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第二集 天下小卒 第三章 剛被世人知去處,又移茅舍入深居

話音未落,明燈大師搖著破蒲扇晃悠悠走進門來,手裡依舊捏著他的那個寶貝酒葫蘆,嬉笑道:「明燈是崇山,崇山非明燈。管他叫什麼,和尚我來也。」

醜男瞪著明燈大師半天,兀自難以置信道:「好傢夥,你怎地做起和尚來了?要不是聽這聲音,老子還真認不出你來。」

惡女也道:「對啊,嚴老弟,你好好的家不要,跑出來做什麼和尚?」

這幾個人說得熱鬧熟絡,司馬陽卻驚愕不已。如今對方憑空多出了明空大師與嚴崇山這兩大高手,西門夫婦能否抵擋得住都是個問題,更怕這對活寶耳根子軟,稀里胡塗再倒向對手一面,那自己可大大不妙矣。

於是他趕忙嘿嘿冷笑一聲道:「兩位府主,這兒似乎不是敘舊的地方!」

醜男被他打擾了談興,頓時不滿道:「好狗不擋道,好男不插話。沒見他是嚴崇山么,老子的姻緣還是他湊合的!」

惡女也道:「是啊,當年我們的師父死活不準咱倆在一起。多虧嚴兄弟打抱不平,和他連斗三場,結果兩勝一負,才迫得師父讓步。」

司馬陽冷冷道:「我沒說不讓幾位敘舊,只是耽誤了正事誰來負責?我倒不要緊,最多受師父一頓責罵,可兩位的情形就不妙了。」

醜男臉色一變,破口罵道:「娘的,虎落平陽被犬欺。嚴老弟,咱們有事先走一步,往後有空再聊!」探手抓住司馬陽飛身越過廂房屋頂,倏忽遠去。

那惡女略含歉意道:「嚴兄弟,沒法子,我也得走了——喂,當家的,等等我!」叫聲猶在耳畔回蕩,人已不知去了哪裡。

嚴崇山搖搖頭道:「這對活寶二十年多前如此,現今還是如此,脾性一點兒沒變。」

眾人重新見禮,楊恆想到自己身世多半已被兩位高僧知曉,心下有些忐忑。

明空大師望著楊恆,欣然微笑道:「善哉,善哉,本宗又多了位後起之秀。」

楊恆遜謝道:「大師的誇獎弟子愧不敢當。適才弟子尋仇心切,打擾了佛門清靜,請大師恕罪。」

當下四人入屋敘話。楊恆從普濟寺眾僧失蹤說起,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講了一遍。明空大師聽得神情凝重,輕聲喟嘆道:「阿彌陀佛,樹欲靜而風不止,仙林又是一個多事之秋。」

明燈大師點頭道:「我來衡陽,一是追著你們留下的暗記,再來也是為了排教之事。其實非但貧僧到了衡陽,令師明月神尼率著十幾位門下精銳弟子業已提前趕到,如今她們只怕已上了衡山。」

小夜疑惑道:「明燈大師,明月大師帶人上衡山做什麼?」

明燈大師笑道:「你當她們是去遊山玩水么,自是為了拜會祝融劍派的匡掌門。」

明空大師顯然已和明燈大師事先交談過,於是接著說道:「衡山上有仙林五大劍派之一的祝融劍派,亦算得享譽四海的正道名門,兩位可曾聽說過?」

楊恆聞聽此言猶如撥雲見日,他將自己經歷的所有變故與疑團串聯起來,失聲道:「啊,排教大量製造葯偶,是用來對付祝融劍派的!」

明燈大師道:「好小子,一點就透。排教教主蘇醒羽也算得一代梟雄,對祝融劍派這眼中釘早已窺覷多年,只是一直隱忍不動而已,今次既要下手,必有相當的把握。祝融劍派乃正道名門,掌門人匡天正又是和尚我舊日的摯交,既然趕上了這檔子事,說不得就要管一管啦。

「難得令師明月神尼古道熱腸,又不齒排教煉製葯偶的惡行,一心想為兩湖同道解脫為難,竟比貧僧更早一步去了衡山。」

小夜想起適才的事,插嘴問道:「明燈大師,那司馬陽是什麼人?他口中說的大魔尊卻又是誰,看桐柏雙怪的模樣,似是對此人極為忌憚。」

明燈大師揮揮破蒲扇道:「司馬陽是滅照魔宮青龍護法楊北楚的關門弟子,至於『大魔尊』嘛,此人是最近兩三年里才冒出來的,似乎身分還在滅照魔宮的四大護法之上。不過這魔頭行事神秘下手狠毒,除了滅照魔宮的人,至今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兩人問答時,楊恆雙目放光神情有異,狠狠攥緊小拳頭沒有吭聲。

明燈大師若有所覺,關切地瞥了他一眼,卻沒說話。

明空大師道:「且不提大魔尊的事,蘇醒羽野心極大,不可不防。」

楊恆一省,說道:「我們得趕緊行動,排教人馬已向衡陽雲集,料來不出幾日就會對祝融劍派下手!」

明燈大師笑問道:「真源,你說來聽聽,咱們眼下該如何應對?」

楊恆鎮定心緒,想了想說道:「若正面交鋒,對方儘管高手如雲,可咱們這邊加上祝融劍派的諸位高手,也絕不至於吃虧。惟一頭疼的是那些葯偶——他們原本都是仙林人物,身負修為卻迷失神智,惟排教妖人之命是從。一旦交起手來,我們勢必束手束腳。」

明燈大師道:「真源呀,你說到了問題的關鍵,咱們不怕人家明火執仗地打過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嘛。怕就怕他們驅動葯偶攻山,面對普濟寺的諸位師父,甚而還有真菜、真葷和真禪……嘿嘿,蘇醒羽擺明了是要打祝融劍派一個措手不及。」

小夜忿忿道:「這伙排教妖人未免太過歹毒,真該打入阿鼻地獄。」

明燈大師笑著道:「小夜,他們怙惡不悛,是不在乎什麼阿鼻地獄的。當務之急,咱們須得先找到解救藥偶的辦法。」

小夜臉微微一紅,輕輕嘆道:「可惜爺爺不在,否則他定然有法子救治。」

楊恆柔聲道:「小夜,你別難過,等咱們抓到蘇醒羽,好生地拷問。」

「蘇醒羽可沒那麼好對付,」明燈大師打了個哈欠,跟著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道:「貧僧昨晚趕了一夜的路,瞌睡蟲又上來了。明空師兄,借你的禪房讓我安安穩穩舒舒服服睡上一大覺。」

小夜驚訝道:「明燈大師,排教的陰謀迫在眉睫,您還有心思倒下大睡?」

明燈大師瞪了她一眼,虎著臉道:「不養足精神焉能對付排教?貧僧睡覺的時候,你和真源乖乖留在牛頭寺里,一步也不準跨出大門,更不準滿世界去找司馬陽。」

楊恆張口欲說,卻猛地醒悟:「明燈大師平日里雖遊戲風塵嬉笑不羈,可也絕非不知輕重緩急之人,他這麼做,必定另有深意。」於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笑了笑道:「好啊,今朝有酒今朝醉,休管明日瓦上霜,大伙兒一塊睡!」

眾人退出門外,只留下明燈大師在禪房裡酣睡。楊恆正往外走,明空大師卻在身後喚道:「楊師侄,你且隨老衲來。」

楊恆不知明空大師叫自己何事,便跟著他進了一間靜室。明空大師在蒲團上坐下,溫言道:「你昨日吸盡山魈的千年精血,也是樁曠古造化。趁眼下有閑,何不好生用功,將吸入體內的山魈精血好生吸納融會,以不負此奇緣。」

楊恆醒悟過來,恭恭敬敬道:「請大師指點!」

明空大師微笑道:「你要老衲指點,老衲便給你講個故事。從前有位慧海禪師,仰慕高僧馬祖道一的盛名,便不遠千里前往求教,希望能悟出佛法奧妙。」

楊恆愣了愣,心道:「明空大師怎麼跟我說起了參禪求學的故事?」

明空大師繼續說道:「道一禪師問他:『你從什麼地方來?』慧海回答說:『我從越州來。』道一禪師便問:『你來幹什麼?』慧海說:『我來這兒求佛法。』道一禪師搖頭道:『我這裡一無所有,求什麼佛法。你有自家的寶藏不顧,卻跑到我這兒來作甚?』」

楊恆漸漸明白過來,卻不出聲打斷,聽明空大師接著說下去。

「慧海不解就問道:『不知哪個是自家的寶藏?』道一禪師回答說:『就是現在站在我面前提問的這個人啊,這就是你的寶藏。一切已經具備充足,沒什麼欠缺的了,你何必還要向外求呢?』」

楊恆恍然大悟道:「大師,我懂了。您是要弟子懂得應該認識自己本源心性的道理。我吸食了千年山魈精血,這便是自家寶藏,如果想要精進修為,我便需求得自身醒悟,而不是求諸於外物。」

明空大師雙手合什稱頌道:「善哉,善哉——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禪音裊裊,人已出屋。

楊恆心有明悟,向明空大師的背影遙遙一拜,當即盤膝凝神進入禪定狀態。

※※※

到了傍晚時分,一個小沙彌來找楊恆道:「真源師弟,明燈大師有請。」

楊恆隨小沙彌來到明空大師的禪房,見他獨自一人盤腿坐在榻上,雙手油膩膩地抓著鴨脖子正啃著,卻被辣得滿頭大汗。

楊恆進了屋施禮道:「明燈大師,您找我?」

明燈大師頭也不抬道:「是啊,和尚一覺睡醒有了精神,找你來談談早上的事。」

楊恆怔了怔,問道:「早上的什麼事?」

明燈大師道:「你別裝胡塗,鬧了半天,敢情令堂便是雪竇庵的明曇師妹,令尊更是鼎鼎有名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