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曲 第三集 橫行千里 第五章 妖女

卻說楊恆和楊南泰下了飛龍在天樓,也不理睬司馬陽仇視的眼神,沉吟道:「爹爹,看這樣子真禪必定出了大事,我想去一次祁連山。」

這決定早在的楊南泰意料之中,徐徐道:「祁連六妖盤踞黑沙谷將近百年,凶焰滔天無人敢惹,你要小心。尤其是無相神君龔異嵬,此人目空四海極端自負,八十多年前因為閉關修鍊『無相噬元大法』以至於錯過黃山論道,當時便曾放出話來,有朝一日定要打得三魔四聖落花流水,俯首稱臣。」

楊恆不以為然地一笑道:「大言不慚,有機會我倒要見識見識他的無相噬元大法!」

楊南泰驀地站定,沉聲說道:「記住,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有道是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聽到父親教訓,楊恆乖乖垂手應道:「是!」

楊南泰這才舉步向前,接著道:「祁連六妖都是使毒用計的高手,不可大意。」

他的聲音雖然平淡,可楊恆依舊能感受到其中的拳拳關切之意,心中溫暖追上楊南泰的步伐,低聲道:「爹爹,你自己也要多加保重。」

楊南泰點了點頭,望著楊恆半晌不言,終是揮揮手道:「去罷!」

楊恆也不多話,向楊南泰躬身告辭,御起正氣仙劍朝著祁連山的方向飛去。

截止目前他所獲悉的有關真禪的所有消息,僅止於秦鶴仙語焉不詳的隻字片語。除了從中推斷出真禪十有八九落入了祁連六妖手中,危在旦夕之外,其他的來龍去脈卻是一概不知,更不曉得真禪何以惹上這等大麻煩。

但他是自己同父異母的親兄弟,這事昭然若揭,料秦鶴仙不會說謊。

待到黃昏時分,楊恆業已往北行出數千里,放眼望去前方有一座繁華大城,正是蘭州。不過是在一年前,他御劍飛行只能堅持個把時辰,而今乘風駕雲長驅蒼穹大半日,身體也絲毫不覺疲倦。非但體內真氣充盈流轉,更有神息融和自然,汲取日月天地之菁華,源源不絕充實丹田,幾無窮盡。

楊恆心急趕路,也不入城,御劍折轉向西。天色漸漸變暗,腳下是一條連綿蜿蜒幾千里的莽莽戈壁,因地處黃河以西而被稱為河西走廊。壯闊的夕陽之外,雄峻蒼涼的祁連山延綿千里,如一條巨龍順著戈壁藍天消失在地平線上。

楊恆幼時聽楊南泰說史,知道就在這祁連山北,古往今來曾有無數異族鐵騎卷著如雲風沙呼嘯而來,與中原戍卒連番鏖戰,血染黃沙。他舉目俯瞰,那一片廣漠無垠的戈壁之下,也不知埋葬了多少鐵血男兒的壯志英靈,連鋪面的風都帶著金戈鐵馬的血腥氣息。

神思飛揚間,祁連山已近在眼前。此際正值隆冬,天寒地凍大雪封山,莽莽的林海雪原無邊無際沉浸在夜色里,一蓬蓬五彩的瘴氣從林間飄起,如雲霧般籠罩山野,被風吹得婆娑輕舞,極盡炫麗。

楊恆心裡卻道了聲「糟」,敢情說走就走,自己卻是連黑沙谷的所在也不知道。

這祁連山方圓數千里,如無人指引,要尋到黑沙谷,幾與大海撈針無異。

想到上回也曾踏遍東崑崙無功而返,楊恆心裡只剩下了苦笑。他凝劍四顧,山色凄迷渺無人煙,想找個嚮導都不可能。忽地心頭一動道:「娘親曾說過,祁連山魔物橫行,毒蟲肆虐,自古以來便是魔道妖人的嘯聚之地,只是近年來祁連六妖名聲大振,儼然成了群妖首腦。若能抓到幾個小妖,何愁問不著黑沙谷所在?」

他收了正氣仙劍,朝著下方的山麓里御風飄降。低空中幾頭巨翅魔雕正在盤桓覓食,瞧見楊恆飛落,不約而同鼓嘯振翅,撲襲過來。

這魔雕碧目墨羽,翼展超過兩丈,道行之深直追千年山魈,堪稱空中霸王,也是橫行霸道慣了,居然把楊恆當作了今晚的夜宵。

楊恆心念微動,射出一支九絕梭。「噗」地打穿沖在最前頭的那羽巨翅魔雕的左眼。魔雕凄厲啼鳴,墜入下方山林。頓時從暗處衝出一群魔物,撲住魔雕屍首一通狼吞虎咽。頃刻間這頭碩大兇悍的魔雕便只剩下一具空空的骨架。

另幾頭魔雕識得楊恆厲害,呱呱驚叫一鬨而散,迅速沒入濃重的瘴氣里。

楊恆收回九絕梭,貼著樹梢向前飛行。夜風徐拂,吹動著微帶腐臭異味的瘴氣,猶如薄紗輕揚。楊恆一來功力深厚,足以抵禦瘴氣,二來體內有千年山魈精血,百毒不懼,故此無需屏氣斂息,舒展神息查探四周動靜。

黑暗的密林中時不時響起各種稀奇古怪的聲音,一雙雙魔物精亮的眼眸宛若鬼火般忽明忽暗,此起彼伏。楊恆藝高人膽大,徑自往深山老林里行去,視線所及林木森森,怪石嶙峋,一座座幽深漆黑的洞穴掩映在茂密的灌木叢後。

這般行出半個多時辰,周圍各種魔物的呼吼嘶鳴不知為何變得越來越響,越來越密,依稀隱藏著某種惶恐與不安,像是預感到有什麼危險即將降臨。

突聽「呼」地轟鳴,一群火紅色的魔蝠自他右側不遠處飛掠而過,對近在咫尺的楊恆視若未見,似團赤雲般朝著西面的山坳涌去。

緊跟著密林里又響起轟隆隆的蹄聲,震得山搖地動,濃煙滾滾。數以百計的各種魔物從四面八方的棲身之處涌將出來,匯成一道壯觀的洪流,撞開林木荊棘,齊齊向西奔騰,沿途上不斷有其他魔物加入,如滾雪球般越聚越多。

而原本寂寥的夜空也開始喧囂。大批大批的魔鳥毒蟲鼓動著五顏六色的翅膀似雲團般聚集,像是受到了某種奇異的召喚,也朝西面的山坳鋪天蓋地的飛去。

山魈、夜魅、連體八翼梟、巨靈熊、斷背虎、人面狸……這些楊恆叫得出又或叫不出名字的可怖魔物匯聚在一處,竟是秋毫無犯,各行其道,就像是在趕赴一場盛宴,甚而對飄飛在山林上空的這位不速之客亦懶得多瞧一眼。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楊恆見此情景不覺感到駭異,他好奇心起,不疾不徐地在上空跟隨,心中隱隱覺到一縷不祥的氣息。

忽然,成百上千的魔物停止飛奔,安靜了下來,不一會兒便隱入了暗處。

前方的山坳里出現了一座幽藍色的湖泊,水面平靜而深邃,像一塊醉人的寶石,鑲嵌在草木環抱中。那些魔物便鴉雀無聲地蟄伏在小湖四周,目光緊盯湖面,空氣里瀰漫著緊張與詭異的氛圍。

楊恆落到湖畔一株古木上,雙腳踏住樹梢,心中詫異道:「莫非這湖中有古怪?」

一下子,湖畔萬籟俱寂,只有魔物或粗重或細微的呼吸聲從黑夜裡傳來。遠處,仍有大批的魔物從不同方向朝這裡趕來。甫一靠近小湖,便無一例外地隱伏下來。

楊恆舒出神息,徐徐滲入湖中,卻空蕩蕩的什麼也感覺不到。

正當他在猶豫是否要潛入湖中看個明白之際,湖面上忽地亮起了一簇銀色的微光。先是如一點燈火,隨後像漣漪般擴散開來,蔓延到五丈方圓,亮度也不斷地增強,到後來幾不可以目逼視。仿似天上的圓月,就在這一刻謫入塵埃,浮現於眼前靜謐幽藍的湖水之中。

眾魔物突然騷動起來,發出一聲聲低吼啼叫,似驚恐似憤怒,在山間回蕩。

「嘩——」水面微微有點兒波動,自湖下緩緩升起一簇銀色的尖角,慢慢地呈現出一朵含苞待放的絢麗奇葩。隨即水波翻滾,花苞下方的一片巨型葉片也浮升到湖面上,如葉銀色的扁舟,靜靜懸停。

「轟——」花苞中驀然迸放出一蓬刺眼光華,照得小湖一片銀白。

楊恆突覺靈台警兆升起,意念動處鐵衣神訣護持周身,雙眼不由自主地一閉。

仿似有一股徹骨的寒風吹拂過來,令得他生出極不舒服的感覺。同時身子就像有無數冰冷的細針戳中,雖被鐵衣神訣的護體罡氣擋了住,可楊恆仍不禁打了個激靈,全身的血液也有瞬間的凝凍。

好在銀光倏忽黯滅,寒氣亦隨之消失。他睜開雙目,卻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見。彈指的工夫,腳下那株千年古木枝幹枯萎,葉片枯黃飄落滿地。

銀光所及的百丈方圓內,花謝草枯,萬物寂滅。連同那些隱藏在左近的魔物,也在無聲無息中死傷過半,只剩下諸如巨靈熊這般極盡強壯兇悍的魔獸七竅流血,倉皇地往後退卻。

湖面上,那株銀色奇葩已打開了六片花瓣,當中銀白色的花心上,一位赤裸少女酣然卧睡。她至多十二三的年紀,身體尚未發育完全,但一對玉乳已是小荷才露尖尖角,被披散下的銀色長發遮掩得若隱若現。

她的肌膚玉潔冰清,如絲綢般光滑晶瑩,隱約透著奇異的銀色光暈,如朦朧的薄紗更增一分神秘。一張豔麗絕倫的臉龐上含著一縷天真無邪的淺笑,儘管仍稍顯稚嫩青澀,但也只能用完美無瑕來形容,卻又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冷。

然而這種冷卻是和石頌霜極不同的。如果說後者如同一朵潔白無瑕的雪蓮,令人不敢稍起褻瀆之念;那麼眼前酣睡的少女便似一朵完全以萬載寒冰雕琢的霜花,美到了極點,也冷到了極點,仿如連骨子裡都不帶絲毫的生氣。即使是在微笑時,依舊拒人於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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