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匕首之下

弒親者之匕山脈山腳下的夜晚是寒冷的,山中的夜晚總是寒冷的,勁風挾帶山頂積雪的寒氣吹襲著整片山麓。蘭德蜷縮在披風和毯子里,毯子底下則是堅硬的石地。在寒風中,他只能勉強保持半睡半醒的狀態,他的手一直沒有離開身邊的佩劍。再過一天,他昏昏沉沉地想著。再過一天,我們就離開。如果明天沒有人來,如果印塔和暗黑之友都不見蹤影,我就帶賽琳回凱瑞安去。

這幾天他一直這麼告訴自己。他們一行人每天都待在這片山麓地帶,盯著修林認為暗黑之友在這個世界留下過氣味的地方,而賽琳也確信暗黑之友將會出現在此地。蘭德每次告訴自己應該要離開的時候,賽琳就會提到瓦力爾號角,然後握住他的手臂,凝視他的雙眼,讓蘭德在還沒有搞清楚狀況之前,就同意再留一天。

蘭德在寒風中瑟縮著,同時回憶賽琳握住他的手臂,凝視他的雙眼時的情景。如果被艾雯看見,她一定會像剪羊毛一樣把我和賽琳給剪個粉碎。她應該已經在塔瓦隆學習當一名兩儀師。也許下一次她見到我的時候,她就會馴御我了。

蘭德一轉身,他的手滑過佩劍,碰到了裝著湯姆的豎琴和長笛的包裹。他的手指不經意地緊抓著走唱人的斗篷。那時,我多麼高興。即使我要為了性命而逃亡,即使我演奏長笛只為掙得一頓晚餐。我太無知了,看不到前方有什麼在等著我。而當我知道的時候,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他哆嗦了一下,睜開眼睛。只有月光。剛過滿月時刻不久的銀白色的月亮低垂在半空中,清冷地照亮著大地。他們不能生火,因為這樣會把行蹤暴露給他們正在監視的東西。羅亞爾隆隆地低聲說著夢話。有一匹馬兒輕踏著馬蹄。今晚值第一班夜哨的是修林,他正躲在一塊微微突起的山岩後方。蘭德很快就要來接他的班了。

蘭德翻了個身……突然停下動作。借著月光,他看見賽琳俯下身,一雙白凈的手正放在他鞍袋口的束扣上,雪白的衣服微微反射著月光。「你需要些什麼嗎?」

賽琳向後跳了一步,轉頭盯著蘭德,「你……你嚇到我了。」

蘭德站起身,用披風裹住身體,朝她走去。他確信在就寢時是把鞍袋放在自己身邊的,他總是這樣做的。蘭德從賽琳腳下拿起鞍袋,每一個口袋的束扣都還是扣好的,包括放著那面火燒的旗幟的口袋。我該如何守住這個秘密?該如何才能保住我的性命?如果有人看見它,又知道它是什麼,那我就死定了。想到這裡,他抬起頭,用懷疑的眼神望著賽琳。

賽琳仍然站在原地,也正抬頭望著他,月光映照在她黑色的眼眸中,變得閃爍不定。「我剛剛才想到,」她說,「我這身衣服穿太久了,至少該刷洗一下才行,我想看看你的袋子里有沒有衣服可以讓我先替換一下。一件襯衫就行了。」

蘭德點點頭,賽琳的解釋讓他鬆了口氣。雖然賽琳的衣服還像他們第一次相遇時那樣一塵不染,但蘭德也知道,即使她的衣服上有一個小污點,賽琳也會立刻將它除去。「當然。」蘭德打開放著各種雜物的口袋,拿出一件白色的絲質襯衫。

「謝謝你。」她將雙手伸到背後,蘭德片刻之後才發覺她的指尖正在摸索背後的衣扣。

蘭德睜大了雙眼,急忙轉身背對著她。

「如果你能幫我一下,這會簡單得多。」

蘭德清了清喉嚨:「這樣做是不對的,我們並沒有給對方什麼承諾……」等等,想清楚一點!你不能跟任何人結婚。「這樣做是不對的。」

她溫柔的笑聲讓蘭德感覺背後一陣涼意,彷彿她正用一根冰冷的手指撫過他的背脊。蘭德盡量不去聽背後傳來的衣服摩擦聲,嘴裡結結巴巴地說道:「呃……明天……明天,我們就去凱瑞安。」

「那瓦力爾號角呢?」

「也許我們錯了,也許他們根本不會來這裡。修林說過,有許多隘口可以通過弒親者之匕山脈。而且,如果他們朝西邊走遠一些,他們就不必進入山區了。」

「但我們跟蹤的氣味一直到了這裡。他們會來的,聖號角會從此地經過的。你可以轉過身來了。」

「這些都是你說的,但我們並不知道……」蘭德轉過身,眼前的景象讓他突然說不出話來。賽琳手中捧著換下來的衣服,身上則穿著蘭德的襯衫。寬大的襯衫長度不及她的膝蓋,在這樣的月色下,她的一雙腿彷彿柔玉般散發著一種似幻似真的光暈。蘭德不是沒見過女孩的腿,兩河的女孩們經常紮起裙子,在水林的池塘中涉水玩耍,可是一旦她們結了辮子,就不會這樣做了。

「你不知道什麼,蘭德?」

賽琳的聲音讓蘭德回過神來。他咳了一聲,急忙轉開視線,「啊……我想……啊……我……啊……」

「想想那種榮耀,蘭德。」賽琳的手輕撫在蘭德的背上,讓他幾乎要失聲叫了出來。「想想瓦力爾號角將為你帶來的榮耀,到那時,可以站在拿著瓦力爾號角的你身邊,我將是多麼驕傲。你無法想像我們將會得到什麼。瓦力爾號角在你手中,你將成為一代帝君,你將成為另一位亞圖·鷹翼。你……」

「蘭德大人!」修林氣喘吁吁地跑回營地,「大人,他們……」他突然急剎住腳步,嘴裡發出不知所云的哦哦聲,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地面,雙手拚命互相揉搓著,半晌,他才開口說道:「請原諒,女士。我不是故意要……我……請原諒。」

羅亞爾坐起身,毯子和斗篷從他身上滑了下去。「出了什麼事?是不是該我守夜了?」他看著蘭德和賽琳說道。即便在昏暗的月色下,巨森靈斗大的雙眼仍然清晰可見。

蘭德可以聽見賽琳在他身後嘆息著。他從她身邊走開,一直沒有回頭看她一眼,她的腿是那樣潔白,那樣光滑。「修林,出了什麼事?」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和。他是因為修林而氣惱,還是因為自己或賽琳而氣惱?我沒道理生她的氣。「你看見了什麼,修林?」

嗅罪者說話時仍然低垂著雙眼。「火,大人,就在那些丘陵之間。起先,我並沒有看見它,他們升起的火堆很小,而且隱藏得很好。只是他們隱藏火堆是為了防止跟蹤他們的人看見,但卻無法防止處在前方的人看見他們。況且,我們還在高處。蘭德大人,他們距離我們只有兩里,最多不超過三里,我可以確定。」

「是帕登。」蘭德說,「印塔不會害怕有人跟蹤他,所以那一定是帕登。」此刻,他突然覺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們一直在等著帕登,但現在,當敵人就近在咫尺時,蘭德才發現自己並不確定下一步該怎麼做。「等到早晨……等到早晨我們就跟著他們,當印塔和其他人追上來的時候,我們就能對他們發動攻擊了。」

「那麼,」賽琳說,「你就會讓印塔得到瓦力爾號角,以及那無上的榮耀。」

「我不想……」蘭德轉過身來,不假思索地脫口說出這幾個字,卻看見賽琳站在原地,一雙玉腿在明月的映照下閃爍著光澤。女子毫不在意周遭的目光,彷彿只有她一個人站在那裡。好像只有我們兩個人在這裡似的,這種想法突然閃進蘭德的腦海。她想要的只是擁有那隻號角的男人。「單憑我們三個人是不可能從那些怪物手中把號角搶回來的,但印塔身邊卻有著二十名精銳戰士。」

「你沒試過怎麼知道能不能得到它呢?而且你也不知道對方有多少人。」她的聲音冷靜且堅決,「你甚至不知道這些在此紮營的人是不是帶著聖號角。惟一的辦法就是你親自去看一下,帶著阿蘭丁一起去吧!他們這個種族擁有敏銳的視覺,即使在月光下,也能看得很遠。而且如果你行動得當的話,他也有力量幫你把那隻裝著聖號角的箱子給扛回來。」

她是對的,你甚至還無法確定那是否就是帕登。而且即便是一個小小的誤差,也可能會讓修林判斷錯誤。但如果那些人真的是暗黑之友的話,他們將處於十分危險的境地。「我一個人去就好,」蘭德說,「修林和羅亞爾會守在你身邊。」

賽琳發出一陣笑聲,然後走向蘭德,輕盈優雅的步伐彷彿舞蹈一般。她抬頭看著蘭德,月影籠罩在她的臉上,平添一種神秘感,而這種神秘感也讓她愈顯美麗。「我可以照顧自己,直到你回到我身邊來保護我。帶阿蘭丁去吧!」

「她是對的,蘭德。」羅亞爾站起身說道,「我在月光下的視力比你好得多。有我在,也許我們不必太過靠近就能看清楚他們。」

「好吧!」蘭德走到蒼鷺徽劍旁邊,拾起它,並將它佩在腰際。他沒有帶弓和箭囊,因為它們在黑暗中產生不了什麼作用。他只是去偵察,不是去作戰。「修林,指出那個火堆的方向。」

嗅罪者要蘭德爬到那塊突出山邊的岩石斜坡上。那火堆就像一個昏暗的亮點,直到修林指給他看,蘭德才發現它的存在。無論是誰生起的火堆,他們顯然不想讓別人發現它。蘭德端詳了半天,記下火堆的位置。

等他們回到營地時,羅亞爾已經替大紅和他的大馱馬備好馬鞍。當蘭德爬上大紅的背上時,賽琳握住他的手。「記住你應得的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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