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第一集 撥草瞻風 第九章 莫謂城中無好事,一塵一剎一樓台

楊恆的腦海里轉過數個念頭,強忍著一躍而起撲向來人的衝動,繼續裝作熟睡的模樣靜觀其變。

過了一小刻,符紙燃盡,來人在真禪的腦門上伸手輕輕一按,又咕噥了句什麼,真禪和尚的眼睛迷茫睜開,不由自主地從床上坐起,穿了鞋子拿上戒棍往屋外走去。

這時楊恆已經明白過來,那人對真禪使用的正是一種詭秘的惑神離魂之術,在當地民間也被俗稱為「趕屍」。

五年多前,他隨宋楊氏投奔峨眉路過兩湖時,也曾聽母親介紹過,當地有一家名為「排教」的神秘邪教,最喜裝神弄鬼,欺壓良善。這惑神離魂之術便是排教的獨門秘技,正道人士每每提及必是深惡痛絕。

楊恆又想到上午所見的普濟寺眾僧失蹤之事,尋思道:「這事八成也是他們乾的,可這些人又為何要對我們幾個下手?」

正疑惑間,那人轉過身來到楊恆床前,又掏出張符紙燃著,開始向他施法。

楊恆急忙澄靜靈台抱元守一,左手食指與中指藏在薄被中悄悄並起,一待見勢不妙,便先將這施法主人點倒了再說。

就聽耳畔響起一串咒語聲,聲音里竟含著一股莫名的魔力,令他的神智逐漸模糊,強烈的睡意升上心頭,直想立刻不管不顧地大睡一場。

楊恆暗道不好,剛要彈身出指點倒那人,右手腕上卻驀地有一縷清流生出,透入體內直滲心脾,使得靈台立時一清,再聽那人的咒語,已失去了方才的誘惑力。

他怔了怔便立即醒悟過來,自己的右腕上不正是戴著那串娘親臨別時留下的紫紅色念珠么?那股清流定是因它而生,沒想到此珠竟還有這等神奇靈力。

忽地,他額頭一涼,被那人的手掌按住,有道冰冷的寒流注入,神智驟地一恍。他照著真禪的樣子佯裝失神睜開雙眼,借著符紙放出的微光,看清對方是個神情陰冷的黑衫中年人,隱約記得下午走進鏢局時曾在前院遇見過。

楊恆暗道:「我也不忙打草驚蛇,先探明了底細,再將這伙兒妖人來個一鍋端!」

於是他緩緩起床,拿了放在枕邊的盪邪仙劍穿鞋下地,往門外走去。

等走到院子里一瞧,發現自己這一行五人已被對方給連鍋端了,真菜、真葷、小夜、真禪齊刷刷站成一排,旁邊守著三個黑衫人,其中之一便是那位於總管。

楊恆往真禪和尚身邊一站,心裡盤算是否要立刻出手解救真菜和尚等人。

又聞腳步輕響,走進來一個黑衣老者。於總管向他抱拳禮道:「稟報馬舵主,這五個小娃兒已盡數中了我們的『離魂大法』,只等天亮送出城去。」

楊恆偷偷用眼角餘光瞟向這位馬舵主,聽他道:「破費了一頓素齋便換來五個資質不錯的葯偶,很好很好。瞧他們各佩棍劍,確也不是尋常和尚。」

於總管笑道:「屬下親眼所見,那名叫真源的小和尚曾用手凌空攝過兩尺外的數串糖葫蘆,修為不弱。由此及彼,他的同伴也不會差。」

楊恆又驚又怒,懊悔道:「敢情這傢伙那時候就盯上了我們。哼,該著他們倒霉,這回小爺定要讓這些妖人曉得厲害!」

馬舵主道:「稍後將他們裝上馬車,由你親自押送到抱槐山莊交給葛長老。速去速回,我等你回來一起去衡陽,聽說老孫他們今早幹了一大票,將普濟寺的和尚統統給抓了去,咱們也不能輸給他。」

這兩人低聲交談,自然是以為真菜和尚等人均都中了離魂大法,也就毫不在意他們在旁聽著。可楊恆懷揣宋楊氏所贈的雲岩宗至寶定神念珠,非但百毒不侵,更有明神醒智之奇效,因而他壓根就沒昏迷,反把這席話聽得清清楚楚。

這時他裝出目無表情的模樣,好不讓馬舵主等人生疑,思忖道:「好啊,普濟寺的眾位師父果然是被他們做了手腳。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正愁沒地方去查訪此事,他們倒主動送上門來了。哼哼,看我鬧他個天翻地覆,稀里嘩啦!」

他打定了主意,便暫時忍耐著胸中怒火以免打草驚蛇,任由馬舵主等人將自己和真菜和尚他們裝入了一輛用厚重幕簾裹起的馬車中。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馬車緩緩駛出了鏢局。路上的行人看是天馬鏢局的馬車出門,只當是他們接鏢出城,哪會想到這裡頭另有玄機?

聽到外面的人聲漸漸嘈雜起來,楊恆取出定神念珠,掌心真氣一催,念珠煥發出一蓬柔和的紫紅色光華,照在小夜臉上。好在車外有厚布包裹,也不虞有過往的路人察覺異常。

這一試果然有效,小夜的神智漸漸清醒過來,看到楊恆張口便要說話。

楊恆早有防備,一把捂住她的櫻桃小口,將嘴巴附在小夜耳旁,低聲將昨晚的事情簡略地說了。

小夜且喜且怕,小聲問道:「阿恆,我們該怎麼辦?」

楊恆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想將計就計,混入抱槐山莊解救普濟寺眾僧,順手將這邪窟也一併挑了。」

小夜憂慮道:「他們人多勢眾,我擔心咱們打起來會吃虧。」

楊恆胸有成竹道:「遂陽城附近定有不少咱們的同門。待會兒出城後你偷偷下車,設法聯絡上他們,我們裡應外合,將這伙賊人一網打盡!」

小夜遲疑道:「我還是覺得這麼做風險太大。不如咱們先悄悄逃走,將此事稟報明燈大師,待召集了雲岩宗的同門後,再一起前往抱槐山莊救人。」

楊恆搖頭道:「我們都走了,賊人豈不生疑?他們定會儘快將人從抱槐山莊轉移走,要再找尋那就難了。」說著又安慰小夜道:「放心吧,我會隨機應變,堅持到你和明燈大師到來,絕不會有事。」

小夜點點頭,道:「那你可要小心啊,千萬別逞強。」

楊恆答應了,凝神聽著車外動靜。過了小半個時辰,馬車開始顛簸起來,似乎走上了一條崎嶇不平的山路,楊恆知道時機已到,將後簾輕輕挑起一角往外張望了下,車後並未有人跟隨監視,回頭向小夜做了個下車的手勢。

小夜躡手躡足爬到車尾,遲疑了下,忽然伸手從項上摘下一個護身符塞進楊恆手裡,雙頰飛紅道:「阿恆,小心呀!」

她不敢多看楊恆一眼,輕輕一躍跳下馬車,順勢滾落道邊的草叢中藏起身形。

楊恆拿起護身符,上面猶帶著小夜淡淡的幽香,令他心中莫名地一盪。

他急忙收斂心神,將護身符藏起,運功聽了會兒,直到確定前面趕車的於總管等人並未察覺小夜的離去,才暗鬆了口氣。

接下來的工作便好辦了許多:他用定神念珠將真禪和真葷先後救醒,獨留下真菜和尚沒有喚醒。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為了掩人耳目,畢竟需要一個真正的神智昏迷者向幾人作出示範,他們照葫蘆畫瓢,才能不讓於總管看破。

而四人中真菜和尚年紀最長,修為最低,腦子也不算靈活,思來想去,楊恆也只有暫且委屈他一會兒了。

接近中午的時候,馬車駛入一座位於山坳中的大莊子里。幾個人情不自禁緊張起來,真禪更是嘴唇發白,直讓楊恆後悔救醒了他。

驀地馬車停下,於總管走到車後,手拿一個銅鈴搖晃出一串沙啞難聽的聲響。車裡的真菜和尚直著雙眼拿起戒棍,慢吞吞下了車。

楊恆和真禪、真葷小心翼翼模仿著真菜和尚的一舉一動,也跟著從車裡走出。

於總管驚咦一聲問道:「何老三,怎麼車裡少了個人,那小丫頭去了哪裡?」

那車夫走到車後往裡張望,也訝異道:「奇怪,人怎麼沒了?」

於總管一擺手道:「算了,定是剛才上山的時候,從車裡給顛了出去。咱們回去的路上留點神再找找,這事就別跟馬舵主說了。」

趁他們說話的機會,楊恆掃視四周,這才發現自己已進到好大一片宅院里。院子里甚是寂靜,也看不到其它人在走動。

於總管又一搖銅鈴,真菜和尚隨著他和何老三往後走去,楊恆三人急忙亦步亦趨地跟上。

眾人來到一排大屋前,守在門口的幾個黑衫人見到於總管,便笑問道:「於師兄,你又送人來了?」

於總管道:「這次人不多,只有四個,可比不了孫舵主他們。」

何老三問道:「葛長老呢,聽說他這兩天都忙壞了吧?」

一個黑衫人回答道:「可不是,昨晚孫舵主送來的那一百多號普濟寺和尚,哪有那麼快便做成了葯偶的?」

另一黑衫人打開一間瓦屋的門招呼道:「於師兄,就把他們幾個關這兒吧。」

於總管晃動銅鈴將楊恆等人引入屋內,黑衫人關了門道:「我帶你們去見葛長老。」

楊恆坐在屋角,聽於總管等人腳步去遠,但瓦屋外依舊有四五個黑衫人留守。

怕說話聲音被屋外人覺察,他朝真禪和真葷打手語道:「都別亂動。」

真禪和尚兩手比劃著道:「真源師弟,咱們還是救醒了真菜師兄趕緊逃吧?」

楊恆氣道:「別那麼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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