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曲 第一集 龍驚崑崙 第六章 求婚

「一掌,只要一掌——便能殺了這害得我家破人散的元兇!」衝動似一條毒蛇不斷噬咬在楊恆的心底。面對身負重傷的楊惟儼,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這更好的下手機會。

他的手繃緊了鬆開,鬆開了又繃緊,始終下不了決斷。

楊惟儼看在眼裡,沾著血絲的嘴角露出一抹不屑道:「你不敢動手?」

楊恆被激得眸中冷光乍閃,提起左掌,可耳畔不由自主響起當日石頌霜所說的話:「假如有一天你真的有了這個能力或者機會,你會殺他們嗎?」

是的,這個機會是自己一直在等著盼著的,如今,這機會真的出現了。

然而望著楊惟儼威嚴深沉的臉龐,那酷肖父親的無言桀驁,楊恆突然不知道,出手之後,又該如何面對下一刻的自己?!

終於楊恆說道:「放了我爹娘!」

楊惟儼不屑的笑容愈發深濃,說道:「你這是在求我嗎?」

「休想!」楊恆劍眉揚起,道:「我娘親求過你,可結果呢?」

聞聽此言,楊惟儼的笑中陡增冷意,徐徐道:「莫在老夫面前提這賤人!」

「鏗!」清亮的金石鳴響,楊恆掣出半截正氣仙劍,咬牙道:「你說什麼?」

楊惟儼輕蔑地掃過清澈如泉的劍鋒,泰然自若道:「你該感激我沒有殺了她!」

「那是因為你想得到聚元珠!」楊恆目光炯炯怒視楊惟儼,念及娘親如今的慘狀,不由得呼吸加促,喝道:「放了我爹娘!」

「做夢!」楊惟儼硬吞下一口涌到喉間的熱血,慢條斯理地說道:「天底下有這麼和爺爺說話的么?」

楊恆笑了,道:「你這時候倒端起爺爺的架子來了,早幹嘛去了?」

楊惟儼晦暗的眸子里猛地精光爆射,陰沉著臉道:「混賬,你敢不認我?」

楊恆爭鋒相對道:「那你有認我爹么?」

楊惟儼眸中的光芒遽地黯滅,森然道:「既然如此,你今天為何而來?」

楊恆神情游移不定,手中的仙劍嗡嗡顫動,始終無法完全出鞘。

楊惟儼冷視半晌,鼻中低哼道:「老夫沒空和你磨牙。倒是有句話送給你:就算燒成了灰,你的墳頭上放塊石頭,那還得姓楊!」說罷對楊恆手中亮出的半截仙劍視若不見,御風自他身側不到三尺的地方擦肩而過。

楊恆幾乎可以聽清楊惟儼急促的心跳和喉嚨里熱血翻湧的聲音,看著他走近,走過,走遠……一隻顫抖的手緊緊握著劍柄,竟不能出。

喉頭,有咸濕的血液味道,又苦又澀難以吞咽。

他恨自己,恨自己面對仇敵時無可作為?

「就算燒成了灰,你的墳頭上放塊石頭,那還得姓楊!」楊惟儼的話刺耳而扎心,讓他在矛盾的煎熬中痛不欲生。

終於,靈覺里再感應不到楊惟儼的蹤跡。「砰!」楊恆像是泄盡了所有的力量,頹然跪立在江心的砥石上,兩行熱淚潸然而下,仰天發出一記穿雲裂石的激越長嘯。

嘯聲滾滾,宣洩著胸中的憤懣與不甘。儘管沒有交手,可短短的幾句話間,楊恆明白自己輸了。

他霍然意識道:「我也曾有機會對楊北楚下手,可我寧願去追捕花沉魚,而置他於不顧。難道果真因為端木神醫的下落重於爹娘的生死安危么?不,不是的!是我害怕,害怕自己做錯,只好讓自己遠遠地逃開!」

他仰望著天空,渾然不覺半截身子都被酷寒的江水浸透。明月在天,雲絮淡渺,江風乾了他的淚痕,卻吹不去心口的痛。

也不知呆跪了多久,他方自如夢初醒般站起身,想起還留在冰崖上的小夜,暗道了聲糟糕,強抑澎湃的心緒,往來時路上飛去。

一路心不在焉地御風疾馳,轉瞬便回到了早先觀看楊惟儼與空照大師對決的冰崖上。然而崖頂空空蕩蕩不見一個人,楊恆心一沉注目四下揚聲喚道:「小夜!」

再看瀑下,空照大師也沒了蹤影,偌大的天地間此刻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楊恆心頭髮緊道:「小夜會去了哪裡?是不是久等我不歸,前往尋找了?若是如此,我也該在回來的路上碰見才對。」

他細看崖上景狀,並無打鬥的痕迹,心下稍稍放寬,忽地想道:「多半是空照大師發現了小夜,將她帶走了。」可隱隱又覺得,倘若如此小夜至少也會在崖上留字,告知自己,絕不會悄無聲息地便隨空照大師離開。

一時間又是疑惑又是懊喪道:「無論如何,都需先找到小夜!」當即順江而尋。

※※※

「砰——」一道雪白的水柱從江中衝天而起,厲青原攜著渾身濕漉漉的石頌霜凌空一折一飄,落在了岩壁嶙峋冰霜覆蓋的岸邊。

他全身真氣流轉,衣發竟是點滴不濕,俯首一瞧石頌霜面色發青,已昏死過去。

厲青原劍眉微蹙,心道:「以她的修為便是落入再湍急十倍的江里,也絕不至於溺水昏厥。顯然聞聽楊恆噩耗生出了必死之心,人在江中竟不作絲毫掙扎之故。」

他心頭暗自嘆服石頌霜的痴情,更對楊恆升起一絲妒意,放眼打量四周,見岸邊多有江水沖刷而成的洞穴,因是枯水季節均都裸露在外,正可藏身避雪。

厲青原將她抱入冰穴里掌心吐勁,「嗤嗤」微響水霧冉冉,石頌霜衣發上的水汽剎那蒸干。一縷勁力透入嬌軀,她的櫻唇翕張,嗆出幾口江水,悠悠蘇醒過來。

厲青原鬆開手,說道:「你已死過一回,不要再死第二次了。」

石頌霜萬念俱灰,連最後一絲的希冀也化為了泡影,木然道:「你放心。」

厲青原伸出右掌道:「我先替你疏通經脈,行宮活血。」

石頌霜探臂格擋,搖搖頭道:「別再碰我。」

厲青原心下一酸,冷哼收手道:「你當厲某是放浪之人?」

石頌霜搖頭道:「你回樓蘭吧,別再管我。」

厲青原生性孤傲,幾曾被人一再拒絕過?禁不住心頭生火,就想甩袖離去。可看著石頌霜憔悴花容與空茫眼神,兩腳終究邁不出步,按捺怒意道:「我送你回家。」

「我哪兒也不去。」石頌霜語音淡漠,卻蘊含著無可更改的執拗,「就留在這兒。」

厲青原深吸口氣,終於醒悟到石頌霜的人雖還活著,但她的那顆心已隨著楊恆一起去了,徐徐說道:「你這算是為他守墓,還是替他陪葬?」

石頌霜眸子深處流露出一縷哀婉,回答道:「這裡很清靜,也不會有人來打擾。」

厲青原道:「如此說來,是我糾纏不清,打擾了你的清靜?」

石頌霜瞥過厲青原面色鐵青的臉龐,對這青年略生歉意。奈何自己的一顆心,已另有牽繫,又怎可能再分與他?縱使那人不在人世,縱使他屍骨無存,自己的心意卻絲毫未變。

她的眼神微轉柔和,輕輕道:「此去樓蘭關山萬里,厲兄一路珍重。」

厲青原的胸口像是狠狠捱了記重鎚,眼裡閃過冷光。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失去對手的鬥士,戰鬥尚未開始,便早早地被判出局。空負一身絕世神功,卻也永遠贏不了。

同樣的感覺,這生中他已是第二次品嘗到。另一次,來自他父親冷漠的目光里。

他慢慢站起來,冷冷道:「不勞掛懷!」頭也不回地走出洞窟,投身進漫天凄迷的大雪中。

石頌霜失色的朱唇微微翕張,終是什麼聲音也沒發出,靜靜望著厲青原孑然挺拔的背影消隱在風雪裡。

洞里登時萬籟俱寂,狂野的寒風不停歇地咆哮著撲入,吹動她的衣袂。

傳遍闌干誰與語,思量有恨無人處。涌動在心底的熱淚終於不可抑止地流淌下來。

楊恆,楊恆……你去了哪裡?是在天上化作了一顆永不甘寂寞的星辰,還是長眠江底做了一方橫斷大川的砥石?

眼前浮現過他熟悉而遙遠的面容,或橫眉冷眼,或嬉皮笑臉,或凝目沉思,或橫劍仰笑……點點滴滴的往事不期然地盡情湧上心頭,堵得她胸口發悶發痛,直欲爆裂開來。

她是何時鐘情於他的?她已記不得。她是為何愛上他的,她已想不明。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莫名地,她想起外公時常吟誦的兩句古詩,才體驗到其中的辛酸苦澀,懊恨無奈!

外面的雪漸漸停了,風也安靜了下來。她輕輕抹過早已吹乾的淚痕,環顧空蕩蕩的冰窟,心裡有一樣的空寞。

有他在的日子,自己曾經停止過寂寞。情不自禁地,她的唇角逸出一抹溫馨的淺笑,心卻更傷更痛。

忽然,她緩緩地坐正嬌軀,神情逐漸恢複到冷靜,雙手在小腹前捻作印訣。

「楊恆,我要為你報仇——」她默默心道:「絕不放棄,也不再自憐自艾!」

那日楊北楚救了她,因存著找尋楊恆的希望,石頌霜暫且放下了刺殺大魔尊的念頭。而今聞聽楊恆必死的噩耗,這復仇之念重新燃燒起來,而且愈發強烈熾熱,驅動著她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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