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第二集 天下小卒 第七章 憶初救俗勇自許,壯大看俗尤崎嶇

司馬陽一聲不響欺近洞口,揮掌拍向楊恆面門。楊恆橫掌招架,借力飄退沒入洞內不見,卻聽他的笑音道:「老雜毛,有種你便進來!」

曠遠道人怒不可遏,從袍袖中掠出一束烏光在頭頂嘀鳴不休,卻是一方黑色魔印。

曠遠道人雙指一迸向上虛點道:「疾!」

那魔印受到主人催馭,轟然撞中假山,飛沙走石間,已將偌大的假山削去一截,山體開裂碎石滾落。

豈料洞里的楊恆非但不驚,反而哈哈笑道:「多謝道長,你將這山洞轟塌了,我和明燈大師藏起來更容易!」

曠遠道人凝定魔印,心念一催,魔印呼嘯煥發層層黑色光圈改往洞內轟去。

楊恆揮劍抵擋,卻漸落下風,不得不且戰且退,好在洞中狹長,後面的司馬陽縱是有心上前夾擊也無從插手,否則自己若同時面對這兩大高手,委實凶多吉少。

驀地楊恆背後一硬,不知不覺被曠遠道人逼到了一處彎角,再往後去不遠處的洞底石壁上,正靠坐著昏迷不醒的明燈大師。

他心頭一沉,奮力連攻三劍,勉強穩住陣腳。

哪知曠遠道人剛被迫退了一步,司馬陽卻從他側旁搶上,雪魂笛疾點楊恆眉心。

原來這彎角處空間稍大,司馬陽瞅准機會佔住位置,與曠遠道人形成夾擊之勢。

如此一來楊恆處境更加艱難,曠遠道人得著真切,驅動魔印轟向楊恆。可這山洞彎角被三人一站,幾乎沒有任何可供閃展騰挪的空間,更何況身後還有個明燈大師!

楊恆把心一橫,將生死之念徹底拋之度外,反倒在不經意里暗合佛門所追求的無我無相之境,靈台瞬間一片空明,雖不用眼看,卻異常清晰地把握住那魔印翻騰轟落的線路角度,盪邪仙劍斜向上挑,刺中魔印底座。

魔印光華一顫鏗然激飛,楊恆震得嘴角溢血,重重撞在石壁上,卻也勉可支撐住。

沒過十餘個回合,就聽曠遠道人冷喝了聲「著!」拂塵掃中楊恆左臂,立時衣衫碎裂肌膚上泛出一抹抹殷紅血絲。虧得他有鐵衣神訣護體,不然只這一擊之力整條左臂便要報廢。

司馬陽趁機一指彈中楊恆膝蓋,喝斥道:「跪下!」

楊恆向前一個踉蹌,只覺右腿麻痹酸軟就要往地上跪倒。他狠狠一咬牙,口中大叫道:「大師,我無力保護你不受奸人殘害,只有一死相謝!」

丹田真氣盡數抽空聚於雙臂,全然不顧防守順勢倒向司馬陽懷中,盪邪仙劍脫手電筒射向曠遠道人。

這一下事起突然距離又近,直嚇得曠遠道人老臉變色,忙不迭揮拂塵封擋。

可要這樣就能將它化解了去,那也太小看了這式「乾坤一擲」。

楊恆看似簡簡單單地隨手奮力一擲,實則包涵了不知多少仙林前賢的心血智慧,更有他日夜修鍊不輟的數年苦功。

劍鋒及至近處猛然生出變化,「嗡」地爆碎成數十道光片,雖有半數被拂塵擊落,可仍有二十多片鋒利劍刃從曠遠道人的身軀里穿掠而過。

曠遠道人發出一聲慘叫,難以置信地望著身上一處處鮮血直冒的傷口,喉結滾動了幾下往後栽倒,當場氣絕。

那邊「砰」一聲悶響,司馬陽的玉笛與楊恆的左手拈花指力幾乎同時擊中對方。

楊恆的身子重重彈回石壁,往下滑倒,臉上胸前滿是鮮血,眼前陣陣發黑,卻仍舊拼力狠狠瞪視著司馬陽。

司馬陽吃虧也不算小,被楊恆一指破了護體罡氣,將右肩鎖骨點斷,疼得額頭滲出冷汗,眼中凶光爆閃,換左手持玉笛道:「小野種,是你先惹上我的!」揮笛便往楊恆頭頂拍落。

他多少有些忌憚楊恆的身分,可一想到只消殺了這小子,再擊斃奄奄一息的明燈大師,當世便絕不會有人知曉此事,自然也就無需害怕師祖和師父的責罰。

突聽「嗤嗤」破空聲響,司馬陽愕然側目,只見鋪天蓋地的亮白色光點如暴雨般向自己射到。他顧不得收拾楊恆,騰身後躲揮袖拂盪。

可急切間他竟忘了,這山洞裡哪來的偌大空間可堪趨避?才一起身後背便撞到了石壁上,「啵啵啵」一蓬銀白光珠射落在他的臉上身上,竟隱隱散發著酒香。

司馬陽大叫一聲伸手抹臉,袖上儘是斑斑血跡,一股股針刺的劇痛令他眼前忽黑忽亮,頭暈目眩,模模糊糊就看到明燈大師手握酒葫蘆緩緩站起,朝自己咧嘴一笑。

司馬陽心神劇震,哪還敢逗留,恨聲叫道:「此生必報此仇!」身形疾向洞外退走。

楊恆大喜過望,叫道:「大師,你醒了?」

明燈大師苦笑道:「醒是醒了,可貧僧這傷卻不妙得很……」話沒說完「哇」地吐了口深紅色淤血,胸前傷口復又迸裂,軟軟地又倒了下去。

楊恆立時醒悟過來,明燈大師為救自己強運周天正氣驚退司馬陽,可體內剛剛平穩稍許的傷勢卻又雪上加霜!

兩人躺在幽暗的山洞裡無奈對視半晌,耳中聽到對方粗重的喘息聲,更隱隱有激戰呼喝從洞外傳來。

明燈大師瞧了瞧曠遠道人的屍體,問道:「可是排教攻上山來了?」

楊恆實話實說:「是,排教教主蘇醒羽親自率眾攻山,庄內已打作一團。」

明燈大師看著山石嶙峋的洞頂出神半晌,忽然「哧」地一笑,自嘲道:「這下好,和尚躲在這裡可是徹底清閑了。」

楊恆安慰道:「有匡掌門在,想必能將排教擊退。」

明燈大師沒有應聲,隔了會兒又問道:「真源,你的傷勢如何?」

楊恆苦著臉道:「左臂使不上勁兒,右腿不能動,真氣已提不到膻中穴。」

明燈大師道:「那你另一半還能動!試著爬過來,我懷裡有兩顆九元丹拿去服下。」

楊恆心一沉,知道明燈大師此刻傷勢之重,實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甚至連抬手入懷取兩顆丹丸都是不能!

他咬牙忍痛費勁爬到明燈大師身邊,好不容易取出了九元丹,但覺丹丸入口即融,慢慢地丹田有了一絲暖意,緩緩向周身發散。

望了眼地上還有石壁上釘著的仙劍殘片,楊恆有點兒歉疚地道:「大師,你送我的盪邪仙劍,還沒多少天就給毀了。」

明燈大師豁達一笑道:「不過是件身外之物,你留戀它作甚?」

楊恆問道:「大師,那白衣少女……她真的是您的女兒?」

明燈大師臉上沒了笑意,輕輕吐了口氣道:「那柄天廬神匕絕錯不了。」

楊恆越加疑惑,說道:「她明明認出了你,又為何要殺你?」

明燈大師眼裡泛起一抹痛楚,低聲道:「她是在恨我遺棄了她們母女。」

頓了一頓,他打開了話匣子,又道:「十幾年了,也不曉得她們母女過得怎樣。能再見霜兒一面,老天待我也是不薄了。」

楊恆好奇道:「那您當年為何要離家出走來做和尚?是看破紅塵?」

明燈大師枯澀地笑了聲道:「我若果真看破了紅塵,也就不必遁世做和尚了。這事說來話長,四十年前我如你一般亦是個少年人,一心想憑著手中仙劍滌盪妖氛,澄清四海。初時也頗是順利,十幾年裡便闖下了偌大名頭,被人譽為中原五奇之一,說起來名聲猶在天荒八怪之上。」

他嘆口氣繼續道:「可後來我卻栽了個大跟頭,被一個老魔頭打得幾乎萬劫不復。幸虧遇見了一位當世異人,他將我帶回家中救治數月,方才轉危為安。我和他平日里聊得極為投機,便結成了忘年之交,傷勢痊癒後,這位異人又將他平生絕學傾囊相授,令我的修為更上層樓。」

楊恆心想:「不知這位異人是誰,聽明燈大師語氣中的敬佩崇慕之情,定是位名動天下的頂尖人物。」

就聽明燈大師接著道:「這位異人膝下無子,只有位年方二八的掌珠。我和她日久生情,數年後得他恩准結為連理,一年之後霜兒出世,沒多久這位異人就別去他處,將他隱居的那處山谷送給了我們夫婦。」

楊恆插口道:「大師,您一定很疼愛她們母女是不是?」

明燈大師徐徐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當時我廢寢忘食,心無旁騖地日夜參悟那位異人傳授的諸般絕學,有時候一閉關便是數月,可在心裡邊,卻始終記掛著她們母女。

「直到後來……出了一樁意外,我不得不離開山谷,在外遊盪了數月,最後幸得空照神僧點化,才入了佛門。」

楊恆不再追問,只是猜測多半明燈大師當時又不知招惹了哪個極難對付的大魔頭,惟有託身峨眉以免牽累霜兒母女。否則以他的性情,絕不至於作出拋妻棄女之舉,更不可能在談及往事時流露出如許的愧疚之意。

想到這裡,他說道:「大師,等這裡的事情了結,我便幫您去尋回那位霜姑娘。」

誰知明燈大師悵然搖頭道:「不必了——一飲一啄,莫非前定。我若要見,這十幾年裡隨時都能回去,又何苦等到今天?」

楊恆還待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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