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曲 第二集 金風吹寒 第一章 驚仙

「砰!」石門突然毫無徵兆地關合,沉悶的轟鳴在囚牢里隆隆回蕩。

「是馬羆勁,」楊南泰神色不動,注視著緊合的石門道:「門上有『九辰曜日符』禁制,除非外面有人將它重新打開,否則誰也出不去。」

楊恆不由暗自懊悔道:「我也忒大意了,竟沒想到他們如此的歹毒陰險,竟是想將我和爹爹困死在這南明離火室里!難不成是大魔尊的授意?」

他也不喝罵馬羆勁,若無其事道:「爹,你說聚元珠藏在了一個誰也猜不到的地方,會是哪兒?」

楊南泰見楊恆面對異變依舊保持鎮定自若,毫無驚慌失措之感,不禁心下欣慰,道:「阿恆,還記得出事那年我送過你娘親一件生日禮物么?」

「當然記得,」楊恆微笑道:「那支銀釵娘一直都戴著。」說到這裡眼睛發亮道:「莫非銀釵上的那顆珠子……」

「不錯,」楊南泰頷首道:「那顆珠子是空心的!」

楊恆不由大笑道:「好啊,任楊惟儼搜腸刮肚再找一千年,也想不到原來聚元珠一直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兩人說話間石牢里的溫度急遽攀升,一簇簇妖艷的火苗從岩石下躥騰出來,到後來好似空氣也燃著了,熾烈的熱浪鋪天蓋地涌了過來。

楊南泰微微皺眉道:「南明離火噴發了。」

楊恆盤膝坐在楊南泰面前,默運神功抵禦火浪侵襲,不以為意地笑道:「剛好幫我暖暖身子。」

笑音未落,一束數丈長的殷紅色火龍自地底躥升而出,朝兩人疾掠而至。楊恆鼻中隱隱聞到一絲從衣發上冒出的焦糊味道,抬手一掌劈出。但見罡風浩蕩熱浪翻滾,「砰」地將那束火龍凌空擊散。

須臾的工夫,偌大的石牢已化作一片汪洋火海。千百道耀眼的南明離火如赤龍般源源不絕地涌將出來,肆虐亂舞在囚室里橫行無忌。那些突兀嶙峋的岩石被燒得滾燙髮亮,緩緩地液化成火紅的岩漿遍地流淌。

楊南泰端坐不動,雙手在小腹前結成一道奇異的法印,沉聲道:「抱元守一,去念存思,這才剛開始,後面會越來越難熬。」

目睹此境,楊恆亦暗自心驚,當即不再說笑,凝念催動薩般若真氣護持周身。

父子二人齊時運功,在身周築起一層無形氣牆。洶湧的火浪和岩漿甫一迫近到兩人身前,便會受到一股沛然莫御的氣勁阻擊,咆哮著往後翻滾退開。

但從地下躥出的一條條火龍著實威力驚人,卻非護體真罡所能抵禦。楊恆與楊南泰各管一邊,掌劈袖盪,將其轟散。

約莫堅持了一盞茶,楊南泰已將自己參悟出的抵抗南明離火侵襲的各種心法訣竅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了楊恆。楊恆一面領悟一面體驗,雖牢內火勢在不斷地成倍驟增,卻也安然無虞。

只是四周遊離的南明火氣如絲如縷無孔不入,漸漸滲透過護體真罡鑽入楊恆的體內。起初薩般若真氣略作流轉,如同春陽融雪迅即將其化為烏有。可到後來滲入體內的南明火氣越積越多,宛若一根根熾熱的金針刺入經脈,由里而外生出火辣辣的灼疼感覺。

楊恆的呼吸漸轉急促,從口鼻中噴出一縷縷火紅色的濁氣,頭頂水霧騰騰,整個人也像是要被烤乾了,凜然心道:「若非我服食了龍捲丹功力大進,只這片刻就要被南明離火燒得灰飛煙滅!」禁不住對父親的修為與意志愈發地佩服起來。

忽然胸口一熱,楊南泰探出左掌按住他的膻中穴,一股純正磅礴的熱流浩浩湯湯注入楊恆體內,令得全身經脈的灸疼之感大為減輕。

楊恆曉得父親每向自己渡入一分滅照魔氣,自身的抵抗力便隨之減少一分。

他翻掌架開楊南泰的左手,微喘道:「爹,我能堅持!」一催丹田真氣運轉諸經百脈,不停滌盪迫入體內的南明火氣,頓感精神一振。

然而好景不長,石牢里的南明離火越噴越厲害,虧得四壁有魔符保護,不然早已酥軟熔化。惟腳下岩土並無魔符護持,業已熔成一潭亮紅色的融漿,咕嘟咕嘟冒著氣泡,濃烈的殷紅色霧氣嗤嗤瀰漫,楊恆身上的衣衫禁不住熱力炙烤,漸漸汽化,變得千瘡百孔破爛不堪。

也是因禍得福,他的肉身長滿紅痂,竟是不畏離火燒烤,但渾身氣血卻似沸騰起來,一股股灼疼不住衝上頭頂,三魂七魄都要碎斷離竅了一般。

楊南泰見狀輕舒猿臂,將楊恆提起,與自己互換了位置。

楊恆身子一坐,便覺到身體下方有一縷異常清冽的靈氣汩汩綿綿地冒出,瞬間透進自己的體內,力量雖是微小,卻也像在三伏酷暑里有一桶冰水當頭澆下,不知比方才舒服了多少。

他恍然大悟道:「難怪爹爹能在此苦熬七年,敢情他的座下有一股靈泉相護。」

神智略一清明,只瞧見楊南泰緊閉雙目滿臉發赤盤膝懸坐在半空中,魁梧壯碩的身軀不由自主地劇烈顫動,往外逸出一縷縷紅色水汽。

楊恆心頭劇震,毫不遲疑地揮手一帶,將楊南泰推送到泉眼上。

楊南泰一怔,欲待換回,哪知楊恆早有防備身子一閃已落到石門前,笑嘻嘻道:「沒事,我頂得住。」身子懸空不敢與地上汩汩冒出的岩漿離火接觸,合目運功。

然而沒過多久楊恆便真的笑不出了。這地底的南明離火積鬱了萬千年,委實非同小可,縱令楊惟儼亦不敢在沒有「洗冰靈泉」的佑護之下與之抗擷。

楊恆直覺得自己成了一隻蒸籠里的肉包子,就差往上灑點兒作料了。

離火滔滔,已看不到父親的身影,卻聽他在焦灼叫道:「阿恆,快過來!」

楊恆咬牙不答,心道:「等我活著出去,定要把馬羆勁丟進這石牢里做成烤全羊!」

他的神志逐漸模糊,耳朵里嗡嗡轟鳴已聽不到楊南泰的呼喊,努力晉入「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之境,好讓自己的靈台保持住最後一絲清醒不至昏睡過去。

慢慢地,眼前的火焰幻作一團無邊無際的紅色光海,跟著又慢慢變黑,惟有陣陣撕心裂肺的火辣辣痛楚感覺兀自在吞噬著他,就如同即將沒頂的洪水。

迷迷糊糊里,他的眼前浮現起一幅幅雜亂跳躍的舊日景象,既有天倫之樂,也有離別之苦,一顆禪心再也無法保持寧靜,卻是在功力大幅衰退之下靈台出現嫌隙,令得外魔入侵,神智泯然。

驀然畫面定格在厲青原向石頌霜求婚的一幕上,耳畔轟然響起那一聲令他神傷魂斷的「好啊」之聲,如金鼓如雷鳴一記記重重敲擊在心頭。強壓了多時的憤懣勃然暴走,靈台終於失守,楊恆「哇」地一口熱血噴出,骨骸喀喇作響,身軀猛烈搖晃,已瀕臨散功邊緣。

他卻什麼也不覺得,只在霎那間萬念俱焚心死如灰,心底不甘吶喊道:「頌霜……」兇猛的火龍撲襲在他的身上,紅痂「嗤嗤」冒煙發出一股焦臭氣味,眼瞧著就要將肉軀焚為灰燼。

絕望、悲傷、憤恨、凄苦……種種心情仿似隨著那一口噴出的熱血,同時拋離,但覺紅塵萬狀,悲歡離合,無不如五光十色的氣泡般,幻滅成空。只剩下空蕩蕩的軀殼與心灰。

莫名地,他的胸口生出一縷柔和淡漠的金色光暈,無聲無息地蔓延到身上每一寸肌膚。狂暴的離火甫一接觸到金光,登時翩若驚鴻往後退去。在楊恆身周尺許方圓里,形成了一團匪夷所思的真空。

楊恆卻毫無知覺,身心淪陷在無邊無際的空虛飄渺間,恍惚間卻有一股醇和的清流汩汩不絕地湧入體內,如春風化雨悄然消融去經脈里肆虐的南明火氣,然後順流而下注入靈台,直似甘霖普降,滋潤著乾涸的焦土,孕育出新的生機。

這種感覺玄之又玄,已非言語可以描述。

楊恆在恍惚中略微詫異道:「這是怎麼回事?」卻覺得被慵懶與疲憊包圍的自己,實不願費神多想,便任由這股神奇的靈氣脈脈周轉,溫潤全身。

不知過了多久,楊恆隱約察覺到這股靈氣的源頭就在自己的胸前。他勉力凝念探去,不意腦海里「轟」地一記巨響,元神顫動飛升,就似天崩地裂般塌陷下來。

沒等他反應過來,卻發現自己已置身在一座金碧輝煌的巍峨寺廟前,大門虛掩萬籟俱寂,天地間充盈著祥和莊嚴的靈氣,令人身不由己地肅然起敬。

楊恆怔立半晌,目光落在山門匾額上鐫刻的「驚仙」二字上逗留良久,不無疑惑道:「驚仙?難不成我已被南明離火燒死,魂魄飛升居然來到了西天極樂世界?」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搖了搖頭,揚聲問道:「有人嗎?」話音渺渺傳出,久久不聞應答聲。楊恆想了想,輕輕推開山門,走了進去。

※※※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佇立在寺廟中軸線上的宏偉大殿,氣宇森森空無一人。大殿的匾額上一樣的字體書有「大空」二字。

殿門敞開,楊恆緩步邁入。他的左腳方一步進門檻,耳聽「呼」地一聲大殿里九百九十九支香燭齊齊燃起,照得殿內亮如白晝。

一霎那,楊恆被眼前所見景象深深震撼,幾生出頂禮膜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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