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曲 第四集 山海之間 第四章 天師

凌紅頤猝不及防,急運一口真元從口中噴出,已使出魔門最上乘的絕學「一氣呵成」。孰料精純的真元噴射在蠱蟲上,只激得它向左略略一偏,還是咬在了凌紅頤的右肩之上。凌紅頤頓覺右臂一寒,已失去知覺。

那蠱蟲一擊得手,在空中倏地迴旋,又朝榻上的大魔尊噬去。大魔尊神志雖然迷失,但仍有自保意識,本能地提掌疾劈。無奈經脈受制,魔氣無法運行,這一掌沒有絲毫的威力,眼看就要讓蠱蟲咬著咽喉。

間不容髮之際,一束精光從窗外掠入,擊中蠱蟲。「叮」地金石鳴響,蠱蟲身子一斜,堪堪從大魔尊脖頸旁掠空。

楊恆躍入屋中,又是一枚九絕梭射向蠱蟲,身形搶到榻旁護住母親。

這一次蠱蟲有了防備,竟躲了開去,返身撲向楊恆。楊恆見此物軀體細長,猶如一根朱紅的竹筷,卻是刀槍不入堅逾金鐵。他不及凝動神息祭出雷火鞭,當即屈指彈出一道勁風,擊向蠱蟲圓溜溜的腦袋。

「啵!」蠱蟲捱了一記拈花指,身子高高彈起仍是毫髮未傷,只脫落下幾粒好似血痂一樣的粉屑,往窗外遁去。

可它剛逃到窗口,迎面射來一束銀光,頓時被轟成一蓬齏粉。

楊恆知是蝶幽兒到了,見娘親安然無恙,忙問道:「凌姨,你怎樣了?」

凌紅頤粉面煞白,被咬破的肩頭似硃砂般紅了一片,並且仍在迅速往四周蔓延,魔氣亦無法將其封住。她苦笑了聲道:「這蠱蟲當真厲害。」

「這不是蠱蟲。」蝶幽兒走進屋,將奇魔花舉到面前對準凌紅頤的傷處輕輕一吹。花心飄起一小簇銀色粉末,滲入凌紅頤的傷口。轉眼之間她的肌膚由紅轉白,傷口上也凝結起一層銀痂。

「它是『五屍蟲』,本無形體,由宿主五臟內的五種死氣煉製而成。一旦成形,即與宿主的本命元神相連,可潛入人體任何一個部位。宿主通過五屍蟲非但可以隨時洞察到它四周的情形,更可憑意念在千里之外驅使其行兇殺人。」

蝶幽兒看了眼倒斃在地的司馬陽,冷笑道:「從此蟲的顏色上看,應是五屍蟲中的赤屍蟲,較之最厲害的黑屍蟲還差得遠,連黃屍、白屍也是不如。否則凌護法和令堂此刻就該像此人一樣,僵斃倒地了。」

楊恆暗道一聲好險,問道:「幽兒姑娘,這五屍蟲可是太古道傳下的秘術?」

蝶幽兒頷首道:「不錯,這確是太古道的獨門秘術,可還算不上七大秘學之一。」

凌紅頤對「太古道」、「五屍蟲」都是聞所未聞,想了想道:「幽兒姑娘,要煉化一條五屍蟲多半也不容易吧?」

「何止不容易?簡直就是賭命。」蝶幽兒道:「宿主不僅要培育五臟死氣,還需以每日本身精血餵養屍蟲,令其認主。少則十年,多則二十年,才能煉化出一條最低等的青屍蟲。期間稍有不慎,屍蟲便會戾氣大發反噬其主,將他的腦髓內臟吞噬乾淨。萬一屍蟲殞命,宿主的元神亦會受其牽累,元氣大傷。」

凌紅頤鬆了口氣道:「幸好如此,否則這天下早已大亂。」

楊恆問道:「凌姨,這司馬陽又是怎麼回事,為何體內藏有五屍蟲?」

凌紅頤便將方才發生的事情,包括司馬陽的供述說了一遍。

楊恆越聽越驚訝,想到自己半年多前夜闖雄遠峰,正遇見司馬陽鬼鬼祟祟從蜃樓仙境里溜出來。當時自己也未曾起疑,而今想來十有八九是到山下去取什麼密函。

而若不是他出賣了軒轅心的秘密,便不會引來龔異嵬將娘親擒至黑沙谷,平白又橫生出這多枝節。

但聽蝶幽兒面露不屑,譏嘲道:「天師?大言不慚,不過是沐猴而冠。」

楊恆記起龔異嵬曾對蝶幽兒說道:「只是我和令尊還有一樁籌謀了八十餘年的大事尚未成功,實難半途廢棄。」心頭一動問道:「幽兒姑娘,這天師莫非就是令尊?」

「當然不是。」蝶幽兒冷然道:「不過在這世上,他惟一顧忌的人就是我;而我最想殺的人,也恰恰是他!」

楊恆不由自主地想到當日也曾問過石頌霜,而她的回答和眼前的少女幾乎如出一轍,只是恨意更深。他忍不住搖了搖頭,心中又奇怪道:「按道理而言,此事發生在八十年前。這丫頭即便駐顏有術,也不該是個十二三歲少女的模樣才對。」

這時候凌紅頤喚來滅照宮手下,將司馬陽的屍體抬出屋外。

待諸事處理停當,便問道:「幽兒姑娘,請問令尊是哪一位?」

蝶幽兒淡淡道:「我不會告訴你們。即使說了,目下也只會害了你們。」

凌紅頤略感失望,想到今日所見情狀,楊恆與這來歷詭異的少女似乎頗有交誼,於是向他使了個眼色。

楊恆心裡道:「你卻不知,這問題我方才已提過了,卻碰了一鼻子灰。」

可按理來說,如果蝶幽兒果真對她生父恨之入骨,以這丫頭的心性,該當毫不猶豫地說出此人身份才對。如此即可將天師的本來面目暴露於世人之前,更能不費吹灰之力就讓滅照宮與其拼個你死我活,而她大可坐收漁利。

這樣淺顯的道理,她不會不明白,又為什麼始終對這秘密守口如瓶?

楊恆同樣不曉得蝶幽兒為何突然改變主意,又來找自己。也虧得這丫頭來得及時,否則那條赤屍蟲還真不好打理。如果此際趁機軟語相求,說不定娘親體內的止藏神鑒也有望破解。

可他生就傲性,適才又斷然拒絕了蝶幽兒,這回無論如何是開不了口的。

他望向榻上對所有事情都變得麻木不仁的娘親,心中又怒又悲,忽想起一事問道:「幽兒姑娘,太古道可有一種能夠搜尋別人記憶的秘術?」

蝶幽兒似乎心情甚佳,問無不答道:「有啊,那是從無相噬元大法里衍生出的一門秘術,叫做『窺心眼』。顧名思義,是以自身元神渡入對方靈台,加以窺覷。不過這門秘術異常兇險,修鍊起來也十分艱難,所以極少有人會。」

楊恆和凌紅頤互視一眼,兩人均已明白了聚元珠失竊的真相。

忽見蝶幽兒走到榻前,對大魔尊仔細打量半晌,說道:「你們兩個替我護法。」

楊恆驚喜交集,對這丫頭行事之喜怒無常又多一層認識,感激道:「幽兒姑娘……」

蝶幽兒背對著他,語氣里絲毫不帶感情道:「你莫要高興得太早。我想得到的東西,就一定能得到。如果連這點兒信心也沒有,又豈會破誓?」

楊恆一凜,滿腔的喜悅頓時霜凍,已聽懂了蝶幽兒的言外之意。

他陡地想道:「如果這丫頭趁機在我娘親身上做手腳,又有誰能看出?」有心衝上前阻止蝶幽兒,但如此一來娘親又將復甦無望,不由得矛盾之極,徐徐道:「姑娘恩德,楊某銘感肺腑。」

蝶幽兒轉臉噗嗤一笑,道:「沒想到你還當真了。好啦,別為難了。楊大哥,不如你幫著我收齊三大魔靈,咱們的賬就算兩清。」

楊恆打小便是個氣死獨頭蒜,不讓小辣椒的主兒,每每遇事從來只有別人吃虧的份兒。哪曉得今日遇上蝶幽兒,竟是被她牽著鼻子走,委實分不清這丫頭那句話是真,那句話是假,抑或是半真半假。

但娘親的救治指望全操諸於此姝手中,好比命門被捏,也由不得他。

幸虧蝶幽兒也有一項好處,那就是即管她出手狠辣,可也不會輕易傷及無辜。倒不是說這丫頭恩怨分明,心存仁慈,而是她絕不會把哪怕一絲精力浪費在徒勞無益的事情上。比起那些動輒鬥狠逞惡的仙林凶人,無疑更為難纏,也更為可怕。

他頷首說道:「好,只要你能化解我娘親身上的止藏神鑒,管那三大魔靈是什麼玩意兒,楊某必會襄助姑娘將它們收齊!」

蝶幽兒嬌笑道:「那就一言為定,小妹這便為伯母醫治。」一眨眼之間,連對楊恆娘親的稱呼也改了。

她站在大魔尊身前不到五尺遠的地方,輕輕念動密咒。漆黑閃亮的剪水雙瞳須臾不離地凝視著大魔尊的眼睛,慢慢地亮起兩簇躍動的銀焰,一隻象牙雕琢般的左手在她的面前來回晃動,不斷變換出千姿百態的法印,煞是好看。

大魔尊猶如泥塑,端坐在榻上,任她施為,眸中卻還保持著一縷本能的警覺。

「叮——」奇魔花一亮,從花心裡幻化出一羽銀蝶,如真似幻翩翩飛舞,隨著蝶幽兒左手的法印牽動倏地沒入大魔尊眉心。

大魔尊的身軀劇顫,呼吸也跟著變得異常急促,從口鼻中溢出一抹抹銀色光縷。

蝶幽兒神情肅穆,法印變換得越來越快,像是驅動著那羽銀蝶正和隱藏在大魔尊體內的某種異物激烈絞殺,口中不停響起悠長悅耳的密咒低吟。

楊恆的心也隨之揪緊,目不轉睛地望著娘親。但見她的眉心漸漸泛起一縷縷波紋般顫動的紫色異光,表情也變得甚是痛苦,卻如同中了魔咒般獃獃安坐不動。

大約半柱香時分,隨著蝶幽兒櫻桃小口中發出的一聲清叱,眾人耳中隱約聽見「啵」地一記脆響,仿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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