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部曲 第二集 恆心擎天 第四章 吻別

魅嗣麗大感失禮,呵斥道:「你胡說什麼?難道不曉得這些日子石姐姐在山上日夜照料你楊大哥,這才變得憔悴消瘦。」

石頌霜笑了笑也不以為意,疾舞岩忙轉開話題道:「石姑娘,哪來的小黃龍?」

石頌霜將小黃魑的來歷說了,哀傷道:「可惜天妃師叔駕鶴西去,這小傢伙又是口不能言,它的真實來歷怕是永遠無從知曉了。」

似乎在睡夢中覺察到眾人在說自己,小黃魑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半睜開眼睛,漠不關心地瞅了瞅疾舞岩等人,又將視線轉向落英天階,猛然噴出一道黃霧。登時光華暴漲,一束精芒猶如蛟龍般順著天階攀岩而上。就像一條針線,轉眼間金光散去,兩旁的崖壁合攏將天階重新隱沒。

魅瑙仔看得瞠目結舌,忍不住伸手去摸小黃魑的腦袋。不妨小黃魑一記低吼,甩頭張嘴咬向魅瑙仔的手指頭。

楊恆眼疾手快,探臂抓住魅瑙仔的後腰將他往後一拎,這才躲過了小黃魑的噬咬。

魅瑙仔氣極,罵道:「壞蛇,你敢咬我!」卻再也不敢靠近小黃魑。

楊恆搖頭道:「這小傢伙嬌氣得很,除了頌霜任誰都不能碰。」

魅嗣麗笑道:「也不知它的名字。石姑娘,你何不替它再起個名兒?」

石頌霜垂首沉吟,一時想不到合適的名字。楊恆道:「不如就叫它『小魑』吧。」

當下石頌霜將山上發生的事說了,疾舞岩懊悔道:「早知是這樣,就該將蒼山魅姥留下才是。」

魅嗣麗疑惑道:「這老婆婆面貌雖惡,卻並不似壞人,沒想到心腸如此歹毒。」

楊恆道:「事已至此,我們免不了要去一次蒼山。疾大哥,你們有什麼打算?」

疾舞岩爽快道:「我和魅嗣麗左右無事,就和你們一塊兒去找蒼山魅姥算賬吧。」

於是五人稍事休整御劍南行。這三年來楊恆走南闖北,浪跡仙林,於苗疆地理亦略知一二。由他引路,未及天亮眾人即已來到蒼山腳下。

所謂「下關風,上關雪,蒼山雪,洱海月。」蒼山十九峰甲秀南疆,乃大理四景之一,其中尤以清碧溪最負盛名。它由上中下三座高低不同的碧潭組成,潭間落差令得瀑布飛流直下,清澈的泉水下是翡翠般的碎石,那景狀著實美不勝收。

楊恆接連問過幾個當地的山民,卻無人聽說過蒼山魅姥的名頭。眾人尋覓了一陣,便在清碧溪旁坐下小憩。石頌霜從溪中抓了十餘條活魚,由魅嗣麗相幫著洗剝乾淨,用枝條串起生火燒烤。

漸漸的,一股誘人的魚香在空氣里瀰漫開來,魅瑙仔流著口水,一雙小眼睛死死盯著枝條上的烤魚,恨不得這就伸手抓過放進嘴裡大嚼。

楊恆坐在溪邊,一邊和疾舞岩閑聊一邊看著石頌霜與魅嗣麗忙碌不休,心中充滿恬靜安樂。小魑也已睡醒,躍入溪水中歡快地暢遊起來,尾巴擺動劈劈啪啪濺起無數水花,在陽光下閃爍出絢爛的虹彩。

疾舞岩笑吟吟瞧著楊恆,壓低聲音道:「先是幽兒姑娘,再是這位石姑娘,好似娥皇女英絕代風華——楊兄弟,不曉得我和魅嗣麗何時能討杯喜酒喝?」

楊恆苦笑著長嘆道:「疾大哥,有些事看著簡單,做起來卻好難。」

疾舞岩面露疑惑,楊恆也不欲多做解釋,轉而問道:「倒是你和魅嗣麗有何打算?」

疾舞岩聞言瞥過魅嗣麗姐弟倆,眼中泛出柔情與憐惜,也長嘆道:「流亡他鄉,還能如何?」

「娶了她吧,」楊恆輕輕道:「好好珍惜她,珍惜你們在一起的日子。哪怕四海飄零,至少讓她知道,她還有你。」

疾舞岩若有所思地低下頭,半晌後遲疑道:「也不知她是否願意。」

楊恆不由笑罵道:「笨蛋,一個女孩子甘願和你同生共死,隨你浪跡天涯,你說她是為了什麼?」他拍拍疾舞岩寬厚的肩膀,問道:「你也願意為她而死,願意一生守護著她,對么?」

疾舞岩緩緩點頭,低聲道:「可是我也許什麼也給不了她。她和瑙仔背井離鄉、吃盡苦頭都是我害的。我還有什麼資格要她的未來?」

楊恆沉思道:「也許她要的只是和你在一起。相信我,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擁有彼此就是一種幸福。你能給她的幸福,為什麼還要遲疑?」

疾舞岩呆了呆,就見魅嗣麗笑顏如花地拿著兩串烤魚走了過來,催促道:「快嘗嘗石姑娘的手藝。」

疾舞岩接過烤魚咬了一小塊,但覺滿口留香異常鮮美。

魅嗣麗嬌笑道:「味道怎樣?剛才我向石姑娘討教了烤魚的秘訣,下回有機會可以做給你和瑙仔吃了。」

疾舞岩抬頭凝望魅嗣麗,終於下定決心徐徐道:「嫁我好么?」

魅嗣麗怔住了,顫聲道:「你說什麼?」

「嫁我,做我的妻子。」疾舞岩站起身,說道:「也許今後我們還要一起吃苦,但是,我會用我整個生命來愛你,和你一起照顧瑙仔……你願意么?」

魅嗣麗的明眸忽閃忽閃,驀然湧出兩顆晶瑩的淚珠,臉上卻有了幸福的笑意,輕輕道:「你知不知道,我等你這句話很久了!」

疾舞岩不再說話,默默張開臂膀,將愛人緊緊擁入懷中。清溪里,兩人的倒影慢慢地合成一人。小魑從水裡探出腦袋,好奇而不解地看著他們。

楊恆悄然走開,此時此刻,除了為疾舞岩開心以外,他還有那麼一點點羨慕,一點點忌妒。

※※※

其後數日眾人便在山中找尋蒼山魅姥的蹤跡,幾乎搜遍了每一方山石洞穴,奈何始終不得線索。這日午後眾人搜完最後一處山峰,仍未見蒼山魅姥的下落。

疾舞岩道:「或許她並不住在蒼山,又或尚未回來。咱們這麼漫無頭緒地找尋下去終究不是個辦法,我看還是暫且離去吧。待日後有了消息,再來打探。」

石頌霜心中失落,也知眼下只好如此,頷首道:「我也該回黃山去了。」

楊恆勉強笑了笑,說道:「那麼,咱們就在這兒分手吧。」

石頌霜低垂螓首,沒有應聲。疾舞岩自那日在清碧溪邊與楊恆抵膝傾談後,對他和石頌霜之間的微妙感情亦猜到了一二,見此情景便偷偷扯了扯魅嗣麗的衣袖,拉著魅瑙仔悄悄退到遠處。

千般不舍萬般無奈,一時齊齊充溢在楊恆的胸中。他感激上蒼,令得自己和石頌霜在分離三年後再次相逢。然而,冥冥中似有天意弄人,每一次的重逢只是為了又一次地分開,相伴總比孤單短暫。

是的,孤單,是從你愛上一個人的那刻開始的。但楊恆不知道,這孤單何時才能結束——也許永遠不會有盡頭。

「代我向石老爺子問好,」楊恆悵然道:「我和他也已有三年多未見了。」

「外公也很惦記你。」石頌霜的腳尖無意識地在地上畫著小圈,「等你有空的時候,不妨去黃山看望他老人家。」

楊恆的身軀震了震,仰起臉眺望蔚藍如洗的晴空,不置可否道:「好,我記下了。」

「你送我的阿耨多羅花一直開著,很美。」石頌霜頓了頓,說道:「外公正在加以煉化,希望能將它煉成一件護身神器。」

一段寂靜後,石頌霜終於狠下心來說道:「那麼……我走了。」

楊恆沒有回答,石頌霜又等了等,暗暗地一聲嘆息,舉步而行。

走遠,走遠;遠走,遠走……兩人的身影逐漸分離,在午後的陽光下拉出一條魂斷神傷的線跡,宛若一曲離歌在唱。

「頌霜!」楊恆突然叫道。在石頌霜愕然回首的一瞬,他已衝到她的面前,不由分說地將她的嬌軀拽入懷中,低下頭重重親吻在她的櫻唇上。

這是怎樣的痛楚,怎樣的黯然銷魂?石頌霜的心一陣顫慄,淚水如潰堤,迷失在楊恆火熱有力的親吻中。

時間凝定,彷彿這一霎那已是地老天荒的永恆。他和她忘情地擁吻著,渾然忘卻了身外的所有。三年的思念,無數夜晚的魂牽夢縈,都似火山般在這一刻忘乎所以地爆發出來,讓彼此的心跳融匯成奔流不息的大川,滌盪去心底的塵埃。

他嘗到她咸濕的淚水,心幾乎瘋狂,壓抑太久的情感摧毀了理智的禁錮,從喉嚨里吶喊出深深埋藏的心聲道:「我不要你離開我!」

石頌霜幾乎窒息,也不知自己是在搖頭還是在點頭?只知道自己的唇和他的唇纏綿悱惻難分難捨,自己的心和他的心激撞交融無法拆離。

唇分之際,楊恆捧起她淚流滿面的俏臉,任由心情激蕩,痴痴道:「你是愛我的,對不對?」

「傻瓜,你這個天字第一號大傻瓜!」她的心裡悲喜交集地呼喊道:「難道你還不曉得,我一直一直,都只愛你!」

可是她說不出口,所以她搖頭,她點頭,她的心痛苦地掙扎著,閉起眼睛無助地低泣。

楊恆笑了,因為他已經明了她的回答。她不答,只因她的心間仍有枷鎖未曾解開。是的,她是固執的,從來不願虧欠任何人。一旦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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