟弱所扭曲,雷威辛則死得其所,他對我是忠心的,但即使是我也不能從烈火中拯救他,即使是我也不能走出時光之外。威嚴的聲音在瞬間出現令人顫抖的憤怒,而且……那會是挫折感嗎?但這些在轉瞬間就消失了。那是我在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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