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部曲 第五集 誰與爭鋒 第四章 槍神

日上三竿,熾烈的陽光蒸得小土堆直冒熱氣。已經一個多月沒下雨了,乾裂的土地在饑渴中喘息,可連吹過的風都是滾燙的。

雖然樓蘭地處西域,往年三五個月沒有一滴雨也屬正常。可自從無量天照蒞臨後,卻連這乾旱也變得反常。入秋後太陽越發毒辣,天空中漂浮的雲彩非但沒能遮擋陽光的直射,反而像一面面翠綠色的銅鏡,烤得地上直發焦。

莊稼已經絕收,牲口的飲水也成了問題。可人們除了仰頭痛罵賊老天外,惟一能做的卻還是燒香求神,指望龍王爺能降下一場及時雨。

或許是蒼生的求告終於感動了上蒼,廣闊無垠的天幕上忽然涌動出一團團墨綠色的濃雲,剎那遮蔽了惱人的烈日。接著,從沙漠那邊吹來的狂風卷裹著濃烈的沙土吞沒了廣袤的戈壁與綠洲,天色瞬間變得昏暗無光,白晝如夜。

對於所有這些天氣的變化厲青原渾然不覺,兀自忘我地沉浸在道虛篇的神妙天地里,如醉如痴地汲取著點點滴滴的明悟,再將它們化作哺育道心成長的能量。

他已在厲問鼎的衣冠冢前整整靜修了六十七天,沒有起過一次身,更沒有與人說過一句話。但這並不代表他未曾感覺到權抗鼎的到來與離去,更不代表他忽略了厲夫人已在小土堆下默默陪了自己一宿。

然而此刻已沒有任何力量能夠中斷他向天道巔峰發起的衝擊。他就像一艘鼓足雲帆的扁舟,乘風破浪徜徉在不可思議的天道浩海之上。那風推動著、引領著,使他不能停也不想停,惟有不斷地向前、再向前,直至彼岸。

無疑這風的力量來源於父親的猝死,更是來源於他和吳道祖之間電光石火的一戰。三十餘年的自負與驕傲,都在吳道祖的左手一擋與右手一抓中粉碎,卻也令他清醒地意識到——要想擊敗吳道祖替父報仇,就必須站上天道的峰頂!

「嘩——」大雨傾盆灑落,將厲青原孤傲的身影籠罩在一團蒙蒙水霧裡。

晶瑩的綠色雨點劈劈啪啪地滴落,漸漸滲入了他的青衫里。或者更準確的說,是滲入了他古銅色的肌膚中。

不止是雨點,還有吹來的風,揚起的沙……幾乎所有碰觸到他身子的物事,無論有形的無形,都匪夷所思地被吸納進了厲青原的體內。

這些驚人的變化自然無法逃過厲夫人的眼睛。她驚異地發現,厲青原的肌膚慢慢起了變異,先是有一層淡淡的青光從體內散發出來脈脈流動,而後凝結成一縷縷濃密的絲光,如同春蠶作繭,將他的身軀逐漸包裹了起來。

她的修為雖然遠談不上頂尖,但拜吳道祖為師在先,嫁厲問鼎為妻在後,數十年來耳聞目染,無一不是正魔兩道的頂尖絕學,見聞之廣博殊不遜色於當世大家。

很快她便醒悟到,兒子正在進行一次脫胎換骨的蛻變。任何一點驚擾,都會令他功虧一簣甚而走火入魔。但這個過程需要多長的時間,厲夫人心裡卻沒有底。

正在這時,樓蘭九鼎之一的趙封鼎匆匆而來,低聲道:「夫人,神會宗的人已到至尊堡外,權三哥正率人出迎,特命我前來探視少掌門。」

厲夫人的心一緊,卻絲毫沒有表露在臉上,不置可否道:「我知道了。」

趙封鼎看了眼小土堆上的厲青原,問道:「少掌門何時能夠蘇醒?」

「他一直都醒著,」厲夫人淡淡道:「只是絕不能被打擾。」

趙封鼎苦笑道:「那可如何是好?殷長空兵臨城下,指名道姓要約戰少掌門,大伙兒還等他出面主持大局。何況神會宗來意不善,稍後定有場惡戰,青原他……」

厲夫人搖搖頭,不讓趙封鼎繼續往下說,沉聲道:「你不必說了,就煩勞權三哥設法拖住殷長空。只要能撐到青原破關而出,神會宗便不足畏。」

趙封鼎傻了眼,很想再問厲夫人:需要大伙兒撐到幾時?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面色凝重道:「夫人,您是知道的:厲大哥不幸仙逝,樓蘭又遭無量天劫,如今少掌門又是這般情形,大伙兒群龍無首人心渙散,我也不敢保證能頂過神會宗的這一劫。只是師門恩重如山,今時今日趙某惟有以死相報!」說罷向厲夫人抱拳一禮,冒著狂風豪雨往外堡走去。

厲夫人望著趙封鼎頗顯悲涼的背影,嘴唇動了動,心頭五味雜陳。

從嫁入至尊堡的那一天起,她的內心深處始終沒有把這裡當做自己真正的家。

她的魂,她的心都留在了過去,留在了鳳凰島。樓蘭劍派如日中天也好,衰敗隕落也罷,本是與她毫不相干。

但隨著厲問鼎的去世和厲青原的繼位,她的心態也在潛意識裡發生了改變。

如今的樓蘭劍派,是兒子的。任何人想毀滅它,奪走它,便是死也要抗爭。

她聽得出權抗鼎、趙封鼎等人言語中的心灰意冷以及對兒子的不滿。但她無法苛責這些位樓蘭劍派的元老人物,畢竟兒子將來還要依靠他們撐起至尊堡的基業。

當然所有這些的前提是:樓蘭劍派必須巋然不倒,熬過這段最為艱難的日子。

驀地她有所決斷,揚聲喚道:「趙五哥,請你等一等!」

趙封鼎身形一頓,回過頭來問道:「不知嫂夫人還有何吩咐?」

厲夫人凝望著已被蠶絲般的青色光縷層層疊疊包裹起來的兒子,緩緩道:「你留在這裡,加強周圍防範,不允許任何人接近青原。」

趙封鼎的眼裡流露出一絲失望,不甘道:「可殷長空那裡——」

「我去會會殷長空。」厲夫人打斷他的話道:「五哥,青原就拜託給你了。」

「夫人?」趙封鼎愕然看著厲夫人,無法相信纖弱如她怎能擋得住來勢洶洶的殷長空?慨然道:「還是你守著少掌門,小弟拚死也不會讓殷長空踏進至尊堡半步!」

「你留下!」厲夫人邁步走向趙封鼎,神情堅毅而令人無法抗拒,「我去,是代問鼎代青原出戰,如此才不會冷了大伙兒的心。」

趙封鼎怔怔目送厲夫人遠去,半晌後才醒過神來,急忙調派弟子封鎖周邊。

這頭剛剛忙定,趙封鼎便聽心寂佛堂東北方向傳來一聲慘叫。他心頭一凜道:「是清平?」跟著警訊響起,在滂沱大雨中聽來異常刺耳。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煙霧般的黃色身影穿過心寂佛堂外的密林,以肉眼幾乎難以鎖定的速度直撲小土堆上的厲青原。

趙封鼎掣動七節鎖喉槍騰身而起,槍尖抖出數朵真假難辨的炫目光花,挑向黃影的咽喉。那黃影被迫剎住去勢,左手五指戟張抓向槍柄。趙封鼎振腕呼喝,七節鎖喉槍由剛化柔橫掃黃影的腰際。

「呼——」黃影驀地從腰部斷開,化作上下兩截避過七節鎖喉槍,左爪直插趙封鼎面門。趙封鼎招式用老,本能地身軀後仰拍出左掌。

「哧——」黃影的左爪驟然下沉,劃開趙封鼎的胸襟,再往右閃讓過掌風,兩截分開的魅影重新合於一處。

這時守備在心寂佛堂四周的十餘名樓蘭劍派弟子聞訊趕來,各持魔兵攻向黃影。

耳聽慘叫怒吼之聲不絕於耳,只在趙封鼎低頭打量胸口抓痕的工夫,便有三名弟子倒下。他驚怒交集,喝令道:「閃到一旁,讓我來!」抖動槍花擰身再上。

「竟是苗疆魅怪!」直到這會兒他方始看清楚黃影的臉面,卻是個從未見過陌生老者,不由納悶道:「樓蘭和苗疆一北一南從無瓜葛,這老魅怎會突然來襲?莫非,他是受了殷長空的指使前來刺殺少掌門?」高聲喝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黃影喈喈獰笑道:「老夫南天君!」右手撥開七節鎖喉槍,與趙封鼎斗作一團。

轉眼間一人一魅交手十餘個照面,突聽小土堆上傳來嗶啵嗶啵的爆響。

趙封鼎以為又生變故,趕忙用眼角餘光望去。只見厲青原身外包裹的青色光縷不斷往外膨脹開裂,冒出滾滾濃煙卻是匯成一束筆直向上。

就在他微一走神的當口,南天君的身影遽然化為一道黃煙欺至近前。

趙封鼎大吃一驚,急運左掌拍出。但覺眼前黃影一晃,一股冰涼的霧氣已貼了上來,如旋風般繞著他的身子「嗚嗚」飛轉,所過之處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儘是被南天君十指撕裂開的血口。

趙封鼎怒聲大吼,七節鎖喉槍往胸前回掃。南天君哈哈一笑揚身而起,「砰」地悶響槍桿擊中趙封鼎的胸口,打得他口吐鮮血往後軟倒。

一旁的樓蘭眾弟子悲憤交加,玩命般沖向南天君。南天君手起爪落連殺兩人,破開一條血路直奔小土堆。趙封鼎大驚失色,撫胸叫道:「截住他!」

南天君縱聲笑道:「別擔心,老夫不過是想請厲掌門作客幾日——」說著話凌空掠上小土堆,探出左爪從裂開的青色光縷間穿過,抓向厲青原道:「跟我走吧!」

話音未落,他的臉上猛然現出驚駭之色,一條左臂劇烈顫動「哧哧」冒起黃煙,彷彿遇到了某種極為可怖的事情,嘶聲叫道:「你——」

「轟——」蠶繭般的青色光團應聲爆碎,從里迸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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