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第六集 人間正道 第九章 重逢

月近中天,峨眉山連綿起伏沉浸在一片靜謐的黑暗中。夜風拂過,吹散白日的暑氣,一蓮蓬淡紫色的山嵐輕輕蕩漾在林木間,如薄紗遮面令這山色更增朦朧之美。

驀地密林中黑色的光亮一閃,周圍的夜霧似驚鴻翩飛卷涌著退了開去,憑空現出一老一少兩道人影。

那老者身材敦實,滿臉半尺多長的鋼須,顯出威武強悍之氣,一旁的少年卻是身形修長挺拔,眉清目秀,穿了件灰布僧衣。

不消問,這兩人正是從玄沙佛塔中脫困而出的楊恆和那個神秘牢友。

站定身形,楊恆抬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涼爽清新的空氣,仰望著滿天星辰,心情一陣輕鬆暢快道:「終於出來了!」

老者觀望著遠處隱隱可見的峨眉金頂,問道:「娃兒,你體內的破心印已被老子解開,這就要去東崑崙么?」

楊恆數算了一下日子,說道:「多謝你告訴我滅照宮的所在,不過在下還需先回一趟雪竇庵。」

老者詫異道:「你既已出來了,又回去作甚?是向明月老尼告辭么,好不婆媽!」

楊恆搖頭道:「我的正氣仙劍和九絕梭在入塔時,都被老尼姑帶走,需去討回。」

老者愣了愣道:「正氣仙劍——你和劍聖石鳳揚到底是何關係,他居然會將正氣仙劍也送給你?」

楊恆乾笑聲道:「石老爺子當我是他的外孫女婿。」

「你要娶石丫頭?」老者眼裡神光一亮,道:「她願意?」

楊恆聽老者的口氣似乎很不以為然,不由得激起他骨子裡的傲氣,說道:「就是石姑娘帶我去的始信峰拜會劍聖。」心裡亦自疑惑道:「這老頭竟似和石姑娘也十分熟稔,他究竟是誰?」

「原來如此——」老者哈哈一笑道:「不錯,不錯,能讓石丫頭看上你,你小子也算祖上青墳冒高煙。只是你們的婚事,石丫頭的義父是否同意?想必你還沒有見過他吧?」

楊恆警覺道:「這事跟你何關?」

老者道:「說起來老夫和石丫頭祖孫,還有她的義父,都極有淵源。他娘的,要不是被雲岩宗的禿驢在玄沙佛塔里給關了四年多,老子還需低聲下氣問你么?」

楊恆知他當日沒有殺死自己,便是看在了劍聖石鳳揚的面上,顯然兩人之間有著甚為深厚的交情,當下回答道:「我的確還沒有見過石姑娘的義父,不過他似乎有意將石姑娘嫁給厲問鼎的兒子,而且已答應了這老魔的求婚。」

老者眸中寒光迸綻,臉上煞氣一顯而逝,低罵道:「你娘的南宮……老狗,竟打起了石丫頭的主意!小子,別怕,厲問鼎算個鳥?石大哥不出面,還有老子!」

楊恆見這老者聞聽此事後不僅勃然大怒,更自告奮勇要替自己出頭,不禁越發感到疑惑,問道:「老爺子,你和厲問鼎有仇?」

老者罵完了南宮北斗和厲問鼎,立馬冷靜下來,嘿然道:「我和厲麻子既談不上有仇,更談不上交情,不過是在幾十年前跟他干過兩場架而已,娃兒,你很好。落到這般田地,那是雲岩宗的老禿驢沒眼光沒氣量,你便去將石丫頭娶過門來,看有哪個不長眼的王八蛋敢擋著?」

楊恆也不便告訴老者他和石頌霜之間的約定,苦笑道:「那也要看我是否有命能從東崑崙活著回來。」

老者點點頭,說道:「可惜老子剛剛從玄沙佛塔里出來,手頭還有許多要緊事得辦,不能陪你去找楊老倌兒干架。」

楊恆聽他管厲問鼎叫「厲麻子」,管楊惟儼叫「楊老倌兒」,南宮北斗更是被他罵作「老狗」,名震仙林的三大魔頭竟無一人能夠倖免,驚駭之餘也忍不住想笑,說道:「這本就是在下的家事,也該由我自己去解決。」

老者眉毛一揚,贊道:「好,有骨氣!」驀然雙手翻轉,抓住楊恆的兩隻手腕,低喝道:「娃兒,老夫傳你三招保命絕學!」

未等楊恆反應過來,老者左掌掌心沛然湧出一股雄渾灼烈的魔氣,浩浩湯湯猶如長江大河莫不可擋,頃刻間沿著他的左臂經脈澎湃奔流直搗胸前膻中穴。

楊恆體內的薩般若真氣自然而然生出抵抗之力,但與老者的魔氣甫一接觸,便被反卷進去不由自主地往丹田沉落。

耳聽老者口中喝道:「意守靈台如盤石,氣游丹田似煙騰!」

那股迫入楊恆體內的渾厚魔氣如煙如縷,在丹田內流轉三周,卷裹起激蕩驚悸的薩般若真氣瞬間凝鑄成一道洪流,經氣海、神闕、巨闕諸穴重又叩向胸前。

一轉念間老者又低聲誦道:「念催北辰驚紫宮,回首又望後人來!」

話音未落楊恆丹田內第二波氣勁生成,前仆後繼破關斬將衝上胸口紫宮穴,與在其間遊走駐足的第一波真氣合二為一,頓時氣勢倍增,好似從千年火山下噴發出的熾熱熔流奔入右臂經脈。

楊恆醒悟到老者正在傳授自己一門曠世奇學,驚喜之下不及多想,急忙神凝靈台摒除雜念,心無旁騖地體悟真氣運行之道。

那老者口中連誦真訣,待熔流涌過肘間的曲池穴時,來自丹田的第三波氣勁又競相追至,兩下水乳交融威不可擋,倏忽之間以雷霆萬鈞之勢破開腕上的陽溪穴,就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熾烈火球沖入右掌。

「破!」老者又是一聲低喝,左掌一帶楊恆右腕,引得他的手掌身不由己向側前方拍出。

楊恆但覺掌中運轉的那團火球直要爆炸開來,當下身不由己地吐氣揚聲,順著掌勢將積聚其中的剛猛氣勁迸發而出。

「轟!」

一蓬紅蒙蒙的磅礴罡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卷盪過四五丈的空間,所過之處粗壯高大的古木被轟得粉身碎骨,現出一片平如明鏡的空地,滾滾煙塵混合著漫天飛揚的殷紅掌風,直朝林深處沖騰而去。

楊恆委實沒有想到自己這一掌的威力一強至此,心道:「以此心訣催動真氣,等若將三掌之力凝聚於一掌之中打出,除非對手的功力能勝過我三倍,否則誰敢直攖其鋒?」

心念未已,他腳下突然一空,老者已攜著楊恆騰空飛起。

老者右掌魔氣源源不絕注入他的體內,導引薩般若真氣運行,沉聲喝道:「再看這一掌!」

身軀驟然翻轉,老者頭朝下腳往上譬如雲龍入淵俯衝下來,一邊低授運氣口訣,一邊將楊恆的右臂一屈一振。

「呼——」一團掌風有若遮天圓蓋居高臨下當空罩落,五丈方圓內飛沙走石莫不擋者辟易,方才被轟平的地上赫然炸出一個深過三尺的大坑。

楊恆看得咋舌不已,身子卻如同提線木偶一般被老者拽著凌空轉了半圈,「呼」又一道弧形罡風不可一世地跌宕打出,不啻于海潮碎堤,在空中畫過一條紅茫茫的弧線擊出十餘丈遠,這回遭殃的古木更多,「砰砰砰砰」連聲飛空,碎裂成粉。

直到這時楊恆的雙腳才重新落回沙地,老者鬆開楊恆雙腕,黑黝黝的臉龐上隱隱泛起一縷紅光,縱聲大笑道:「這招『星涌潮卷』氣象萬千威猛無倫,用來以一破百,最合適不過!再加上『怒射天狼』、『星垂平野』,老子足足教了你三招,靠它闖蕩仙林叱吒四海已是綽綽有餘!」

楊恆的心神兀自深陷在那三式雄奇瑰麗的掌法中無可自拔,禁不住問道:「老爺子,你為何要傳我這三招掌法?」

老者大笑,卻不回答,說道:「老夫的這三式掌法不求招式變化,更不講究中看不中用的花巧虛招,全憑對出掌火候、角度與勁力的領悟掌握。所謂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只要懂得運氣發掌的訣竅,學會它原也不難。但若想憑藉這掌法以拙御巧,以實制虛,你小子天分雖高,可也得給老子乖乖地修鍊上二三十年,才能勉強摸著門道!」

楊恆連連點頭,心下喜不自禁道:「有了這三招掌法,管教楊北楚大吃苦頭!」

老者似看出楊恆的心思,說道:「娃兒,你可得記住,老子傳這三式掌法,是給你保命用的,可不是拿來顯擺的花架子,你若在人前隨意賣弄,老夫卻不饒你!」

楊恆笑道:「我省得,你是擔心有人看出掌法來歷,消息走漏令那仇家有了提防。」

老者哈哈一笑道:「老子酒癮犯啦,不與你啰嗦了。他娘的,四年滴酒不沾,簡直比殺了我還難過,雲岩宗的這般老禿驢,早晚讓他們一人吃上一塊五花肉!」說著話身形幻動,已隱沒在黑漆漆的密林深處。

楊恆目送老者遠去,心裡不知怎地生出縷依依不捨之情道:「這下又只剩我一個人啦。」

環顧四周月光清冷,萬籟俱寂,楊恆不由得從心底里湧起一股落寞空虛之意。

儘管這一個多月里自己被幽禁在玄沙佛塔的靜室之中,與世隔絕,但終究有那老者陪伴,兩人鬥鬥嘴,吵吵架,倒也不算寂寞。況且胸口憋著股氣,一門心思要從塔中脫逃,終是有個努力的目標。

而今曲終人散,自己孑然一身孤零零佇立在空蕩蕩的山林中,更已成為雲岩宗的逃犯,這種感覺委實複雜難言。

月淡星繁,群山巍巍,楊恆莫名地想起在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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