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曲 第六集 殘陽唱夜 第七章 大決戰

屁股是用來坐的,這個道理宗神秀一百多年前就懂得了。所以當楊恆轉過身去的時候,他幾乎懷疑這個少年是否已狂妄無知到了神經錯亂的地步。

儘管他身為進入修神之境的仙林頂尖人物,無須用眼睛就可洞悉周圍發生的一切。但也絕不可能把後背賣給一個旗鼓相當的敵手。除非,他是存心在侮辱自己!

「這是想羞辱我?」宗神秀冷笑不語,就像在觀賞一個小丑的表演。

但很快他就發現這小丑並不滿足於遠距離演出,所以正一步步往自己倒退而來。

「咱們有言在先,你要讓我三招,可不許耍賴偷襲。」楊恆拔出背後的正氣仙劍,握在手裡雜亂無章地揮舞了幾下,猶似不放心地提醒,腳步卻不斷逼近。

宗神秀還在冷笑,心中的蔑然卻已隱沒。他敏銳地覺察到,楊恆的步履飄忽不定,奇中含正,赫然就是脫胎於萬里雲天身法中的「掩土訣」。

轉眼間,兩人之間的距離被拉近到一丈之內,只需一掌就能擊打到對方的身上。

然而楊恆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吃定了宗神秀不能搶先出手的承諾,得寸進尺還往近處湊來,由八尺而五尺,直至一劍之遙。

突然宗神秀的靈台一晃,罩定在楊恆身上的神息被毫無徵兆地隔斷,再看不清對方身前的狀況。就在他情知生變的瞬間,楊恆翻轉右手,正氣仙劍一下子消失在了宗神秀的視野里。

劍鋒顫鳴,從楊恆的腋下穿出。由於身體的阻擋和神息被隔斷,在此之前,宗神秀完全看不見正氣仙劍的招式走向。而當他能夠看到劍鋒時,楊恆留給他作出反應的時間與空間都已變得極其有限。

可道聖畢竟是道聖,假如楊恆的第一劍出手就能將他刺倒,那就不是宗神秀了。

他的身形向後飄退,寬大的袍袖迎風鼓脹,像一個張開的乾坤袋,袖口對準正氣仙劍的來路,套了上去。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楊恆的正氣仙劍不作任何變化,異常配合地被收入宗神秀的袖口中。正當他運氣欲要震碎納入袖口中的那半截劍刃時,楊恆的腿肘、後腦勺和臀部,都化作了匪夷所思的武器,向宗神秀全身捶擊而至。

「砰!」

饒是道聖反應神速,出手奇快,將楊恆這一通大異常理的猛攻一一化解去,仍不免百密一疏,竟教他的屁股結結實實撞擊在自己的小腹上。

兩股巨力狠狠激撞,發出一記悶響。宗神秀的丹田真氣一陣翻動,向後退步。

楊恆藉勢倒轉過身子,輕笑道:「這招『倒行逆施』滋味如何?」

宗神秀恪於約定無法反擊,眼睜睜看著這少年好整以暇地把身軀轉了過來,手中的正氣仙劍順勢脫出他的袖袂,猛往雙腿剁落道:「再看這招『一落千丈』!」

短短一個回合之間,宗神秀已經看出楊恆的這套劍法脫胎自明燈大師的平生絕技「周天十三式」,卻糅合了浮雲掃堂腿、萬里雲天身法等諸般佛道絕學,氣象萬千渾然天成,詭奇雄勁猶有過之。

如果不是東崑崙那場狹路相逢的遭遇戰,宗神秀或許會對楊恆的實力有一個更精確的評估。而那場表面看起來平分秋色的交手,實因他和楊惟儼已刺刀見紅的血戰過一場,才使楊恆撿了個莫大的便宜,也使得宗神秀先入為主,以為楊恆的修為較之自己仍要遜色一籌。

此刻他才發現,這個少年遠比想像中要難纏得多。

眼見正氣仙劍劈來,宗神秀抽身沉掌,斬向劍刃,可就在他身形將退未退的當口,卻霍然醒悟到為何這一招被叫做「一落千丈」。

落下的不止是楊恆手中的正氣仙劍,還有他的身軀!

電光石火間,楊恆的身子蜷縮抱團,如高山滾石往宗神秀懷裡撞落。

他的腿掌肘膝、肩膀腰臀極盡鬆弛,引而不發,彷彿蘊藏著數十道詭奇莫測的殺招,卻如老練的獵手般,耐心等待著火候成熟的那一刻。

不能攻,還是不能攻!平生第一次,宗神秀對自己所做的決斷有了一絲懊悔。

他無法悔諾出手,就只能不停地後退,以求楊恆的氣勢在拉鋸中消耗殆盡。

然而這少年偏不如他的心愿,隨著身軀的不停翻卷,楊恆體內散發出的氣勢亦如同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毫無枯竭衰落的跡象。

為了抵禦楊恆的氣勢催壓,宗神秀背後的黑鞘仙劍「驚神」彈鞘而出,在虛空里打過一道電光。

「砰砰砰!」

兩人在一霎中對了七掌三腿外加兩劍。楊恆長嘯,身軀由縱向的翻滾變作橫向的急旋,正氣仙劍收於腰間吞吐閃爍蓄勢待發,卻已化作了自創的「周天八式」中的一招「茫然四顧」。

他已完全沉浸在浩瀚深邃的劍意之中,更無懼於面對是號稱百年來未嘗一敗的天心池掌門,正道至尊宗神秀。

「我管你是什麼鳥道聖,一樣地殺無赦!」他的胸中激蕩著強大的鬥志,頭腦卻越加的冷靜沉著,彷彿是將冰與火完美無瑕地溶於一爐。

嗤啦一聲脆響,楊恆的劍勢被宗神秀的大袖擋回,然而對方的右袖上也多了一道三寸多長的口子。

宗神秀看了劍口一眼,它就像彎彎翹起的一張嘴,似乎正沖著自己譏笑。他低低地哼了聲,左掌驀然變得銀白,卷盪著寒氣拍向了楊恆。

該讓的三招已經讓過,接下來是該動真格的時候了。

※※※

與此同時,瘋狂血腥的廝殺與渾戰,正在櫻花大陣的每一個角落中展開。

由於陣型的轉換和空間的變幻,原先涇渭分明的數組被徹底打亂。所有人都驚駭地發現,站在自己身邊的人已經不是同門又或同伴,卻變成了一個個陌生的面孔,甚至是曾經的不共戴天之敵。

那些仙林四柱的弟子或可在本門長老的指點下避過櫻花大陣的兇險,卻仍躲不過一束束風馳電掣的七彩光刃劈擊。

而其它人的處境無疑更為險惡,逐漸在死亡陰影的籠罩下失去了理智,投入到慘烈的短兵相接中,不是殺人就是被殺。

可是真禪不想殺人,看到四周血肉橫飛的景狀,他的頭皮在發麻。

在他身邊的還有西門美人和桐柏雙怪,其它人早已失散在剛才的那場異變里。

這時候就連素來唯恐天不亂的西門望,也有點兒覺得倒胃口了,手握魔斧守護在妻女身側,咕噥道:「你奶奶的宗神秀,死就死了,偏要拉這麼多人墊背。」

思來想去,自己實犯不著趟這渾水,還是趕快去找楊恆和明燈大師他們要緊。

然而沒等西門望發出號令,便驚奇地看到周圍許多仙林人物居然沖著自己來了。

他雖說不懼,可也頗感頭大,更困惑道:「老子的人緣就那麼差?有這麼多混蛋趁機湧上來,這還不成過街老鼠了?」

可更奇怪的事情還在後頭,就在西門望高舉魔斧打算大幹一場的時候,那些人卻不約而同攻向了真禪,把他們一家三口撂到一旁恍若未見。

見此情景,剛剛還在犯嘀咕的西門望心裡老大的失落,不快道:「你奶奶個熊,難道老子還不如那個小和尚惹眼?」

真禪卻沒連抱怨的工夫也沒有了。他根本不認識這些人,在暴風驟雨般的圍攻中勉力閃躲招架,耳朵里不斷聽到有人叫道:「小和尚,快交出懾仙玦來!」

西門美人對此情形自然看不過眼,掣出奇形雙刀嬌叱道:「誰想要懾仙玦,先吃姑奶奶一刀!」

說完,她也不顧什麼仙林規矩,照著一個高個男子的後腦勺砍落。

那高個男子急忙回身招架,罵罵咧咧道:「你娘的小賤人——」

罵到一半但見斧光閃耀,一顆碩大的頭顱已激飛上天。西門望怒目圓睜,又在那具無頭屍身上斬了十七八九斧,兀自不解恨道:「你奶奶的,老子的閨女兒也是你罵的么?俗話說打狗還要……」突然醒覺到這麼一來,不免就把自己的寶貝女兒比作了小狗,又急忙收口。

那邊真禪的壓力卻絲毫不減,倒是那些神出鬼沒威力駭然的七彩光刃幫了他的大忙,時不時轟殺掉一兩個圍攻自己的仙林人物。可這些人就像中邪了一般,前仆後繼,悍不畏死,卻也不想想若是連命也沒了,那懾仙玦又有何用?

突然霧氣浮動,斗轉星移,從櫻花林中湧出十數名黑衣人,不由分說殺向那些圍攻真禪的仙林人物。這些人招式狠辣,連手施為,遠比那些散兵游勇來得厲害。須臾的工夫就肅清大半,剩下的血勇一餒,也只好溜之大吉。

西門望以為來了救兵,不由喜出望外道:「敢問是哪條道上的朋友拔刀相助?」

為首的黑衣人是個又高又瘦的老者,冷冰冰掃過桐柏雙怪,倨傲道:「想活命就快滾,卻需將這小和尚留下!」

西門望熱臉貼冷屁股,禁不住勃然大怒道:「王八羔子的給臉不要臉!」

突聽背後西門美人一聲驚呼,指著其中一個手持軟鞭的黑衣人叫道:「是你!」

那黑衣人把手裡的軟鞭一圈圈繞在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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