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部曲 第七集 有情人間 第六章 命運

蝶幽兒默默注視著楊恆,眼神忽現溫柔,低聲道:「我相信這是你的真心話,事實上我很感激你,假如沒有你,我恐怕鬥不過吳道祖,更不可能復活軒轅魔帝……我早想過會有這一天,卻還是希望能夠避免。」

她一邊說著,眉心跟著微亮,一蓬銀白色的軒轅神光徐徐擴散開來,「如果命中注定我們要成為敵人,我也希望你能陪我走完這最後一程……」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銀白色的軒轅神光已充滿了整個空間,大殿中的景物驀然消失不見。

楊恆愕然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棟尋常的農家小院里,通過窗紙上的破洞,他看見一個三十多歲的農婦坐在床榻前,正溫柔給久病未愈的丈夫喂葯。

丈夫一口口喝著妻子送到嘴邊的湯藥,薑黃的病容上露出一縷柔情。

「很感人,對嗎?」不知何時,蝶幽兒站到了楊恆的身旁,打量著屋中的夫婦,唇角含著一抹輕蔑厭惡的冷笑:「可惜很快你能就知道真相了。」

話音未落,病榻上的丈夫已面色大變,一把推開妻子,俯下身拚命嘔吐,僅片刻過後,他的鼻子和嘴裡汩汩流出了黑色的毒血,身體慢慢變得僵硬。

楊恆身形一晃想進到屋中,可是當他剛掠至窗前,那些景象頓時消隱。

「久病無孝子,夫妻之間也是如此。」蝶幽兒道:「那女人早在外頭另有姦情,而且就是她丈夫的親侄兒!這不是我杜撰的故事,而是隱藏在軒轅心裡的記憶。」

這時候幻象重新出現,丈夫已死在了床榻上,從院外奔進來一個年輕人,正幫著農婦將死者的屍體清理乾淨好泯滅毒殺的跡象。

楊恆無意和蝶幽兒爭執這個故事的真偽,他相信類似的事情在每個年代每個地方都會發生,心有些沉重起來。

蝶幽兒覺察到楊恆的情緒變化,微微一笑道:「你覺得那農婦和她的姦夫該不該死?」

搶在楊恆回答之前,她已接著道:「如果看過接下來的故事,你或許會覺得他們這點罪惡委實算不上什麼!」

景物一轉,楊恆看到一個丰神俊朗的年輕書生千恩萬謝,從御史府邸中走了出來。

「六個月前他到京師趕考,病倒在京郊寺廟中,全賴此宅中的御史大人相救才保住了性命,後來御史大人又贈金送衣,令其衣食無憂全心備考,這書生不負所望,果然金榜題名高中狀元,所以特來謝恩。」

蝶幽兒一邊說,面前的幻境也隨著那書生的行蹤,來到了他自己的家中,他將自己關在屋裡來回踱步,忽然走到桌案前奮筆疾書。

「知道他寫的是什麼嗎?是給當朝丞相的一封密信,他要密報丞相這位御史大人正在暗中搜羅丞相貪贓枉法的罪證。」蝶幽兒緩緩道:「因為他知道丞相深得天子寵信,御史這麼做只會招致殺身之禍,他必須先一步撇清關係以免殃及自身,同時也希望憑此告密之功博得丞相賞識。」

楊恆默默無語,就聽蝶幽兒繼續道:「你看不出來書生心裡有多恨那個御史吧?只因他曾向御史的小女兒求親卻遭到了婉言謝絕,從那時起這位書生的心裡便埋下仇恨的種子,如今終於生根發芽。」

景物再變,一群如狼似虎的校尉沖入御史府邸,窮凶極惡的抄家拿人。

蝶幽兒悠悠道:「丞相接到密信後網羅了通敵謀反的罪名,硬栽在御史頭上,天子震怒,下旨誅殺御史全家男丁,女眷發配北地給邊軍為奴,而這位書生則因舉報有功,連升三級並從此成為丞相心腹。」

說到這裡蝶幽兒頓了頓,側目看向楊恆道:「你一定在想,天理循環因果報應,這書生將來必定不得善終,可惜你又要失望了,這書生依附丞相權勢一路平步青雲位極人臣,活了八十三歲才在睡夢裡離世。」

或凄慘或罪惡的故事一個接著一個,有天子為了得到傳聞中的異族美女不惜出動十萬大軍遠征蠻荒滅族絕種;有兒子為了家業殺死父親,毒害兄長;還有奉命剿匪的軍官在潰敗之後,屠盡整座山村泄憤,並將所有男子的人頭砍下冒功請賞……一幕幕景象觸目驚心令人髮指,偏偏所有的行兇者最終都沒有得到懲罰。

「罪孽深重而世風日下。」蝶幽兒的話咄咄逼人,質問楊恆道:「這樣的世界難道不應該滅亡嗎?」

楊恆從幻境里收回目光,回答道:「那是因為你看到的永遠都是醜惡的一面。」

蝶幽兒嫣然一笑道:「那好,我就和你一起再來欣賞這世間美好的事物。」

天一下子變得很藍,像琉璃般純凈不含一點雜質,潔白的雲絮悠悠飄浮,蒼穹之下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蒼鷹翱翔,萬馬奔騰,清澈見底的河水中魚群自在徜徉。

楊恆和蝶幽兒佇立在青翠蒼鬱的山嶺上,極目遠望心曠神怡。

忽然她牽著他的手飛了起來,越過廣袤的原野,越過連綿的群山,越過浩瀚的大漠,隨心所欲遨遊在仙境般的天地間。

到處都充滿了祥和景象,無論是鳥獸蟲魚還是花草樹木,都自由自在的生息繁衍,不必擔心獵人的捕殺、樵夫的砍伐,大地生機勃勃,沒有血腥的殺戮,更不見爾虞我詐,因為所有的地方都空無一人。

不知不覺入了夜,倦鳥歸巢玉華如雪,蝶幽兒偕著楊恆靜坐在湖邊的一塊方石上,輕聲問道:「楊大哥,你覺得這兒美嗎?」

楊恆點了點頭,蝶幽兒淺笑道:「那就陪我多坐一會兒吧。」

兩人就這樣安靜在湖邊坐著,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忽然楊恆耳畔聽到了歌聲,蝶幽兒赤裸的玉足探入清涼的湖水裡,垂下銀髮梳洗,櫻唇里哼唱著悠揚動聽的古老歌謠。

他凝神聆聽,聽到歌詞這樣唱道:「誰見幽人獨往來,飄渺孤鴻影;擬歌先斂,欲笑還顰;而今何意,醉卧酒爐側。十年夢,屈指堪驚;更無人問,半枕江南雪;人生若只如初見,一簾淡月,彷彿照舊顏。」

楊恆的心弦一陣顫動,他清楚記得第一次聽到這首詞曲時便是自己和蝶幽兒從星辰海返回中土的路上,她在暖轎中淺吟。時隔數年,今夜她用歌聲再次唱出,別有一番超離塵世的無盡韻味。

只是這首詞曲……這首詞曲當日初聞,楊恆只當她全是為了安慰他,如今才恍然大悟到她唱的竟是她那時的心境!

一時間他百感交集無語訴說,在蝶幽兒天籟般的歌聲里生出難言的心思。

恍惚之間,他回憶起首次邂逅蝶幽兒的情景,那蒼莽陰暗的祁連山林里魔獸奔騰,禽鳥齊鳴,一朵銀色奇葩從湖底升起,打開了六片花瓣,展露出酣睡在花心中的赤裸少女……

「楊大哥,你是喜歡我的是不是?」蝶幽兒的話語打斷了楊恆的思緒,不知何時她的嬌軀已依偎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楊恆仰望明月,輕輕道:「所以我一直不願相信吳道祖的話,我寧願在記憶中尋找那個曾經酣睡在奇魔花心中無憂無慮的初生小女孩。」

「可是你現在……」蝶幽兒抬起螓首,低問道:「卻想讓我重新睡去,最好再也不要醒來,對嗎?」

楊恆的胸口一痛:「你無法了解當我得知你將重返太古神殿隱居不出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假如歲月能夠倒流,我希望曾在那一刻留住你!」

蝶幽兒的眼眸亮了亮,幽幽嘆息道:「可惜我還沒有能力讓歲月倒轉,但你現在也可以留住我啊?就我們兩個,再沒有其他人,讓天地重歸洪荒,讓時間失去意義,只有你和我直到永遠……」

她似夢囈般的聲音,她似烈火般的眼神,憧憬著渴望著,等待著楊恆的回答。

楊恆緩緩搖頭,說道:「幽兒,我不能——」

話音未落,蝶幽兒突然摟住他,火熱的櫻唇狂野而纏綿的吻落在楊恆唇上。

她的丁香小舌如靈蛇般柔滑叩關而入,與楊恆緊緊纏繞在一起。

楊恆的身軀一下僵硬住,被這銷魂蝕骨的熱吻吞沒,他霍然意識到自己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隱秘已被開啟。

所以儘管明知有時她在欺騙自己,有時她在利用自己,他卻依舊無怨無悔接受,哪怕她擄走石頌霜,以此要挾自己做不願的事情,他也說服自己原諒了她。

僅僅是因為感恩嗎?僅僅是因為將她當做好朋友一樣的喜歡嗎?

許久許久,兩人唇分,蝶幽兒笑盈看著他:「現在可以了嗎?」

她的眼眸比星辰更明亮,她的玉容比月亮更皎潔,又有誰能拒絕她的懇求?楊恆沉默著,他的心痛苦掙扎。

「幽兒。」他緩緩開口道:「我不能陪你到永遠,但我希望你能陪我到天亮,如果真如你所說的,命中注定我們要成為敵人,我希望在那之前不留遺憾。」

蝶幽兒的目光漸漸冷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幽怨與決絕:「做我的敵人,留下我一人孤獨,這就是你最終的決定?」

楊恆緩緩道:「對不起,你有你的夢想,我有我的方向,我們註定只能交錯而過。」

「所以這一夜之後我們將會彼此交錯而過?」蝶幽兒笑了笑,「可你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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