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曲 第二集 金風吹寒 第四章 掌劍

「我自知不是楊北楚的對手,他身後又有滅照宮這座大靠山,要想復仇只能劍走偏鋒。於是我抱著你偷偷前往海外,拜見了一位仙林異人,求他對你施展『天聾地啞大法』,令你從此失聲。」

她的呼吸漸漸急促,語速也越來越快:「由此你體內的功力亦會加倍劇增,到十八歲時臻至大成。別怪娘親狠心,當時我委實恨極了楊北楚,連帶也恨你。我將你送到嚴崇山門下,只想等到十八年後再行相認。而後叫你去刺殺楊北楚,無論成敗都會教他痛苦一世!」

真禪渾身不寒而慄,胸口劇烈起伏難以自制,看著激戰中的母親,實不知自己該如何面對這一切?!

那少婦戚然說道:「可很快我就後悔了……瞧著別人家的孩子慢慢長大,開口呼喚娘親。你卻只會睜大雙眼盯著我咿咿呀呀地發不成調,我的心直如碎了一般——」

說著話她連施險招,勁頭劍尖將真煩點倒在地,卻沒有取他性命。

真剛怒喝道:「真禪,你為什麼還不快來幫忙,著魔了么?」

少婦仙劍一抖幻出一圈圈精光,將真剛籠罩在內,繼續說道:「孩子,你恨我吧。我不求你原諒,但你該知曉自己的身世……」

話音未落,天心池日蝕院的首座長老金霸壯從右側攻至,手揮三尖兩刃刀朝著楊北楚的脖頸削落。

少婦左掌運勁一推,送出楊北楚元神,右袖鼓盪「嗤嗤」疾響,打出一蓬鋪天蓋地的粉紅色毒針。

金霸壯的三尖兩刃刀在身周舞得滴水不漏,駭然叫道:「逍遙針,你是秦鶴仙!」

「呼——」那邊楊北楚的元神已被送回肉軀,少婦亦不戀戰,飄身趕去護持。

真禪聽到金霸壯的叫喊,這才知道原來不僅自己的生父是惡名昭彰的大魔頭楊北楚,連母親也是聲名狼藉,被列為天荒八怪之一的蓬萊劍派掌門秦鶴仙!

他像突然進入到一個離奇荒誕而不切實際的噩夢裡,苦等苦盼了十七年,終於揭開了身世之謎。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是個見不得人的私生子!

重逢親生父母於亂軍之中,這對真禪而言本應該是一樁天大的喜事。可惜他此際一點兒也開心不起來,胸中充滿了憤懣苦澀,彷徨沮喪。

他一下子明白了,這十七年來自己為何會孤苦伶仃寄居法融寺,為何會口不能言,身患啞疾,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別人,恰恰便是生他養他的母親!

他的世界在這一霎那徹底垮塌,「嗷」地大叫一聲跌跌撞撞往外奔去。

「孩子——」遠遠傳來秦鶴仙傳音入密的呼喚,真禪卻置若罔聞,亡命般衝出紛亂的戰團,一下消失在她的視野里。

這時候兩大陣營的絞殺已進入刺刀見紅的白熱化階段,誰也不會留意一個普通的雲岩宗二代弟子驀然脫出戰團,更不可能猜想到彈指之間他已遭受到人生中最沉重殘酷的打擊。

秦鶴仙眼睜睜瞧著兒子去遠,卻無法追趕,不由得心如刀絞。多少年來,她一直祈盼和兒子相認的一天,不曾想而今居然是在這樣的情景之下被迫揭穿了隱藏在心底十七年的秘密。

然而她別無選擇,除非任由真禪的烏龍盾剁下他親生父親的頭!

心神恍惚之間,背後被一名雪峰派的高手用仙劍斬中,頓時血肉模糊,眼前發黑。

金霸壯喝問道:「秦掌門,敝派的趙師妹呢?你喬裝成她混上雄遠峰意欲何為?」

秦鶴仙勉力站住嬌軀,強按心中痛苦咯咯嬌笑道:「趙霸菊么,早被我一劍殺了!」

金霸壯勃然大怒,三尖兩刃刀虎虎生風攻向秦鶴仙腰際。秦鶴仙腹背受敵,竭力支撐了十餘個回合,眼見那雪峰派高手一劍刺來無從閃躲。

猛然楊北楚合身撲到,用身子擋在她身前,「噗!」仙劍斬斷他的左臂,血如泉涌。

秦鶴仙凄厲叫道:「北楚!」甩手擲出奈何仙劍,將那雪峰派高手穿了個透心涼。

楊北楚軟倒在她身上,嘴角血絲汩汩滴落,笑了笑道:「這樣還你夠不夠?」

金霸壯卻不會給這兩人半分久別重逢互訴衷腸的機會,虎吼落刀直斬楊北楚。

「砰!」一道魁梧的身影如神兵天降,左掌生生盪開三尖兩刃刀,右手的仙劍氣吞山河中宮直進。金霸壯猝不及防,大叫飛退,身前灑下一溜血珠。

「楊南泰?」楊北楚黯滅的眼睛亮了亮,慘白的臉上露出難以言喻的複雜神情。

楊南泰神威凜凜,飄落在楊北楚身前,左掌掌勁洶湧,將一干撲來的正道高手壓得踉蹌後退,卻瞧也不瞧自己的兄長一眼,沉聲問道:「明曇在哪裡?」

楊北楚苦笑一聲,回答道:「我也在找她!」

楊南泰一掌拍開真剛的金杵,念及他是楊恆的同門師兄弟,將掌勁收了三成。

縱使這樣,以神力自負的真剛亦被震得跌跌撞撞退開數步,胸口像被鉛石堵住半晌緩不過氣來。

楊南泰一邊拒敵,一邊冷冷說道:「她若有個三長兩短,我饒不了你!」

楊北楚眸中掠過一絲痛色,嘿然道:「你沒資格對我說這話!」

就這工夫尹自奇率著一彪部眾殺至近前,將楊北楚和秦鶴仙拚死護在中間,高聲叫道:「快送楊護法進去療傷!」

楊北楚全靠秦鶴仙的攙扶才支持不倒,傲然道:「不用,咱們已無路可退——我就站在這裡,與各位兄弟同生共死!」

尹自奇一愣,哈哈大笑道:「好,說得好。同生共死,咱們來世再做兄弟!」

周圍的滅照宮部眾見此情景無不熱血賁張,一時士氣大振,竟將正道人馬逼退了十餘丈。

楊北楚卻知這不過是迴光返照,朝著秦鶴仙低聲道:「你走吧!」

秦鶴仙一咬朱唇,說道:「十八年前,你不要我時,也是這麼說的!」

楊北楚不知為何神情驀地轉冷,說道:「十八年後,我還是這一句話!」

秦鶴仙面色微變,望著遍體鱗傷性命堪虞的楊北楚,忽地幽幽一嘆道:「這次我不會再走,十八年里我已想通——不管你對我是否真心,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都願意!」

「你……」楊北楚目露愕然,注視著秦鶴仙的臉龐半晌沒說出一句話。

猛聽楊南泰舌戰春雷道:「孫尚謙,是你暗算廖堂主,引狼入室?」

一名中年男子聞聲惶然回頭,旋即又鎮定下來,揚聲笑道:「是又如何?」

楊南泰飛退踹開一名雲岩宗僧人,闊步迫近凜凜生威道:「你該死!」

孫尚謙見左右尚有十餘名自己的心腹死黨相隨,膽氣一壯道:「實不相瞞,我本名應叫孫霸謙!四十五年前奉宗師叔之命卧底滅照宮,忍辱負重為的就是今天!」

楊南泰緩緩道:「這些話留待陰曹地府,去和廖堂主說罷!」振身而起,仙劍吞吐閃爍刺向孫霸謙眉心。

孫霸謙橫劍招架,左掌拍向楊南泰小腹。誰知楊南泰壓根不理,同樣地左掌擊出。

孫霸謙心念疾閃道:「不好,此人早年便有『擎天鐵衣』的美譽,一身鐵衣神訣幾近金剛不壞,我怎就忘了?」

「砰!」孫霸謙一掌擊在楊南泰的小腹上,就像打中了金石一般,震得手腕生疼。沒等反應過來,楊南泰的左掌亦拍中了他的胸膛,「呼」地冒起一團殷紅火焰。

孫霸謙慘叫飛摔,整個人已燒成了一團火球,渾身蜷縮氣絕身亡。

楊南泰若無其事地抹去嘴角一抹血絲,孫霸謙手下的十多個心腹早已心寒膽戰,忙不迭往後退去。

尹自奇等人見狀大感痛快,紛紛喝彩道:「殺得好!」

楊南泰毫無得色,尋思道:「敵方勢大,我獨木難支。唯今之計擒賊先擒王,至不濟也能動搖四大名門的軍心士氣!」

他目光尋索戰場,查找正道四大掌門以及盛霸禪的蹤跡,驀地若有所覺側過身來,就見明水大師手持三葉玉如意迎了上來。

楊南泰心中一喜道:「來得正好!」鼓聲長嘯威震全場,喝道:「大師,請——」

明水大師神情肅穆,低誦道:「阿彌陀佛……楊施主,敢問明曇現在何處?」

楊南泰怔了怔,詫異道:「他怎會知道?」就聽背後楊北楚冷笑道:「明水禿驢,這話楊某也正想問你呢!」

楊南泰回首望向楊北楚,兄弟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無聲激撞。過往無數的恩怨情仇,也盡融入這對視的一瞥中。

片刻之後,楊南泰深吸一口氣按捺下對明曇的擔憂,橫劍亮開門戶說道:「大師即來,便請賜教幾招!」

明水大師搖了搖頭,徐徐說道:「令尊與令兄對待明曇師妹的手段,著實令人心寒齒冷!楊施主同為受害者,被幽禁百丈崖不見天日幾達七年。如今身獲自由,豈能助紂為虐,重蹈覆轍?」

楊南泰的濃眉幾不可察覺地顫了顫,答道:「我的家事,不勞大師費神!」玄功默運一束凌厲劍氣直迫明水大師的咽喉,顯然無心再和對方繼續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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