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曲 第六集 殘陽唱夜 第九章 殘陽

忽然上空的黑幕中無聲無息地裂開一條縫隙,有一縷微淡的光線灑落下來。

是陽光么?

楊恆迷迷糊糊地想道,痛苦而酣暢地一聲呻吟,元神與仙劍合二為一,由內往外撞向驚神劍神!

即使結局會是粉身碎骨,即使生命已燃燒至終點,他亦要戰鬥到底!

宗神秀的靈台在黑幕開裂的一瞬,登時湧起一絲莫名的驚悸。

他清晰地感應到,有人正在以不可思議的大神通切割開自己與天魄珠之間的心靈聯繫,進而奪走了對天魄珠的控制權。

「是他!」宗神秀的心頭一凜,臉上泛起交織著驚訝、惱怒和沮喪的複雜神情。

黑幕上的縫隙變得越來越大,迅速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洞口,午後的春光照耀進來,驅散了虛空中的黑暗與寒寂。

就在他心神微分之際,楊恆御劍轟擊在驚神劍神的胸口,正氣仙劍應聲折斷,卻也在驚神劍神的胸膛上撕裂開一條紋縫,銀白色的流光像血一樣從傷口內逸出。

楊恆鼓嘯振劍,仿如一條掙出牢籠的金色天龍,在溫暖的陽光照耀下,飛騰過無邊無際的虛空,勢不可擋地向宗神秀轟來。

宗神秀的眼眸里首次浮現起一抹神傷,催動心念收回了殘存的驚神劍魄,卻無法阻止那個人進一步控制住天魄珠。

上方的洞口已達百丈方圓,洞口周圍亦開始出現一條條亮麗的裂縫,就像天界的神眼在目無表情地俯瞰著大地。

從那光亮耀眼的圓洞後,驀然出現了一道黑色的身影,御劍橫空嘯音激越,好似天外來客般飛速泄落,直轟宗神秀頭頂。

「砰!」

三道人影激撞在了一起。楊恆和那人的身影就似撞上銅牆鐵壁的兩顆高速飛射的彈丸,被沛然莫御的可怖力量激飛出將近三十丈。

他的元神金光搖動渙散,手中殘餘的半截正氣仙劍,亦在適才的轟擊中熔化,只剩下一小段劍柄「嗶啵」作響。

也許是幻覺,他依稀看到天空亮了起來,一株株燦爛的櫻花樹浮光掠影般從身旁滑過,漫天的落英紛紛揚揚,像一個緋紅色的夢境。

他的元神千瘡百孔,如同一個到處漏氣的燈籠,生命便似那燈籠里微弱的燭火,竭力掙扎著燃動,不願讓這暴風吹滅。

他的神志不斷沉淪,覺得自己好像飛翔在白雲之上,有粉紅色的霞光溫柔地輕撫在臉龐上,卻又刺得睜不看眼睛,昏沉沉地想要睡去。

隱隱約約地,他聽到極遠的地方有個熟悉的聲音粗喘著低喝道:「起!」

「是誰?」楊恆吃力地想道,很快便頹然放棄了進一步的猜想。他感覺自己的意識已經結冰,並且正在像冰塊一般不停地斷裂消融……

忽然,他的元神一暖,仿似被浸入了一團溫暖的春水裡,散亂的神息也逐漸停止了流溢,應該是回到肉軀中了吧?這是他在昏迷之前能夠想到的最後一件事。

※※※

忽冷而忽熱,楊恆覺得自己好似在無窮無盡的寒暑之間不斷輪迴,過了不曉得多久,他開始迷迷糊糊地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不停地灌入自己的身體里,清涼而濃稠,粘合填補著遍布體內的創口。

接下來他能夠隱約地聽到身邊有人在說話。可他們談論的是什麼,楊恆卻始終聽不清楚。

終於有一天,他醒悟到這些人談論的正是自己。

「我受傷了,什麼時候的事?」他詫異地想道,可腦海僵化得像塊岩石,什麼也記不起來,就覺得自己還在黑夜裡飄啊飄啊,猶如一縷輕柔的飛絮。

又過了很久,他慢慢感覺到了疼。奇怪的是,他依舊覺察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如同這難以忍受的劇痛是來自另外一個人的身上。

有時候他疼得實在受不了,就想呼喊,可哪怕一絲微弱的呻吟也聽不見。

「我這是怎麼了?」他有些焦慮惱怒的想道,急於詢問身旁那些說話的人,希望能從他們的口中得到答案,但嘴巴還是出不了聲。

直到有一天他並不太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聽到了,耳畔響起了母親溫柔而憂慮的聲音,在問道:「司馬神醫,阿恆還要多久才能蘇醒?」

「媽?」楊恆的精神一振,接著又聽見司馬病回答道:「最遲明天吧,他已經昏睡了五日,總算度過了最危險的關口。」

這些聲音若遠若近飄忽迷離,應該是被誰用手捏揉過,顯得異常模糊,帶著嗡嗡的雜音,但好歹他能聽明白了。

「這孩子……居然能從宗神秀的手底下撿回一條命來,連和尚我都不敢相信。」

楊恆聽到了明燈大師的話音說道:「也多虧他逼得宗神秀無法分身,才沒讓天魄珠和櫻花大陣肆虐猖狂,不然那日死在神藏峰上的人少說也得翻倍。」

「可不是,就這樣也死了六七百號,看得老子頭皮發脹。」接話的是西門望,「那時石鳳陽攝住天魄珠,又撤去了法陣,我瞪大眼睛一瞧,遍地都是屍首,連樹上都掛著炸斷的胳膊大腿,還有人腦袋滾得滿地都是,那血浸得地上一片血紅,真叫做『血流成海,堆屍如山』啊!」

就聽林婉容苦笑道:「你就別形容了,一想到那景象我現在還要做噩夢。」

宋雪致幽幽嘆息道:「如果石劍聖能夠早到半日,也許能夠阻止住宗神秀。」

「他已是盡全力趕來了。」明燈大師唏噓道:「天意弄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之事。」

西門望道:「這麼大幹一場其實也沒啥不好,不是俗話說:『大破大立,久亂必治』么?宗神秀不知所蹤,盛霸禪死了,七大首座長老也完蛋了六個,門下弟子十停只留得三停,就連秋梧桐那老傢伙也丟了一隻眼睛。哈哈,天心池算是嗝屁了!」

東門顰忙道:「師兄言之有理,往後啊……這仙林四柱得改叫仙林三柱了。」

「不是還有祝融劍派嗎?」西門美人插話道:「可以替補進來,頂掉天心池的缺。」

「往後再不會有仙林四柱了。」明燈大師的語氣有些傷感,悠悠道:「元氣大傷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散滅,已不復昔日景象。」

「哈,小厲!」西門望叫道:「這下你們魔道各派終於有了出頭之日啦。雖說滅照宮和魔教的死傷也不小,可楊惟儼和南宮北斗還好端端的活著。再加上你老子的樓蘭劍派,一下又回到了百多年前的情形——這就叫風水輪流轉!」

「厲青原也在?」楊恆的心頭猛震,不由自主地想道:「那頌霜呢,為何聽不見她的聲音?」

他想睜開眼,然而眼皮灌鉛怎麼也打不開,只好繼續聽著眾人的閑談。

厲青原沒有應聲,倒是司馬病道:「可惜教宗神秀逃了,不然也能挖出銀面人的端底。」

這時楊恆便聽小夜幽幽道:「是啊,咱們找遍了長白山,還是沒尋見端木爺爺。」

楊恆的心頭一暖:「小夜也來了。」

在眾人的議論聲中,他漸漸記起了昏迷前的情景,他迫不及待地想開口,但身體仍不屬於自己,甚至連一根手指都控制不了。

「他逃不了的。」突然楊恆終於聽到了那個熟稔的聲音,冷冷地在說道:「像宗神秀這樣的蓋世奸雄,又豈能甘於寂寞?」

「頌霜,頌霜……」楊恆在心底里呼喚道,忽然覺得自己拼盡所有的付出是值得的。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留下宗神秀。

但這才是合理的結果。經過這番生死大戰,楊恆才清楚自己和三魔四聖仍有一段差距,絕非一蹴可就。而是需要不停的歷練,拚命追趕。

他這麼想著,心情不曉得為什麼慢慢鬆弛下來,又昏沉沉地睡去。

※※※

翌日午後,屋子裡一片寧靜,空氣中瀰漫著草藥的香氣。和風將溫煦的陽光吹入屋中,也帶來了外面的花草清香和幾聲悅耳動聽的鳥鳴。

小夜獨自一人坐在楊恆的病榻前,低頭在綉著什麼。金色的陽光灑照在她雪白的脖頸上,形成一道美麗的光弧。

忽然,她停下了手中的針線活,目不轉睛地盯著床榻上沉睡的楊恆,明眸里有一絲緊張也有一絲欣喜。

慢慢地,卻似無數個百年那麼長,楊恆的眼皮顫了顫,緩緩睜開了雙目。

他迷茫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眉宇微微鎖起,似乎在吃力地印證眼前的景象,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阿恆!」小夜放下針線活,俏臉上閃現出驚心動魄的喜悅光采。

楊恆虛弱地向她微微一笑,其實僅僅是嘴角向上牽動了下,但在小夜眼裡這已是世上最溫馨的笑容。

「娘親、明燈大師……其它人呢?」他沙啞的喉嚨發出模糊的聲音,令小夜費了好半天勁兒,才聽明白話語的內容。

「伯母去替你煎藥了,我爹在隔壁屋裡養傷。」小夜歡快地回答道:「西門老爺子一家和真禪出門去打聽消息,司馬神醫他們又上山找葯去了。」

她說到這裡頓了頓,語音變輕道:「還有我姐姐……她也出去了。」

楊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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