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第四集 櫻花浪漫 第四章 仇人相見

此時此刻,在金頂禪院的平山佛堂中數十位雲岩宗高僧聚集一堂,卻是寂靜無聲針落可聞。

楊北楚端坐在客席上,連一個弟子隨從都沒帶,怡然自得地品著香茶。

他面如冠玉清俊儒雅,身上一襲寶藍絲袍寬大洒脫,腰間垂系著一支名震四海的青色玉笛。

那邊斟詞酌句半晌之後,明鏡方丈說道:「適才楊施主指責本宗扣押真源,此言未免有失妥當。據老衲所知,六年前他是由明曇師妹親自送上峨眉,拜在了雪竇庵門下。既是心甘情願,又何來扣押之說?」

楊北楚輕輕放下茶盞,說道:「他是楊家子孫,豈能寄人籬下?況且家父早有意要讓舍弟與楊恆團圓,這才命在下不遠萬里前來峨眉,向貴宗提出懇請。」

「誰知大師推三阻四拒不放人,莫非是要置他們父子二人的骨肉親情於不顧?」

明華大師搖頭道:「楊施主此言差矣。真源留在雲岩宗,是他自己做的決定。包括明鏡師兄在內,並沒有誰強迫過,稍後真源到來,施主一問即知。」

楊北楚冷哼道:「楊恆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娃兒,上峨眉時更只有九歲。他能曉得什麼,只不過是受了明曇和諸位大師的哄騙蠱惑,才會留下來。」

明鏡方丈道:「楊施主這麼說,委實太小看自己的侄兒。真源雖尚未成年,但也能明辨是非,通曉事理,於正邪善惡之分自有心論。」

楊北楚冷冷一笑,說道:「大師對真源為何青眼有加,莫非是看中了他奇貨可居?」

明鏡方丈輕輕一嘆道:「楊施主若要用小人之心度君子腹,老衲亦無可奈何。」

楊北楚嘿然道:「好啊,那今日楊某便做一回小人!實不相瞞,楊恆雲岩宗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

明水大師沉聲喝道:「楊北楚,縱然滅照宮魔焰滔天,雲岩宗從未懼怕過!」

「是啊,雲岩宗號稱正道第一大派,弟子逾千高手如雲,自然不將區區一個滅照宮放在眼裡。」楊北楚哂然道:「只是貴宗千年以來開枝散葉,在各處名山重鎮都設有不少旁支寺院,楊某少不得要一一拜訪還願。」

在座高僧無不聽出了他這話里隱含的威脅意味,明鏡方丈面色微變,低誦佛號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楊施主殺心一起,只怕有違天和。」

楊北楚泰然自若道:「明鏡大師又不是今日才認識我楊家父子,殺千把個和尚尼姑,燒幾百座寺廟庵堂,對滅照宮而言又算得了什麼?」

此言一出,佛堂里的眾僧齊齊垂首合掌低誦道:「阿彌陀佛——」

這話音雖是低沉柔和,卻充滿悲天憫人義無反顧之情,剎那間形成一座無形而沛然莫御的氣場,令得楊北楚微微變臉,手握杯盞冷笑不語,只看定明鏡大師。

正此劍拔弩張之際,忽聽明燈大師打了個長長的哈欠,人人愕然轉目向他望去。

他滿不在乎地用巴掌拍拍張著的嘴巴,懶洋洋道:「心中有佛,殺也無妨;心中有廟,燒又如何?殺吧,燒吧——大不了和尚我還俗去。」

楊北楚怔了怔,森然道:「敢情嚴兄以為楊某此次登門只為說笑而來?」

明燈大師撓撓後脖頸,嬉笑道:「豈敢,豈敢,若雲岩宗和滅照宮為了真源一旦開戰,殺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長白、崑崙、天山三派勢必無法坐視不理,屆時大半個仙林刀光劍影伏屍千百,一定很有看頭。」

似乎意猶未盡,他頓了頓又補了句道:「當然,看戲的人可以這麼說,至於局中之人就未必、未必啦……」

楊北楚心知肚明,所謂「看戲的人」便是虎踞中原元氣漸復的魔教。

常言說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正魔兩道三大勢力鼎足對峙早非三年五載,之所以沒有大動干戈,實因為誰也不敢輕易打破眼下微妙的平衡局面。

故而儘管三大勢力之間紛爭頻仍,卻都極有默契地在避免正面衝突,更不願教第三方得益,又或讓潛在的第四勢力效仿滅照宮當年一幕趁機崛起。

然而面對明燈大師綿里藏針的反擊,楊北楚也不肯當眾示弱,嘿嘿低笑道:「如此說來,雲岩宗為了真源,是不惜與滅照宮一戰了?」

正這時候猛聽佛堂外楊恆大喝道:「是哪只烏鴉在廳里噪舌!」昂首闊步邁入堂中。

他遠在十數丈外便聽見楊北楚以不惜一戰向雲岩宗公然施壓,儘管路上明月神尼再三叮囑自己要冷靜小心,可此刻哪裡還忍得住?

明華大師皺眉道:「真源,你豈可如此無禮,還不向楊施主道歉?」

楊恆叫道:「大師,他——」

明華大師道:「無論如何,楊施主遠道而來,我雲岩宗終須以禮相待,焉能出口傷人?你是佛門子弟,更該恪守妄語戒。」

楊恆無奈,轉向楊北楚,大咧咧地一抱拳道:「楊施主,我不該罵你是烏鴉。需知佛門清靜之地,又哪裡會有烏鴉?你大人有大量,自不會因為我罵了你,就真把自己當成了烏鴉……」

楊北楚望著楊恆,六年不見,這少年相貌已是大變,若非明華大師先叫出他的法號,自己險些沒能認出來。

只是聽他口口聲聲譏諷自己是烏鴉,未免好氣又好笑,搖頭道:「小楊恆,你在雲岩宗待了這多年,就只學會了貧嘴么?」

楊恆強壓下心中翻騰涌動的仇恨,嘻嘻一笑道:「奇怪,怎麼烏鴉也聽得懂人話?」

他若瞠目怒罵,又或拔劍相向,倒在楊北楚的意料之中。可沒想到楊恆居然能夠沉下心氣,嬉笑怒罵冷嘲熱諷,實令楊北楚大感意外。

但他並無心和楊恆鬥嘴,淡然道:「我來帶你去見楊南泰,你跟不跟我走?」

佛堂中一片寂靜,數十道目光齊齊聚焦在這對叔侄身上。適才的論戰中,眾人均已領教了楊北楚口若懸河的犀利詞鋒,此刻更見楊恆唇槍舌劍爭鋒相對,竟是分毫不落下風,後頭只怕有好戲看了。

楊恆沉默須臾,搖了搖頭道:「天下的黃鼠狼或許有一天真會給雞拜年,但卻絕對不會是你!」

楊北楚蔑然冷笑道:「這麼說,你只管自己在這裡逍遙,卻是連自己的親生父親也不想見了?」

一語擊中楊恆痛處,他臉色微變道:「跟你這樣的人討論父子手足之情,不啻是對牛彈琴。我不僅要見爹爹,更要將他救出百丈崖。只是小爺有個臭脾氣——你來求我,我偏不去!」

楊北楚道:「好啊,恰恰楊某的脾氣也很臭——過了這個村,再沒那個店!」

明月神尼一直站在楊恆的身後,這時開口問道:「明曇師妹在哪裡?」

楊北楚的視線慢慢往明月神尼臉上移去,像是才發現她佇立在這兒似地,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微笑道:「十六年不見,師太清秀如昔,可喜可賀。」

明月神尼的眸中掠過一縷痛楚的怒焰,竭力鎮定道:「她是不是去了東崑崙?」

楊恆聽師父向楊北楚追問母親下落,頓時像是在傷口上又被人灑了一把白鹽,火辣辣的椎心劇痛簡直讓他要發狂發瘋,但他只能佯裝毫不知情!

楊北楚有意無意地瞥了瞥楊恆,不置可否道:「怪事,難不成雲岩宗丟了人,都得找我楊北楚討要?好吧,回頭楊某幫忙貼個尋人告示,也算對得起師太了。」

楊恆忍無可忍,道:「楊北楚,你別在這兒得了便宜還賣乖!」

楊北楚滿不在乎道:「小楊恆,你太年輕太幼稚,很多事現在還不懂。你以為雲岩宗收留你真有那麼好心……」

「住口!」明月神尼怒叱道:「楊施主,你若再血口噴人辱及本門,貧尼斷不能容!」

楊北楚仰天打了個哈哈,說道:「老尼姑,你心虛了?我想說便說,莫非你憑一把劍就能封住我的口?」

楊恆怒目道:「楊北楚,你少在這兒自鳴得意!」

楊北楚倒也不惱,說道:「我說錯了么?不妨讓我瞧瞧你在峨眉都學了點什麼?」

楊恆點點頭也不應他,長身掣出明月神尼背負的絕塵仙劍。

劍鋒飛轉化作「天旋地轉」瞻之於前顧之於後,將楊北楚上半身盡數籠罩在爍爍寒光中。

楊北楚先入為主,只當楊恆會施展「菩提九劍」又或「龍樹劍法」,見狀奇道:「這不是嚴崇山的周天十三式么?」猝不及防之下急忙飄身飛退,兩眼緊盯絕塵仙劍,找尋招式中的破綻。

但他並未盡出全力,一來曉得在座眾僧絕不容自己傷了楊恆,二來也有心看看這少年的藝業究竟如何,故而只用了六成功力周旋游斗。

哪知這麼一讓不打緊,楊恆竟是招招搶攻,全不給楊北楚喘息緩手之機。緊接著又是一式「峰迴路轉」,看似刺向楊北楚左肋的一劍,隨著身形輕盈飄飛流轉,眨眼間竟已迫至他的背心。

楊北楚側身探臂,左手食指輕輕在劍鋒上「叮」地一點,已運出他馳名仙林的絕技「彈指芳華」。

楊恆手臂微麻,順勢一領仙劍挑向楊北楚咽喉,腳下浮雲掃堂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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