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第六集 人間正道 第三章 被擄

這日楊恆回到峨眉金頂,先往雪竇庵拜見明月神尼,捱了一通教訓後又聽她道:「你擅自外出,依照門規須罰作面壁一年,明日一早來雪竇庵報到,記得收拾好隨身物品,面壁期間不準擅離半步,否則還要重罰!」

楊恆心道:「這老尼姑想用面壁綁住我的手腳,好讓我一年之內不能離山,漸漸淡了闖宮救父的念頭。可是腿長在我的身上,她想攔也是攔不住的。」於是也不多說,辭過明月神尼迴轉法融寺。

小夜等人早聽著了楊恆回山的消息,一個個站在門外翹首以盼,遠遠望見他走了過來,紛紛快步迎上叫道:「真源!」

看見闊別數十日的同門和小夜,楊恆心中溫暖,性起之下上前給了每人一個大大的擁抱道:「我不在的這些天里,你們有沒有悶得無聊?」

「少臭美。」小夜嬌哼了一聲,明眸里閃動著喜悅的光芒說道:「我和真菜、真葷他們每日里嬉耍練功,不知過得有多開心呢。」

說著話楊恆已將真禪等人一一抱過,只剩下站在最後的小夜。小夜俏臉紅了起來,卻見楊恆並未像對待真菜他們那樣伸臂摟抱,而是輕笑著說道:「哎喲小夜,才多少天沒見你,我差點都認不出了。」

小夜微感失望,又自感害羞地雙頰發燙,半真半假道:「那你是忘了人家咯?」

「哪裡啊。」楊恆眨眨眼,笑侃道:「我在大老遠的地方就瞧見真禪身邊站著位清麗絕俗的小仙子,心裡正感覺奇怪法融寺怎地又多了位美女?等走近一看才發現,居然就是咱們的小夜姑娘。唉,女大十八變,可不是越變越漂亮嗎?」

小夜聽了楊恆一通誇獎,明曉得他是隨口玩笑,但芳心仍是十分歡喜,雙頰暈紅道:「你可是越來越會胡說八道了。」

楊恆學著佛門高僧的模樣雙掌合十,微笑道:「阿彌陀佛,出家人從不打誑語。」

真禪湊近比劃著問道:「聽說你去了東崑崙,有沒有見著你爹爹?」

楊恆收了笑意,意興闌珊道:「我只在昆崙山里逛了幾圈,沒能找到滅照宮。」

不等別人再問,他改變話題道:「明燈大師呢,不會又溜下山去了吧?」

真禪做了個午睡的姿勢,真菜卻笑道:「師父早醒了,我剛才路過禪房門外,還聽見他在裡頭偷偷喝酒發出聲響。」

當下眾人簇擁著楊恆走進法融寺,來到禪房外叫道:「師父,真源回來啦!」

屋外一開,明燈大師將兩隻大手在袍袖上使勁蹭了幾下,滿嘴酒氣地笑道:「嗯,沒缺胳膊沒斷腿,運氣不錯呀!」

大伙兒進屋落座,七嘴八舌問起楊恆這些日子的遭遇。楊恆撿些不相干的事情說了幾樁,卻沒提邂逅石頌霜和石鳳揚的事,更不說他明日就要去面壁一年。

小夜聽他說到泰山偶遇秦鶴仙,救下青天良的經過時,忍不住問道:「大師,您和這位秦掌門果真是舊識么?」

明燈大師漫不經心道:「算是有幾面之緣吧,難得她對和尚我還念念不忘。」

楊恆取出青天良送自己的那支玉筒,說道:「大師,你可認識此物?」

明燈大師拿在手裡觀賞許久,又還給楊恆道:「貧僧也不知它是何物。但那位大德高僧既在千年前借青狐之手留下此物,其中自有高深莫測之意。」

真葷眉飛色舞道:「真源,你真夠膽大,居然敢和蓬萊劍派掌門人大打出手。換作我去,只怕三招兩式就給交代了。」

楊恆搖頭苦笑道:「其實那妖婦的修為著實厲害,我能全身而退全賴福大命硬。」

真菜詫異道:「真源師弟,什麼時候你變得如此謙虛了起來?」

楊恆回想這次下山月余的種種遭遇,從深不可測的石鳳揚,到天心池所見的各派掌門耆宿,再到同樣年輕卻修為超卓氣宇不凡的厲青原,乃至陰差陽錯救下的青天良以及雪峰相逢,立地點化的空照大師,一時心潮澎湃,若有所思道:「不是我變得謙虛了,而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我豈能再做井底之蛙?」

明燈大師剛才開門見著楊恆時,即已察覺到這少年的氣質舉止與下山前大有不同,顯見這一次天南海北的奔波歷險,對助他未來沉心修為頗有裨益。

然而,這一遭,是空照大師的點化,將楊恆從昆崙山勸說回來。可下一次呢,誰能且又有什麼理由去阻止這孩子闖蕩魔宮?

大伙兒又閑聊了一會兒,小夜與真菜去了廚房準備晚飯為楊恆接風洗塵,真禪和真葷也起身告退,屋裡登時只剩下明燈大師和楊恆兩人。明燈大師將門關上,坐回蒲團道:「那日你追趕吠月夫人去後,我和楊北楚聊了幾句。」

楊恆不以為然道:「大師跟他有什麼好聊的?」

明燈大師悠然笑道:「你和楊北楚當時的反應倒是一模一樣。事實上,貧僧並不反對,在恰當的時機你可以和楊惟儼楊老施主先見上一面。畢竟,你和他是一脈骨血的親祖孫,若能化解彼此恩怨,功德無量啊。」

楊恆記起空照大師也曾說過,希望自己能趁六月初六樓蘭盛會之機,與楊惟儼私下會面,無奈一想到娘親的境遇他心裡就生出強烈的抵觸及反感之情,說道:「我不想見他,除非先放了我爹,然後認錯賠罪。」

明燈大師苦笑一聲道:「這可有點難……比砍了他們兩人的腦袋還更難一點!真源,我捱過霜兒一刀,所以很清楚親人間反目成仇拔劍相向的滋味是如何的難受。你該懂得,楊惟儼雖囚禁了令尊,但未必就有殺他害他之意。」

楊恆暗道:「那是因為你們並不曉得我娘親已被楊惟儼煉化成了大魔尊,只是這事即使對明燈大師,我也是不能說的。」

他搖了搖頭,岔開話題說道:「大師,你猜我那天追丟了吠月夫人花沉魚後,卻又遇見了誰?」

明燈大師明知楊恆是在故意轉移話頭,仍禁不住低聲問道:「是她么?」

楊恆點點頭道:「不僅是嚴姑娘,我還有幸在始信峰拜會到石劍聖!」

明燈大師身軀一挺站立起來,在屋裡轉了一圈又坐回原位嘆口氣,喃喃自語道:「真菜這傢伙,把我的酒罈給藏哪兒去了?」

楊恆待他坐定,接著道:「我聽嚴姑娘說,殺害她娘親的兇手也是一群臉戴銀色面具的黑衣人。他們的目的並非是找你報仇,而是沖著石劍聖手中的一篇仙林絕學而來,是想利用嚴夫人要挾他老人家。」

「銀面黑衣人……」明燈大師的眸中精光一閃,依稀顯出昔日叱吒仙林的崢嶸豪情,緩緩道:「原來這些人是兇手!」

楊恆又道:「老爺子說他會來見你一次,以解開彼此埋藏十幾年的心結。還有嚴姑娘——她也答應我,在適當的時候會前來拜望您。」

「霜兒?」明燈大師微覺驚訝道:「你說她……願意來見貧僧?」

「沒錯。」楊恆道:「方才大師勸我去見楊惟儼,所謂將心比心,您是否也該放下執著,主動與嚴姑娘和石老爺子見上一面,化解這十幾年的恩怨誤會?」

明燈大師久久不語,下意識地撫著胸口早已癒合的刀傷,輕聲道:「是啊,躲也躲不了啊,就算大醉一場把什麼都忘了,醒過來卻只會更加頭疼……」

楊恆聽出明燈大師語氣里隱隱有了心動,不禁為之一喜,可又想到自己心下不無哀戚道:「也許不久之後,明燈大師與嚴姑娘的誤會便有了解開的機會。可我——我該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見到爹爹,喚醒娘親,重敘天倫……」

正感黯然神傷,忽聽禪房外小夜歡快的聲音招呼道:「大師,你們聊完了么?真煩、真誠還有真剛師兄都來探望阿恆啦!」

楊恆一省,急忙平復心緒起身開門,就見真煩等人已來到院中,一見自己便笑嘻嘻地說道:「好小子,不聲不響就丟下哥幾個自己雲遊天下去了,沒義氣!」

楊恆最喜和真煩鬥嘴,聞言便笑著道:「一聽我回了法融寺,你們幾個就迫不及待地衝進來打秋風,果然都是我的好兄弟啊。」

真誠從袖口裡取出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小紙包,拿在手裡晃了晃道:「瞧瞧,這可是上好的洞庭碧螺春,今晚咱們就以茶代酒好好聚聚!」

當下大伙兒在法融寺內擺開素齋,雖是粗茶淡飯,卻也吃得其樂融融好不熱鬧。

明燈大師卻不知去了哪裡,並未與眾弟子同樂。旁人只當他不願在場拘束了大伙兒,可楊恆心知肚明,這位將內心痛苦付之於明月美酒中的法融寺主持,顯然碧螺春茶散發的芬芳遠不如山下壇中美酒那般令他開懷。

因晚上各人均有功課要做,故此掌燈時分大伙兒便早早散了。楊恆將真煩等人送出法融寺,徑自回屋。

剛把門推開,屋中人影閃動,一道勁風已襲向他的背心。

楊恆以為是同屋的真禪和真葷和自己開玩笑,並不在意,身形往側旁一讓抬手格架道:「好啊,居然暗箭傷人,咱們好好過上幾手!」

然而眼角餘光望見的,並非是真禪又或真葷的臉,而是一個面蒙黑紗巾的斗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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