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部曲 第四集 捨我其誰 第四章 太行

楊恆昏沉沉地不知睡了有多少時候,依稀聽見耳邊好像有人在輕聲呼喊自己的名字。他費力地睜開眼,立時感到左肋一陣劇痛刺骨,腦袋發脹就似被塞進了什麼東西,在裡頭晃動個不停,眼前金煌煌的一片什麼也瞧不清楚。

過了好一會兒,他的視覺逐漸恢複過來,看到司徒照一臉憂色地站在床邊。

「發生了什麼事?」楊恆慵懶地伸手指揉了揉鼓脹的太陽穴,一股清冽的真氣透過指尖滲入穴道中,腦海為之一醒,漸漸回憶起自己昏睡前的情景。

他一下從床上彈坐起來,問道:「老宮主呢,我睡了多久?」

司徒照扶住楊恆,回答道:「老宮主兩日前已離開東崑崙前往太行山,三位護法、四大堂主和宮中精銳皆有隨行,說是要敉平魔教總壇。」

楊恆大吃一驚道:「什麼,他要攻打魔教?」

「是啊,」司徒照苦笑道:「六天前老宮主忽然走出凌煙閣,召集眾人議事。他說仙林四柱名存實亡已不足畏,當今世上只剩下魔教堪與敝宮一爭端長。現在魔教遭受無量天照重創元氣大傷,正是一舉蕩平的天賜良機。於是頒下鈞令,要盡起宮中精銳,並會同點蒼劍派和排教各部,務須畢其功於一役。」

司徒照看了眼楊恆的臉色,接著道:「大伙兒聽了均感驚異,凌護法便向老宮主問起你來。老宮主言道:『那小子見了老夫刻在石壁上的絕世神功艷羨不已,足足磕了一百個響頭,我才勉強答應讓他參悟十日。你們誰都不準前往打擾,等他悟出些門道自會出來。』」

楊恆聽楊惟儼說自己為了修鍊石壁上的圖譜,竟向他磕了一百個響頭,不由又好氣又好笑,搖頭低哼道:「他還真能吹!」

「我們也不信,可誰也不敢違忤了老宮主的旨意。」司徒照敘述道:「直到老宮主率眾離山後,我才敢依照凌護法和尤、盛二老私底下的叮囑,悄悄上了凌煙閣想一探究竟。結果,就發現你躺在三樓的石板上昏迷不醒,肋骨也斷了兩根。」

說到這裡,楊恆已明白了前因後果,問道:「老宮主打算哪天向魔教發動總攻?」

司徒照道:「他沒說,咱們也不敢問。不過看老宮主的意思,應該會等魔教和地府惡鬼拼得兩敗俱傷之後,再坐收漁翁之利。」

楊恆點點頭,心道:「也不知楊惟儼使了何種詭異功法,居然讓我昏睡了六天之久。此刻他多半已兵臨魔教總壇,劍拔弩張蓄勢待發了。」不由暗暗懊悔自己太過大意,竟沒想到楊惟儼儘管神志失常,行事卻更加乖張。天曉得他接下來還會做出何種瘋狂舉動,而以常理已不能度之。

他想了想下床穿鞋道:「司徒大叔,謝謝你了。我這就趕往太行山魔教總壇。」

司徒照望著楊恆強忍劇痛的蒼白額頭滲出一顆顆冷汗,勸道:「阿恆,你的肋骨剛接上不久,實不宜長途奔波。不如多歇息幾天,等斷骨傷處好些了再走。」

楊恆無奈一笑,說道:「如今我滿腦子都是滅照宮和魔教部眾廝殺的場景,哪裡還躺得住?你替我包些傷葯,路上好替換著用。」

司徒照如何放心得下,說道:「要不我陪你一起趕往太行山,也好有個照應。」

楊恆知道司徒照應是奉楊惟儼之命留守東崑崙,他這麼說就等於是決心違抗鈞命,做好了被關進百丈崖的準備。

楊恆心裡感動,拍拍司徒照肩膀道:「我獨自御劍前往,會飛得快些。」

司徒照見楊恆堅持獨自前往,只好退而求其次道:「至少也得等到天亮再走吧,趁這工夫我再叫大夫替你換一次傷葯。」

楊恆不便違拗司徒照好意,當即重新換過傷葯,又在床上打坐調息了兩個時辰。

天亮後,司徒照率領部下將楊恆送出雄遠峰,欲言又止道:「阿恆,你見了老宮主後打算怎麼做?」

楊恆坦然道:「說實話我還沒想好。但不管怎樣我都必須阻止他攻打魔教。」

司徒照苦笑聲道:「以老宮主的脾氣……尤其是連番喪子性情大變後,壓根就聽不進任何人的話。你去阻止他,我有點兒擔心,你們爺倆……」

楊恆灑逸微笑道:「大叔,我明白。你放心,我會把這事處理好,不讓大家為難。」

兩人拱手作別,楊恆御起阿耨多羅劍騰上雲天,化作一道金色飛電往東北而去。

他以右半邊經脈流轉真氣駕馭仙劍,從而盡量避免觸及左肋的傷口。如此速度雖較平時稍微慢了點兒,但也不至於再激起傷勢惡化。

除了換藥外,楊恆沿路幾不停頓,終於趕在傍晚前抵達了太行山腳。

他在一條河谷里收了阿耨多羅劍落下身形,俯身洗了把臉,喝了兩口甘洌的溪水,然後又將左肋的傷葯換過,重新包紮妥當。

稍做休息,楊恆疲乏略減,振作精神沿著河谷向北行進。臨行前司徒照曾給他畫了一張詳盡的地形圖,圖上便有這條名為「流花」的河谷標註。

按照地圖所示,只需沿谷北上六十里即可到達魔教總壇所在的大魔陀山。這山名自是魔教中人所起,不過遠遠望去大魔陀山面南朝北亦頗有幾分神似於魔教經典中描繪的魔陀坐像。

這時天色漸漸開始幽暗下來,落日向西緩緩沉墜,半邊臉已沒入連綿起伏的崇山峻岭後。漫天的晚霞雖然絢爛依舊,可總透射出綠瑩瑩的異彩。距離無量天照的初次發威之日已過去了一個多月,楊恆對此異景也早就司空見慣了。

忽然河谷里颳起狂風,吹在楊恆身上竟覺絲絲寒意。不一刻拳頭大小的深綠色冰雹密如飛蝗從高空劈頭蓋臉砸了下來,卻一點也不妨礙夕陽繼續照耀在溪面上。

楊恆並不停下躲避,接茬御風趕路。碩大的冰雹在地面上砸出一個個深坑,但剛一碰到他的衣發便如驚鴻般激彈而出,連一點冰渣都沒能留下。

眼看前方到了河谷盡頭,突聽有人喝道:「來者止步,通名報姓!」

楊恆一聽聲音,反而加快了身速,運氣送出話音道:「赫連二叔,是我——阿恆。」

「阿恆?」赫連傑和十幾個手下從山岩後露出身影,驚喜交集道:「你怎麼來了?」

楊恆在山岩前凝住身形,問道:「老宮主呢,這兩日有沒有和魔教接戰?」

赫連傑命人打起一把大傘,替楊恆遮住冰雹,回答道:「老宮主正在召集各路首腦會商攻打魔教總壇的方案。這兩天我們將大魔陀山方圓百里圍得風雨不透,估計不是明天就是後天,便會發動總攻。」

楊恆心頭一寬,暗道:「總算我沒來晚。」又問道:「魔教方面有何反應?」

赫連傑道:「他們早已被無量天照和地府惡鬼折騰得焦頭爛額自顧不暇,哪裡還有餘力反擊?只派出一些斥候守在各處要隘,暗中監視咱們的動靜。」

說到這裡他湊近楊恆,壓低聲音道:「據咱們安插在魔教總壇里的卧底密報,包括三大長老在內魔教一流高手中已有二十多個陸續被金沙劫奪去性命。魔教總管薄雲天等人亦久卧病榻不能出戰。就在昨天夜裡,南宮北斗也受了傷,強撐著才擊退了惡鬼撲襲。如今魔教上下人心惶惶,怕撐不了幾日了。」

楊恆凜然一驚,沒想到魔教面臨的情勢遠比自己想像的還要險惡。

他與南宮北斗雖只有幾面之緣,但對這位魔教教主豪放不羈的性情氣魄甚為心折,實不願此老遭遇不測,忙追問道:「南宮教主傷得厲害么?」

赫連傑道:「事後魔教嚴密封鎖消息,南宮北斗的具體傷情不得而知。」

楊恆心一沉,尋思道:「假如南宮老爺子傷勢不重,何以要封鎖消息?」

赫連傑望了眼天色,說道:「阿恆,老宮主就在河谷右首的小濟山上。我還得守在這兒,就不陪你去了。這幾個晚上地府惡鬼對魔教的攻勢越來越猛,說不定他們連今晚都熬不過。我得留守此處,以防魔教的漏網之魚。」

楊恆沉吟片刻,毅然決斷道:「我先到山上去看看,回頭再來見過老宮主。」

赫連傑怔了下,他知楊恆和南宮北斗的關係非同尋常,何況這位魔教教主還是石頌霜的義父?但兩軍對壘之際,就這麼上山探望,先不說多有不便,光是楊惟儼事後得知亦勢必大發雷霆。左思右想,覺得還需多勸楊恆幾句,讓他莫要冒險行事,於是說道:「阿恆,魔教總壇已被咱們四面圍住。沒有老宮主的手令,誰也無法進入大魔陀山。」

楊恆曉得赫連傑也是出於一片關心自己的好意,微微一笑道:「沒關係,我只是去轉一圈,不會有事。」

他別過赫連傑走出河谷,卻見身畔的那條小河出谷後驟然右拐,向東流去。

天上的冰雹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時戛然而止,卻飛起了鵝毛般的大雪。

楊恆放眼望去,遠遠看到大魔陀山和小濟山一北一南隔河相望。幽暗的暮色里,隱約可見一座巨大宏偉的宮殿群依靠大魔陀山山勢而起,樓層高壘由山腳直抵峰頂。宮殿外牆多用灰白色堅硬岩石建起,只在左右兩側有部分紅褐色巨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