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曲 第五集 白山日暮 第九章 夜未央

沒有月光,夜山空寂。明燈大師退下神藏峰略事歇息,將肋傷稍作包紮處理後,便往留客鎮的方向行去。路上很安靜,他望了望天色,有些擔心司馬病和桐柏雙怪,可惜自己現在這樣子已是幫不上忙了。

忽然,他看到前方的山道上站著一個人。他的臉上平板慘白,沒有嘴巴,也沒有眼睛和鼻子,只有一雙紫色的眉毛孤零零地垂吊在額頭下方,紫色的袍服幾乎完全融入了暗夜,靜靜地佇立在路當中,看來是專程在守候自己。

「無相神君?」明燈大師腦海里微有的一點醉意也立刻被驅散,他一邊走,一邊不動聲色地運轉真氣,竭力將傷勢的影響控制到最小。

儘管他從未和龔異嵬交手過,但以自己目前的狀況委實沒有絲毫的勝算。

在彼此相距約有五丈的時候,明燈大師站住腳步,再往前就進到攻擊距離了。

「嚴崇山?」見明燈大師沒有否認,無相神君微微頷首道:「很好,我不想殺錯人。多死一兩個冤大頭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可再去殺正主兒終不免麻煩。」

明燈大師暗道:「聽這口氣,他是專沖我來的,而且對於今晚貧僧在神藏峰約戰盛霸禪的事,也是事先知情!」

自從東崑崙一別後,他尚未與楊恆見過面。對於龔異嵬的事情,也只是真禪昨日在客棧中歇下後,略微說到。何況真禪本身對太古道的種種內幕便不甚瞭然,明燈大師能夠知道的自然也就更為有限。

他摘下腰間的葫蘆,拿在手裡晃了晃,才想起裡面的酒剛剛已喝完了,遺憾地嘆了口氣道:「能不能等我先回鎮上買壇酒,咱們喝過了再打?」

無相神君面露愕然,旋即尖聲一笑道:「放心,閻王爺會請你喝酒!」

四周的景物遽然晃動移轉,他的身影匪夷所思地浮現在明燈大師面前,腦後旌旗般獵獵飛舞的紫色長發直纏脖頸。

明燈大師身軀後仰,葫蘆嘴對準無相神君胸口點去。他每運一次真氣,胸肋間便會生出錐心刺骨的劇痛,斷折的肋骨戳破內臟,使得呼吸也異常艱難,只能施展萬里雲天身法避實就虛,移轉游斗。

然而無相神君的「轉乾坤」變幻莫測,極大地限制了萬里雲天身法的威力。在不停扭曲變化的空間中,他的身影猶如鬼魅忽前忽後詭異無端,一頭紫色長發始終不離明燈大師的脖頸,幾次險險掃中。

兩人在山野間激戰二十餘個回合,明燈大師內傷發作,連聲咳出一口口血沫。

龔異嵬嘖嘖讚賞道:「不錯,不錯,傷成這樣還能撐,名不虛傳——」左手無相指疾點而出。明燈大師運酒葫蘆向外一擋,「啵」葫蘆爆裂化作數十片飛刃翻卷向無相神君。

無相神君身形搖擺,空間再變,竟不可思議地與明燈大師互換了位置。那蓬酒葫蘆碎片鋪天蓋地,反向他的身前打到。

明燈大師臨危不亂,迸指為劍使出一式「俯仰天地」,避過飛刃襲擊,反攻無相神君小腹。無相神君嘿嘿低笑,紫發泄落倏然纏住明燈大師右腕。

「無相噬元大法!」明燈大師暗吃一驚,急忙抱元守一穩住靈台,腦海中卻掀起驚濤駭浪,一陣陣怪異的寒氣不停侵入,好似要將他徹底吞噬。

猛然聽到龔異嵬一聲低咦,側身斜飛點出無相指。「叮!」脆響悅耳,一柄青色魔槍橫空出世,與無相指狹路相逢,槍身微振從無相神君的肩上掠過。

幾乎不分先後,一柄碧綠色的短匕也從左方電掣劈落,斬向龔異嵬的紫發。

「嚓!」碧芒如虹,如切腐竹,將纏在明燈大師右腕上的紫發削下一截。

也是龔異嵬過於自負,根本未作避閃。沒想到這柄匕首竟是舉世罕見的曠古神兵,一舉破了他的無相真功,斬斷髮束。

無相神君往後飄退,臉上閃過駭人的殺機,已看清來人是一對年輕男女。

那年青男子丰神俊朗,玉樹臨風,手握一柄青冥魔槍,氣勢凌厲身姿穩健。旁邊的少女容顏無雙,猶如畫里仙子,只是形容頗為憔悴。她伸手扶住明燈大師,不知為何眼神有點朦朧複雜,低聲在問:「你沒事吧?」

明燈大師注視少女,從她冷漠的俏臉上依稀尋覓到一縷關切之意,欣慰一笑道:「你來得可真不是時候,偏偏撞見和尚我又吃了敗仗。」

這少女正是石頌霜,聽到父親的話,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出掌按住明燈大師的背心,為他輸氣鎮傷。

就這當口上,龔異嵬已和那年青男子戰作一團。幾個回合下來,他嘿然問道:「金戈鐵馬十七擊,你是厲問鼎的兒子還是徒弟?」

「樓蘭厲青原!」年青男子持槍猛攻,心中訝異卻有增無減。

他的青冥魔槍凌厲絕倫,深得厲問鼎真傳,但龔異嵬赤手空拳閃展騰挪,猶似閑庭信步,就像一團飄忽不定的紫色迷霧,令得自己的槍招竟找不到出手的方向!

「唉,也是故人之子啊。」無相神君喟然輕嘆,「歲月如梭,你都這麼大了。」

厲青原一怔,他已從龔異嵬特異的容貌中認出對方的身份,可聽其語意,似乎非但和厲問鼎有舊,還曾經見過自己。

只這一愣神的工夫,無相神君纖細的手指已搭住槍桿,往前一推反撞厲青原。

厲青原只覺一股巨力迫至,雙手竟無法穩住青冥魔槍回撞之勢。他反應奇快,鬆開槍身騰身高縱左掌右袖攻向對方。

「好!」龔異嵬輕贊一聲,舉手投足間便將厲青原犀利的反擊化解。

卻聽石頌霜清聲喝斥,手擎天廬神匕上前夾攻。無相神君看也不看拂出大袖,天廬神匕被袖風盪開,一股寒氣直涌石頌霜面門。

厲青原雙腿夾槍擰腰一振,槍鋒哧哧破空刺向龔異嵬眉心。龔異嵬回袖招架,三個人走馬燈般激斗不停。

十幾個照面下來,石頌霜已然心促氣喘,露出不支跡象。她從東崑崙大病一場而歸,至今未曾復原,身子虛弱已極,十成修為如今只剩不到三四成,遇上龔異嵬這般蓋世魔尊,頓顯心有餘而力不足。

這麼一來就只有厲青原還能保持相當戰力與龔異嵬周旋,卻也獨木難支。也虧得龔異嵬數月前被楊恆等人聯手打得元氣大傷,功力折損不少,否則豈容這兩個年輕人在自己手底走過三十個回合?

明燈大師同樣是有心無力,曉得自己貿然上前只會令愛女和厲青原分神,眼見局勢危在旦夕,不由心下苦笑道:「看來今夜和尚我得把老命拼在這兒了。」

念頭未已,他若有所覺向東南方的夜空望去,一位藍衣男子氣度灑逸孤傲,正朝這裡御風飛來。在他身旁還伴著頭崑崙冰龍,不是小雪卻又是誰?

原來它受小夜之託逃出客棧,本想前往神藏峰向明燈大師報訊。可任小雪再是通靈,畢竟也是頭魔獸,又哪裡曉得神藏峰在什麼地方?

它心急火燎地在山野間兜轉尋找,恰好遇見這藍衣男子。一獸一人原也相識,於是結伴同行往長白山而來。

明燈大師暗喜道:「此人一到,危局解矣!」可又由小雪想到被盛霸禪擄走的小夜,無形中憑增了幾分煩惱擔憂。

那藍衣男子來到近前,並不急於出手,向明燈大師抱拳問候道:「嚴兄!」

明燈大師笑罵道:「楊北楚,你少跟和尚我擺譜,先趕走了無相神君再說!」

楊北楚淡然一笑,卻多了幾許滄桑少了幾分桀驁,頷首道:「也好!」亮出一支淡青色玉笛橫於胸前。

他原先慣用的那支青玉魔笛已被丟棄,如今手中所握的玉笛僅是尋常之物,但在楊北楚精純雄渾的滅照魔氣催動下,笛身光暈流動殊不遜色於任何仙兵魔刃。

他渾身光霧騰升,左手掐起劍訣低喝道:「咄!」玉笛的笛孔中精光爆綻,迸射出一團團渾圓無籌的光球,猶若皓月當空幕天席地轟落下來,正是滅照宮御劍絕學二十四橋明月訣!

龔異嵬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早察覺到楊北楚到來,懊惱道:「這廝也來湊熱鬧!」

他雖眼高於頂,但也不敢小覷了楊北楚的御劍訣,當下施展轉乾坤扭轉空間,「啵」一指點中厲青原胸口,又飛袖掃中石頌霜纖腰。

厲、石二人痛哼飛退,各自負傷。可楊北楚的二十四橋明月訣與心神合一,並不受轉乾坤邪功的影像,如影隨形仍朝龔異嵬頭頂轟到。

龔異嵬尖聲長嘯,紫發飛縱橫空電流亂閃,體內冒出刺眼光瀾,神息運處夜空里千點寒光閃爍,匯聚成漫天雪片,朝著二十四橋明月訣對轟而去。

「砰!」一記地動山搖的巨響過後,月隕雪融,罡風狂作,天空中盛綻開奼紫嫣紅的瑰麗光彩,像一團摧枯拉朽的狂潮往四周席捲擴散,山石夷平草木飛灰。

楊北楚七竅流血,被罡風吹出十數丈遠,外罩碎裂成片如蝶亂舞。

龔異嵬也被震得渾身氣息亂竄,強壓一口真元剛想施展無相噬元大法吸吮了對方的元神,不意頭頂雷聲隆隆華光當空,厲青原已祭出九天金烏輪。

他不及凝發神息施展二次「天下有雪」,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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