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第七集 年少輕狂 第二章 逃徒

過了半晌,明水大師微皺眉頭道:「師妹,真源與這位石姑娘的事,你可有耳聞?」

明月神尼心中難過,搖搖頭低聲道:「貧尼不知。」卻是認定楊恆果真從沒將自己當作過授業恩師,否則豈會連這等終身大事也守口如瓶毫不吐露?其實這倒是冤枉楊恆了,他與石頌霜的所謂「兩情相投」,起因只不過是用來應付厲青原求婚的一場戲,卻教楊恆如何說?從何處說?

明水大師點了點頭道:「真源能得劍聖青睞,實乃平生幸事,雲岩宗忝為師門也與有榮光。奈何明鏡師兄的遇害,與他有莫大幹系,如今真相不明,老衲若任由他遠走高飛,何以向眾人交代?」

這番話說得不卑不亢,有理有據,連石鳳揚都禁不住暗道:「這小和尚並非不會說話,只是不願跟人廢話,才顯得沉默寡言。若論口才,未必在死去的明鏡之下。」

他搖搖頭道:「老朽已不知多少年沒跟人打過架了,單打獨鬥贏過你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是勝之不武。」將背後的正氣仙劍拿到身前,伸食指輕輕一彈,唏噓道:「罷了,誰讓我誇下海口要保這兩個娃兒心愿得偕呢?」

說著話袖口風動,打從裡頭激射出一束五彩華光。未等眾人明白過來,那束彩光已在半空中倏然暴漲,幻化作一頭碩大無倫的神鳥。它渾身光焰閃閃,頭頂生有一隻巨大肉瘤,血紅如玉,當真是神威凜凜不可一世。

明華大師失聲叫道:「迦樓羅!」幾個字才一出口,一蓬沛然莫御的灼烈罡風迫面而來,震得他氣血翻湧連呼吸也變得艱難無比。

這「迦樓羅」的名稱聽來生僻,其實因它源自梵語,通俗來說便是金翅大鵬鳥。

約莫八十餘年前為渡無量天照,石鳳揚孤身西往遠赴海外,欲另闢蹊徑找尋到渡劫神器。誰知渡劫神器沒找著,卻在一座無名深山裡撞見了頭修鍊了數千年的迦樓羅。一番驚天動地的較量下來,石鳳揚費勁千辛萬苦,方才將它收服,其後耗費二十餘年心血,終於煉化成器。

平日不用時,這迦樓羅便化作一方大鵬形狀的溫潤美玉藏於袖袂之中,自行吸食天地精氣修鍊道行。一旦念動真言將它祭起,瞬間便又恢複到當年模樣,見佛殺佛,見魔誅魔,全憑主人心意驅策,端的威不可擋。

可昔日黃山始信峰一戰後,三魔四聖七大高手齊齊退隱。石鳳揚環顧四海,已尋不見抗手,這迦樓羅仙寶亦就從此未有現身。今夜祭將出來,也算他並未小視雲岩宗實力。

卻說那迦樓羅沉寂數十載,好不容易得著主人召喚顯出真身,委實興奮之極,雙翅摩雲遮空,一舒一展間金蒙蒙的罡風浩蕩呼嘯,往四面洶湧奔騰,令得風雲變色群山戰慄。那些修為稍低一籌的雲岩宗真字輩弟子,忙不迭運功相抗,卻仍被震得跌跌撞撞往後歪斜,頓時陣型大亂驚聲四起。

石鳳揚傲立於星輝下,青色的衣袂獵獵飄舞,左手法印遙點迦樓羅道:「去罷!」

「嗚——」迦樓羅向下俯衝,將楊恆和石頌霜托到背上,縱聲長啼猶如金石激鳴,令人聞之身不由己地心膽寒裂。繼而昂首上飛,朝著明華大師鎮守的西面衝來。

明華大師的臉膛被迦樓羅映照得彩光熠熠,卻不敢直攖其鋒,身形向旁一縱,仗劍往巨大的金翅上劈落,只盼能阻它一阻等來援手。

「哧——」迦樓羅頭頂肉瘤上應聲爆射出一束刺眼紅光,正擊中真語仙劍。明華大師低哼踉蹌,劍鋒一偏勁力已折損大半,再被渾若海潮的磅礴翅風一盪,立時斜斜地偏移出去。

空印空想二僧見此情景,齊聲低誦道:「阿彌陀佛——」前者祭起手中菩提缽,後者放出掛在脖上的一串木色佛珠,遽然幻放層層炫光,往迦樓羅打落。

二僧儘管明知這一擊若是轟實,就算是徹底惹惱了石鳳揚。但楊恆從玄沙佛塔中逃出,乃所有事情的肇因,自己實是難辭其咎,拼著與劍聖硬撼,也需將他截下。

石鳳揚人在空中淵渟岳峙巍然不動,右手一振清嘯道:「去!」正氣仙劍激越龍吟,似一條青龍夭矯,「砰砰」兩響將空印的菩提缽,空想的龍木佛珠雙雙震開。

氣機牽引下二僧身形搖晃暗暗駭異,原以為在玄沙佛塔苦修了三十多年,修為雙雙突破了不落兩端的精深境界,與石鳳揚終有一拼之力。誰曉得對方隨手射出的仙劍,便能將他們苦心修鍊的佛門法寶輕易攔截!

二僧急忙心凝靈台,欲待再次馭動佛寶阻截迦樓羅。可心念甫起,面前清風拂動,石鳳揚的身形已掠至近前,右手食指在胸前虛轉了個圈兒,引而不發遙遙指向空印、空想的胸口。

這一宛若兒童塗鴉的動作,竟令兩大神僧同時變色,大袖鼓盪呼呼生風,四隻手掌齊齊往前極緩地推出,如霧如焰幻生出兩朵紅蓮逼向石鳳揚。

有認得此功的雲岩宗高僧不由自主驚叫道:「燃燈法蓮!」

依照佛經記載,燃燈佛乃釋迦牟尼授記本師,曾追隨他聞法修習,並以蓮花供養。雲岩宗第三代宗主鏡非神僧便由此創出這一套燃燈法蓮神功。奈何此功儘管威力絕倫,卻極耗真元,尋常弟子縱將薩般若心法修鍊到八層以上的境界,也只能發出一兩掌便即真氣告罄。因此自鏡非神僧以下,雲岩宗歷代高僧極少有人願意修鍊,久而久之便成為一門幾近失傳的佛門絕學。

空印空想二僧早年在藏經樓修行時,偶爾得見燃燈法蓮的功法秘籍,便起了修鍊之心。只因當時修為遠未臻至上乘境界,不敢冒險強修。直到坐關玄沙佛塔,才得機緣將本元心禪和燃燈法蓮兩大佛門絕技熔於一爐,此等內情卻是誰也不知。

石鳳揚竟似不以為然地搖首道:「你們這是拉郎配,終究不成的。」右手食指僅微微向上一翹,便即凝鑄不動。

兩大神僧面色盡皆大變,齊聲呼喝拔身而起,彷彿石鳳揚那根食指微微一動,就能碾碎他們嘔心瀝血參悟而出的燃燈法蓮。隨著身形飄動,二人的手掌往下猛壓,再打出兩朵紅蓮,卻非攻向石鳳揚,而是緊緊護持住了各自的小腹。

石鳳揚的身軀紋絲不動,手指頭擺在胸前漫不經心地隨意劃拉,忽而向左搖搖,忽而往下點點。

空印空想如臨大敵,連聲呼喝頻頻出掌,一朵朵紅蓮迎風盛綻,耀亮天宇,將全身上下保護得滴水不漏,好似對方的手指頭隨時都能長驅直入戳中要害般,身子卻越退越遠,頭頂上冒起騰騰水汽。

眾僧中不乏眼裡高明,見識廣博者,當即醒悟到石鳳揚以指代劍,雖未發出無形劍氣,但劍意所向盡皆是燃燈法蓮的破綻之處。一旦二僧遮擋得稍有遲滯,那虛虛一點剎那便可化作石破天驚的致命一擊,令他們百年佛功毀於一朝。

可還有一點更為關鍵的隱情,卻非眾僧所能領悟。方才石鳳揚淡淡地一句「拉郎配」,言簡意賅卻正擊中二僧近十年來百思不得其解之處。

早年他們以本元心禪催動燃燈法蓮,頗感如虎添翼威力倍增,欣喜之下便一路修鍊過來。哪知二僧逐漸驚詫地察覺,越到後來這燃燈法蓮的威力反越不如從前,好像不知何時已誤入了歧途。

他們只當是修鍊過程中再正常不過的知見障,只需靜心參悟,總可破解。然而十餘年來不論兩人如何參解,卻始終戳不透這一層薄薄的窗戶紙。

待聽到石鳳揚說出「拉郎配」三字,兩人登時如遭當頭棒喝,才如夢初醒到本元心禪與燃燈法蓮實乃南轅北轍,兩門心境互克的神功。故而本元心禪修鍊得越加精深,燃燈法蓮那「如火如荼」的心法境界便越加地發揮不出。敢情從一開始,他們著手的方向就已出了偏差。

因此心神劇震下禪心再也難以保持空明,別說燃燈法蓮威力大減,連本元心禪的功夫也一落千丈,哪裡還能是石鳳揚的對手?

突聽「!」地一聲巨響震動全場,眾人的目光又不覺被吸引向了另一邊。

但見迦樓羅載著楊恆、石頌霜衝破明華大師的攔截,振翅高飛。明水大師見勢不妙,趕來封堵,手中三葉玉如意將將揮出,猛然看到一團黑乎乎的盾牌迎面撞來,剛好封住了他攔擊的線路。

明水大師猝不及防,玉如意擊在盾牌上震得身形一晃,要再追截迦樓羅已錯過了時機。他訝然望去,那盾牌忽忽悠悠往下翻墜,看上去頗為狼狽,實則穩穩噹噹毫無大礙。

明月神尼氣惱叫道:「真禪,你幹什麼?」

那盾牌落回地上,真禪從後面愁眉苦臉地探出腦袋來,一臉的無辜茫然之色,指指飛遠的迦樓羅,又指指自己的心口和明水大師,咿咿呀呀似在辯解說想要幫忙攔下楊恆,不料卻誤打誤撞了明水大師。

明月神尼瞧出真禪雖整個人顯得戰戰兢兢,眼神里卻仍忍不住透出一絲狡黠得意,知他又在搞鬼,卻沒空喝斥,御劍直追而去,心裡道:「真源逃出玄沙佛塔,已闖了大禍。今日若再離開雲岩宗,必定在邪路上越走越遠,我怎對得起明曇師妹的託付?」

只這短短瞬間,空印空想的燃燈法蓮舞動愈急,二人呼呼喘息大汗淋漓,竟是欲罷不能。看得群僧無不駭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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