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第五集 春水天池 第四章 櫻花台

「砰!」楊恆的後背重重靠在樹榦上往下滑落,霧!沙沙搖顫零落幾多殘葉。

他呼呼粗喘,一股股氣血在胸口亂竄,噁心欲嘔。剛才御劍的時間儘管不長,可為了擺脫母親的追擊,他不得不傾盡全力,此刻的丹田空得難受。再加上墨玉魔尺的重重一擊,不啻是雪上加霜,令得渾身就像散了架般一陣陣天旋地轉。

幸虧盡淘岩的試煉使得他的意志力與忍耐力有了大幅提升,吃力地盤腿坐下將仙劍插入面前鬆軟的泥地里,楊恆微合雙目將兩手合在小腹前擺作金剛印,想凝聚所余無幾的薩般若真氣護持心脈,壓下內傷。

然而腦海里卻是一片混亂,翻來覆去全都是母親的身影。從前的,現在的,兩張截然不容的面容在他的眼前循環往複,交相輝映。忽而溫柔慈祥,忽然猙厲無情,仿似也要將他的心切作兩爿。

「哇——」一大口深紅色的淤血灑濺在厚厚的落葉上,竟隱隱冒著寒氣。

楊恆心一凜道:「如果我不能迅速澄靜心神養氣療傷,千辛萬苦才修鍊到今日這般境界的真元,轉瞬就會化為烏有!」

「不要再去想娘親了,先要救你自己!」他一遍遍地告誡自己,可越是想忘卻,偏偏正在記起。氣血沸騰如注,在五臟六腑間翻江倒海,身上寒意漸起,手腳開始冷卻,赫然便是散功的徵兆!

深吸一口氣平抑涌到嗓子眼的熱血,他的眼睛無意看見頭頂那株參天的大樹。

驀然靈機觸發,低聲誦念那首明空大師贈與自己的禪句:「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

一遍、兩遍、三遍……漸漸地心情在不知不覺中寧靜了下來,耳畔聽著山風過林的呼嘯,霍然感應到天地萬物枯榮生死周而復始,彷彿一剎間自己的身心已與周圍的樹木山風融為一體,和著今夜皎潔的月光,進入空明。

不曉得是多久,一縷刺目的陽光從林梢照落,將楊恆從渾然忘我的禪坐中喚醒。

真氣漸漸平復,內傷也只是在隱隱作痛,無端地卻察覺到自己靈台清明異常,不需動念方圓十丈內即使毫末細微的動靜也能「看」到。

靈覺!他的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欣喜之情。曾聽明燈大師說過,當禪心又或道魔之心臻至鍊氣化神境界時,即可逐漸脫離肉軀禁錮,延向身外世界,這便是靈覺,而自己也由此一躍成為了鍊氣級高手,從此較之正魔兩道的一流人物亦不遑多讓。若再往下潛心修鍊,便能孕鑄元神從而達到煉神還虛的巔峰化境,直至如三魔四聖一般返璞歸真復歸於道。

仙路漫長,但自己正一步步腳踏實地地闊步前行,從築基培元到煉精化氣,從煉精化氣到如今的鍊氣化神,十數年光陰一晃而過,於日月天地更是白駒過隙。

他振奮精神,拔劍起身,仰頭眺望繁茂林葉間透過的那一點蔚藍天空,滿心的歡喜,卻又隱隱泛起一抹揮之不去的憂鬱悲憤。

忽然楊恆像是想到了什麼,急忙縱身越過林梢,只見日頭已升上了頭頂。

「哎喲!」他低叫出聲,放眼遠望白頭峰方向,焦急道:「櫻花台會開始了!」

來不及多想,楊恆祭起正氣仙劍迎風狂奔,只一會兒的工夫就趕到白頭峰前。

他收了御劍術,顧不得什麼山門禁地不準御風的狗屁規矩,疾馳進白鷺苑,沖著裡頭叫道:「師傅,真禪!」

「砰!」推開院門,迎面撞上聽見聲音從屋中走出的真堅,楊恆急問道:「人呢?」

「你到哪兒去了?」真堅埋怨道:「知不知道今早出了多大的事?神會宗的人撞見了大魔尊,不僅掌門殷長空被這女魔頭打傷,連飄渺三仙之一的袁長月袁長老都不幸慘死在她的屠佛尺下!」

「什麼?」楊恆呆了一呆,問道:「怎會是這樣?」

真堅不虞有它,說道:「先前各派高手前往圍剿,卻晚到了半步,只好分頭去追。殷掌門他們追上大魔尊,一場激戰之下那女魔頭連使狡計,令得神會宗四大高手一死一傷,這才大搖大擺地揚長而去。為了這事櫻花台劍會也被整整推遲了兩個時辰,四大掌門已聯名致信楊惟儼,要他交出大魔尊還袁長老一個公道。」

「袁長老死了?」楊恆心裡深深被袁長月之死的噩耗所震撼著。

他前去通風報訊引開大魔尊,只想讓娘親免於仙林四柱的誅殺,卻沒料到會搭上一位神會宗長老的性命。儘管他並不認識袁長月,可心底里依舊生出強烈的內疚之感道:「要不是我,也許袁長老就不會死了。娘親她……下手也太狠了——」

真堅瞧楊恆默然出神,只當他聽呆了,便道:「你還愣著幹嘛,快去神藏峰吧!」

楊恆一省,問道:「袁長老的靈柩停放在哪裡?」

真堅道:「暫時被安置在了天下觀里,早上我們還前往靈堂里祭拜過。」

楊恆點點頭道:「多謝!」默念真言,「鏗」地御起仙劍化作一束青光疾飛向前山。

「御劍術?」真堅目瞪口呆,望著飛速消失的劍光喃喃道:「這小子……喂,你走錯方向啦,神藏峰在右面!」

楊恆恍若未聞飛出里許,便有兩名天心池巡山弟子現身攔截,齊喝道:「什麼人?」

楊恆揚聲道:「雲岩宗真源,請借路一行!」話沒說到一半,人已從對方的間隙當中激射而過,待話音落下早已去得無影無蹤。

他趕至天下觀中,收住仙劍來到袁長月的靈堂前。只見門口守著四名穿白掛素的神會宗弟子,裡頭香煙繚繞紅燭高燒,一口黑色棺槨安安靜靜地停放在靈堂正中,寧長河面色陰鬱憤懣,守在袁長月的靈位旁,氣氛肅穆壓抑到了極點。

一瞬間,楊恆無端地失去了走進靈堂祭拜的勇氣。他站在台階上,出神地凝視著黑漆漆的棺槨,耳畔彷彿有個聲音不斷叫道:「是你害的,是你,是你……」

不知過了多久,忽感有隻溫暖的大手在輕拍自己的肩膀。楊恆如夢初醒,看見寧長河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和聲問道:「小師父,你是雲岩宗的真源吧?」

楊恆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訥訥地卻不曉得該說些什麼才好。

寧長河戚然一笑,說道:「你是來祭奠袁師妹的么,請進吧!」

「我……」楊恆素日里的機變伶俐全都不翼而飛,傻傻地望著寧長河悲戚的面容,說道:「我該走了!」像是被什麼可怕物事追趕著一樣,轉身奔出。

寧長河一怔,隱隱覺得楊恆的舉止有些古怪,隨即釋然道:「是了,這少年是雲岩宗的四小金剛之一,須得參加闖陣。難怪走得這麼急。」

卻說楊恆御起仙劍拚命趕路,來到神藏峰前,早有人發現正氣仙劍的青色光束,稟報進去。負責櫻花台警戒的太白院首座長老南霸天聞訊御風升空,遙遙向楊恆說道:「不知哪位高人蒞臨長白,請停步賜教!」

楊恆心事重重,向南霸天抱拳道:「弟子云岩宗真源,前來櫻花台闖陣!」

南霸天一見這御劍之人居然是楊恆,倒先吃了一驚,暗道:「他才十五六歲的年紀,竟能御劍橫空,這份修為在我天心池三代弟子中怕也找不出幾人來!」

當下一皺眉道:「闖陣已經開始,你為何遲到?」

楊恆往山腰望去,豔若雲霞的櫻花林卻將他的視線阻隔,回答道:「弟子昨夜被大魔尊偷襲,有心隨諸位師長一同前去尋她報仇。因怕明鏡大師不肯答應,便偷偷跟去。誰知半路遇見蒙面黑衣人截殺,好不容易才脫身逃回。」

這謊話他在腦子裡不知過了多少遍,早背得滾瓜爛熟,甚至連稍後可能受到的追問,也早早想好了應對之詞。孰料南霸天「哦」了聲,便道:「你來得太晚,他們已經入陣。老夫帶你去見明鏡大師。」

楊恆大急,說道:「既然如此,便待弟子闖過櫻花大陣後再見明鏡大師也是不遲!」心頭已打定主意,倘使南霸天出言阻止,自己硬闖也得闖進去。

只見南霸天沉吟須臾,問道:「你可清楚闖陣的規矩?首先,你可以利用陣法地形困住對手,也可以在陣眼區域相互攻防將其制服,但不得傷人;其次,破解法陣尋找四個黑匣子,多者為勝;最後,陣內有四派高手埋伏,會出手搶奪對手的黑匣或限制其行動,你們只能抵擋躲閃,不能還擊。一旦違例,立刻罰出櫻花陣。」

楊恆仔細聽完,一躬身道:「有勞前輩指點!」說罷心念微動,竟不等南霸天作出回應,正氣仙劍青光暴漲挾著他直往神藏峰山腰中的櫻花林俯衝而下,遠遠瞧見林內有偌大一片白霧瀰漫之處,便應是櫻花大陣的所在。他也顧不得陣門在哪兒,馭動仙劍直衝了進去。

南霸天目送楊恆進陣,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迴轉櫻花林中。

只見林間早幾天就建起了五座高台,依次是長白、雲岩、雪峰、天山和祝融五派掌門耆宿的坐席。剛好形成一個弧狀,正對著十數丈外的一條清溪。在那清溪對岸,依舊是滿山遍野的櫻花樹,只是依稀飄蕩出一縷縷乳白色的光霧。

南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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