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第三集 心中有石 第六章 惹禍

卻說楊恆使詐擺脫西門美人的糾纏,藉著密林掩護溜出數十里方才停下。想到剛才經歷的事情和司馬陽屁股上捱了一梭的狼狽模樣,不禁失笑出聲。

可思緒一轉,又回到了父母的身上。腦海里浮現起母親木無表情將自己一腳踢翻的景象,心如刀絞,再也笑不出來。

他的耳畔響起了凌紅頤的話音:「令堂失去了從前的所有記憶,但唯老宮主之命是從。」

他情不自禁恨恨一捶樹榦,震得林葉瑟瑟飄落,心中痛苦道:「娘親神志全失,已變成了一個殺人工具,再認不出我!」

他狠狠咬緊自己的嘴唇,思潮起伏道:「凌紅頤說滅照魔宮四處在找聚元珠,或許用聚元珠可以有希望救回娘親。可是聚元珠在哪兒?我爹應該清楚。但我明知道他被楊惟儼囚禁在百丈懸崖受苦,卻偏偏無力相救!」

「砰、砰、砰!」

想到恨處,他一拳拳砸在樹榦上,仍然無法宣洩出積鬱的悲傷與憤怒,便發了狂性,拳打腳踢將周圍的古樹一根根折倒。

恍惚間,這些樹木都化身成了楊北楚、司馬陽、蘇醒羽、邛崍山君等一干仇人,令他不知疲倦地劈呀踹呀,直到不剩下一點力氣,才頹然躺倒在一片狼藉的空地上,望著湛藍的天空,茫然無語。

經過這次衡山之行,他已非那個初上峨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頑童,深知自己的修為與楊北楚、凌紅頤這干滅照宮的高手相較,有著一段遙不可及的距離。

即便回山痛下苦功,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後能夠擊敗明燈大師,破約下山闖蕩東崑崙。屆時還有一個幾乎無法逾越的楊惟儼在滅照魔宮中等待自己,而那老魔的實力,恐怕明燈、明鏡等雲岩宗的頂尖耆宿亦是望塵莫及。

三五十年後,縱然老天垂憐自己,果真修鍊成絕世神功,母親也早已成了血債累累、人怒天怨的大魔頭,而父親在百丈懸崖備受煎熬,屆時是否尚在人世也未可知。

甚至,他連去向東崑崙的勇氣也沒有,唯恐失手被擒,反被楊惟儼利用作為對付父親的最好工具,所以除了忍,只能忍……

他下意識地喃喃自語道:「我不要這樣,可我沒用,只能看著他們受苦!」

他知道,這件事情無論如何都不能求助於師門。若是可以,娘親早在五年前就做了!何況,如今的娘親已非當年,如今的她,是那個不識親子,手段狠辣的大魔尊!

他怎能讓世人知曉大魔尊的真實身分?他又怎能讓世人傷害自己至親至愛的人?

少年的自尊與傲氣,失意與沮喪,一併沸騰著、折磨著他的心靈,一時五內如焚,痛不欲生。

迷迷濛蒙里,他好像真的累了,睡了,再睜開眼睛時已是月上中天。

楊恆坐起了身,心緒稍稍平緩了一些,尋思道:「接下來我該去哪兒?回峨眉嗎?沒用的,再苦修五十年我也不可能打敗楊惟儼,又何必再回去?可除了峨眉又能去什麼地方?家早沒了,天下雖大,卻無處可戀!」

他只覺得人生晦暗無望,小小的年紀,竟因此而一下滄桑頹廢了幾十年。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山林,漫無目的地到處遊盪,潛意識驅趕著他一直往東,遠遠逃離昆崙山,避開了熙攘的人群、繁華的城鎮,只往沒人的地方走。

就這樣渾渾濁濁不曉得遊盪了多少日子,楊恆頭上長出了寸發,衣衫也破爛不堪,如同一個野人般逛到了郴州左近,距離煙波叟隱居之地已是不遠。

楊恆不由自主想起那白衣少女,尋思道:「乾脆我去找找她吧,或可化解了明燈大師父女之間的恩怨。唉,我與爹娘此生不能相認,何苦再看到別人也受折磨?」

這時他還沒有意識到,基於對明燈大師的感激固然是自己要去尋白衣少女的緣由之一;而更重要的一點卻是此刻的楊恒生無所歡,業已失去人生目標,一旦抓到了一件可以說服自己去做的事情,就如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身不由己地振奮起精神,暫時拋開折磨內心多日的痛楚。

於是他尋尋覓覓找到了煙波齋。

只見宅院的大門洞開,地上躺著個被點了穴位動彈不得的老蒼頭,前廳里還傳來了呼喝激斗之聲。

楊恆心中迷惑,解開老蒼頭的經脈禁制問道:「老人家,這兒可是煙波齋?」

老蒼頭爬起身粗粗一算,連帶上午被關在飲冰室里的兩個少年,和剛剛闖了進去的一群道士,這已是今日來的第三波訪客了。

他打量著楊恆的一身破衣爛衫,沒好氣道:「你又是誰?」

楊恆道:「我是雲岩宗門下,有事求見煙波叟。」

老蒼頭一聽猛然爬起身就往裡逃,口中叫道:「老爺,又來了個雲岩宗的和尚!」

楊恆卻不知自己和真禪、西門美人剛好是前後腳,疑惑下跟著老蒼頭追進大廳。

廳內一名青衣老者手持釣竿,與一個身材瘦長的老道士斗得正疾。青衣老者明顯不是老道士的對手,被對方的拂塵壓縮在極小的空間里眼看就要落敗,口中怒罵道:「無動真人,你莫要欺人太甚!」

楊恆聞言心道:「原來這老道就是崑崙雪峰派的無動真人!」頓時想起了五年前在那座荒郊觀音廟裡的舊事。

當時楊恆年紀幼小,尚以為這老道長是誠心襄助端木遠脫難。待到年齡漸長,才隱約覺著事情沒那麼簡單,多半這無動真人也是在打魏無智的主意。

一恍神的工夫,場中青衣老者悶哼一聲被拂塵擊中胸口飛跌而出。無動真人縱身欺近,正打算將老者制住,不意斜地里楊恆殺到,探右手兩指點向他的右腕。

無動真人低咦道:「拈花指,你是雲岩宗的弟子?」拂塵一抖,收住身形。

楊恆沒理他,瞧向被僕從攙扶住的青衣老者問道:「請問閣下可是煙波叟?」

青衣老者看著楊恆身穿僧衣,以為他是為了真禪和西門美人的事而來,硬著頭皮道:「正是老朽,請問小師父有何貴幹?」

楊恆正要說話,無動真人門下的一名弟子見他對自己的師父不理不睬,心生不滿,上前喝道:「小和尚,你哪家的門下,竟對我師父如此無禮?」

楊恆一扭頭,望向那年輕道士道:「你沒看我正忙著嗎?」

年輕道士怒道:「你可知這郜老賊是魔道妖孽,卻還出手救他!」

若在以前,楊恆多半會心平氣和地向這道士解釋原委,可現下的他滿腔憂鬱悲憤,說是憤世嫉俗也不為過,見對方咄咄逼人盛氣凌人,也來了火氣,冷笑道:「雪峰派號稱仙林四柱,動輒出手傷人,依我看行事比邪魔外道更霸道!」

這一句話無形了辱及雪峰派清譽,令得無動真人也動了怒火,徐徐道:「小師父,既然你曉得雪峰派,就該明白本派與雲岩宗同氣連枝,多年交好,怎還語出傷人,替魔道妖孽說話?」

楊恆對無動真人沒有絲毫好感,更沒將他的身份擺在心上。這倒不是他狂妄自大,實因為身世特殊,所親近的人無不是名動天下的正魔兩道翹楚人物。這無動真人被譽為雪峰五真之一,卻又能大得過楊惟儼去?

他慢條斯理地回答道:「我來找煙波叟打聽個朋友下落,你若將他打死了,卻教我問誰去?」

無動真人好歹也是名門宿老,平日里不論哪家正道弟子見著自己,無不畢恭畢敬,滿面景仰之情,何曾遇到過一個後生晚輩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頂嘴?何況這小和尚既是向煙波叟打聽,想必所問之人也是個魔道餘孽。由此可見,對方十有八九誤交匪類,是雲岩宗的不肖弟子。

他肅然搖頭道:「你莫要胡鬧,否則休怪貧道不念雲岩宗的同道之誼。」

楊恆脾氣上來天不顧地不管,頂撞道:「是我胡鬧,還是你這老道太霸道?」

無動真人見楊恆軟硬不吃,暗自皺眉道:「我若出手懲戒這小和尚也非難事,可傳將出去終是有損聲譽,且不免引起雲岩雪峰兩家的杯葛。」

也難怪他會躊躇。儘管幾百年來仙林四柱同仇敵愾,互為盟友,可時日久了鍋蓋哪有不碰碗勺之理?兼之每家都會不時有才華超卓之士心懷大志,欲執四派牛耳而光大本門,這明爭暗鬥可還少了?

如今魔教蠢蠢欲動,滅照宮飛速崛起勢壓崑崙,天下正值多事之秋,萬一為了個小和尚再讓正道兩大泰斗門派之間起了齷齪,豈非得不償失?

但他此行也斷沒有因為楊恆攔阻便空手而回的道理。且不說顏面問題,這煙波叟慣使釣竿,與當年劫走端木遠的銀面人有莫大嫌疑,自己焉能放手?

正遲疑的時候,楊恆晃身奪過一柄雪峰派弟子背負的仙劍,說道:「你走不走?」

這下無動真人的臉上再也掛不住,又見楊恆身法飄逸,出手敏捷,只怕門下弟子無一是他對手,於是一抖拂塵道:「也罷,貧道就代明鏡大師來管教你!」

楊恆懶得多說,左手劍訣一引,一式「峰迴路轉」攻了過去。

他的萬里雲天身法施展開來,矯若游龍,翩若驚鴻,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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