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部曲 第四集 捨我其誰 第七章 碎碑

這世上人和人不同,鬼和鬼也不同。如果說宗天鬼帥是把腦袋藏在了胸腹里,那勾漏鬼王則要光明磊落的多——它把所有的九顆頭顱全都長在了肩膀上。

看到它,楊恆不由自主想起傳說中的九頭鳥。但是很顯然,勾漏鬼王要比傳說里的九頭鳥麻煩得多,甚至比六大鬼帥加在一起還要難對付。

如果楊恆沒有受傷,沒有耗損太多的神息救治滅照宮群雄,他會有足夠的信心和把握讓勾漏鬼王有來無回。可惜沒有如果,現實是如今的自己連五成的修為都未必能夠發揮出來,而對手還擁有殺之不盡的部下拿來墊背。

楊恆知道,沒有誰能為自己墊背。假如硬說有,那麼它一定就是——勾漏鬼王!

眼前的勾漏鬼王並不高大,從氣勢上而言它遠不及陰天鬼帥。脖子上的腦袋雖多,但每一顆也僅有成人的拳頭大小而已。

它的肌膚上流淌著銀白色的金屬光澤,雙手出奇的大也出奇的光滑。光滑得就像每天都仔細擦拭過的刀刃,讓人很難想像被它插進身體里的滋味是怎樣的。

它的腰間纏著一條用白骨鏈接而成的九節鞭,如果完全展開直有三丈長。

楊恆忍不住目測了一下他和勾漏鬼王之間的距離,不多不少堪堪三丈一尺,正是九節白骨鞭全力揮展的最佳距離。

在他打量勾漏鬼王的同時,對方也在審視著楊恆。就這樣勾漏鬼王在前,兩名鬼仆在後,三鬼鼎足而立,而楊恆被合圍在正中。

屋外的搏殺已進入白熱化,由於紫霜衛隊的突然加入和兩大鬼帥的先後陣亡,鬼眾士氣低迷陣腳大亂,竟有些抵擋不住魔教的反攻。

對此勾漏鬼王一清二楚,卻並不急於出手救助。事實上它壓根不稀罕這群在一個月中拼湊起來的烏合之眾,甚至很高興楊恆宰了宗天鬼帥。畢竟在陰曹地府里要人沒有,要鬼……那是一抓一大把。而它夢寐以求的長生碑啊,就近在眼前。

短暫的靜默後,還是勾漏鬼王首先開口道:「你很有才,但犯不著為魔教賣命,不如跟著本王一起打天下如何?」話說完,它的目光便凝注在楊恆略嫌蒼白的臉上,等待著對方的答覆。

在它想來這已是自己對這年輕人莫大的抬舉,需知那些所謂的鬼帥在其心中,亦只是和可有可無的跟屁蟲差不多。

楊恆久久沒有回答,似乎是在權衡勾漏鬼王的提議。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他卻遲遲沒有開口,好像這個邀請令他無比為難。

勾漏鬼王皺了皺眉,不悅道:「你不吭聲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壓根不屑回答你。」楊恆唇角泛起一縷微笑,傲然道:「你,不過是從地府里倉惶逃出的一介老鬼,也敢沐猴而冠妄自稱王?」

勾漏鬼王的眼睛緩緩凝成兩條細線,陰冷徹骨的殺氣直撲楊恆面門,寒聲道:「你立刻就會知道,為這句話你要付出想像不到的代價。」

楊恆一邊暗自戒備,一邊盡全力運功調息,洒然道:「原來你是個饒舌鬼。」

勾漏鬼王終於被楊恆成功激怒,儘管它的臉上陰冷如故,但心中的殺意已如岩漿般沸騰,低喝道:「動手!」身形一晃欺近楊恆,右手甩出九節白骨鞭划過道弧光掃向他的左臂。兩名鬼仆如奉御旨綸音,施動鬼刃從後掩襲。

楊恆看著勾漏鬼王兇狠絕倫的來勢,腦海里想到的卻是那三丈一尺的距離。

他猛然返身,竟毫不猶豫地將背心對向崩山裂雲的九節白骨鞭,阿耨多羅劍倏地凝鑄成一面金盾,「叮叮」震開兩柄鬼刃,腳下浮雲掃堂腿如風捲殘雲連環飛踢,耳聽「啪啪啪啪」脆響聲不絕於耳,轉眼間便將那兩個鬼仆踹得骨斷筋折體無完膚,渾似兩灘稀泥般軟倒在地。

「砰!」果不出所料,勾漏鬼王的九節白骨鞭虛晃一槍掠過楊恆,抽擊在鐵罩上。

就這一鞭,便將數層加持魔符的鐵罩抽出一道凹坑。勾漏鬼王旋踵而至,探出左爪「喀」地插入已裂開龜紋的鐵罩內,像撕紙片般往外猛扯。

楊恆沉聲呼喝,甩手打出兩支九絕梭。「叮叮」九絕梭擊在勾漏鬼王背上銀光飛濺,遠遠迸彈,竟是未能傷及毫髮。

「嗤——」一大片鐵罩被勾漏鬼王的左爪掀起,正當它欣喜若狂地打算接受長生碑所發神光的照耀時,卻惱怒地發現碑身上還另貼了一層金箔。

「呼——」那金箔光芒暴漲,有若實質的光束直刺勾漏鬼王全身。勾漏鬼王頓感渾身火熱,像是燒起來一般熾痛難忍,禁不住悶哼一聲往旁避讓。再看它銀白色的肌膚上,赫然冒出無數個粘稠小泡泡。

「看劍!」楊恆仗劍殺到,阿耨多羅劍指東打西捉摸不定。饒是勾漏鬼王長著九個腦袋,一時也計算不清楊恆的劍鋒究竟指向何處。它乾脆也不琢磨了,右手倒提九節白骨鞭,在身前凝成一道鋸齒狀防線。只這簡簡單單的一招,便將楊恆漫天的劍華盡數封殺。

奈何楊恆變招極快,似乎算定勾漏鬼王會全力守護身前,他驀地轉向左側,阿耨多羅劍斜挑對方右臂。

勾漏鬼王差一點就想往左橫移,幸虧九個腦瓜畢竟比一個腦瓜轉得快,陡然想起自己的左側正是被金箔包裹的長生碑,楊恆這一劍的用意不問可知。

它暗自凜然道:「好狡猾的小鬼!」當即雙足立定不動,上身卻似麻花般擰轉,探左爪攝向阿耨多羅劍。

兩人以快打快,奇招妙式層出不窮目不暇接。往往一招剛出見對方已有防備,便立時改弦易轍再換一式。偏偏招式銜接間猶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絕無半點生硬凝滯,好像早已在私底下練過了成千上萬遍一般。

勾漏鬼王久攻不下,心中漸生焦灼,尋思道:「這小鬼恁的難纏,萬一南宮老鬼再從半路殺出,今夜不免又要功敗垂成!」

念及於此它的招式越使越快,九節白骨鞭宛若暴風驟雨圍著楊恆狂攻不止。

忽然間勾漏鬼王發現楊恆的鼻尖正在滲出一顆顆細小汗珠,心中不禁一怔。

需知以楊恆這般的頂尖高手而論,儘管戰況激烈異常,可也絕沒有剛打了百餘個回合就汗流浹背的道理。

勾漏鬼王腦海靈光乍現,驚喜道:「這不是熱汗,而是冷汗!敢情這小鬼身上有傷!」也不怪它眼拙,只因楊恆適才橫掃千軍如卷席,劍下幾無一合之將,給勾漏鬼王留下極深的印象,以至於未曾想到這年輕人竟是帶傷而戰。

它再冷眼觀瞧,果然覺察到楊恆的左肋衣衫里隱隱滲出血絲,卻是肋骨重新斷裂後,刺透身體流出血來。

如此一來勾漏鬼王如獲至寶,招式驟然變慢,每一鞭卻均都運上八成功力,專攻楊恆的左半邊身子。

楊恆暗罵勾漏鬼王陰毒,亦只能見招拆招,奮力周旋。可每接勾漏鬼王的一記九節白骨鞭,傷口就是一下撕心裂肺的劇痛,半邊身子開始漸漸麻木。

屋漏偏逢連夜雨,圓房外的鬼眾再次憑藉殺之不盡的數量優勢,拼著一十換一,甚至二十換一,層層蠶食魔教力量。作為生力軍出戰的紫霜衛隊寡不敵眾,亦折損過半,再也抵擋不住一眾惡鬼悍不畏死的衝擊,被迫退入圓房,拒門死守。

若是尋常仙林高手,目睹此等絕境只怕早已心神大亂。好在楊恆早有主意,儘管對四周情形洞徹若明,卻似清風淡雲無礙心神,阿耨多羅劍緊守藩籬,令得勾漏鬼王攻勢如潮卻徒嘆奈何。

突聽門外鬼眾歡聲鼓噪,卻是翟寬在亂軍之中被削斷一臂,眾多惡鬼趁勢沖入了圓房,爭先恐後奔向長生碑。

豈料勾漏鬼王見狀不喜反怒,自忖以鬼王之尊焉能眼睜睜瞧著這群小鬼搶在自己前頭著了先鞭?無奈楊恆雖敗不亂,隱隱藏有反擊之力,令它不敢輕易抽身,去教訓那般不知高低尊卑的手下。

「哧哧哧——」與勾漏鬼王的情形如出一轍,奔到長生碑前的眾鬼被金箔一照,登時渾身冒泡。它們的道行遠不及勾漏鬼王精湛,只見身上的粘稠小泡不斷擴散,消肉蝕骨須臾便化作一蓬濃煙。

眾鬼大吃一驚,卻不甘就此收手,一面和魔教守衛心不在焉地糾纏搏殺,一面設法銷蝕金箔。那金箔雖是魔教至寶,卻也經不住群鬼齊心協力地破壞毀損,漸漸裂開一道道紋縫,眼見不保。

勾漏鬼王愈發焦急,九節白骨鞭猛攻楊恆,卻是想將他迫退幾步,好騰身搶奪長生碑。未曾想這回楊恆表現出少有的配合,順著九節白骨鞭的勁風向後飄退,主動撤出了戰團。

勾漏鬼王一喜,忙不迭策動身形撲向長生碑,手中九節白骨鞭橫捲風雲將擁在碑前的十數個惡鬼擊得碎裂成粉,蔑然罵道:「白痴,敢跟我爭!」

話剛說完,它就看到兩旁的惡鬼霍然變色。起初勾漏鬼王以為它們是畏懼自己的雷霆手段,但九個腦瓜兒一轉猛感不對勁兒。因為這些惡鬼的目光顯然不是望向自己——它們看的是自己的身後!

只見楊恆懸浮半空,體內散發出濃烈光霧,一輪皎潔無暇的金色圓月正從身後升起,清涼的玉華煌煌生輝,將整座圓房映得金黃絢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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