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因緣的編製

艾雯緊跟在奈妮薇身後,她們兩個正朝玉座的轎子和圍繞在它旁邊的兩儀師那裡飛奔而去。她現在最想知道的是法達拉城堡中那場動亂的原因,這種渴望甚至超過了她對蘭德的擔憂。畢竟,她已經暫時管不到蘭德了。她的長毛母馬貝拉和奈妮薇的坐騎也站在兩儀師的馬群中。

護法戰士們手握劍柄,用警惕的眼神打量著四周,在兩儀師和轎子周圍組成了一道鋼鐵的防線,也把廣場中的喧囂混亂隔絕在外。艾雯和奈妮薇只好在熙來攘往的夏納士兵和看熱鬧的市民中擠出一條路來。那些嚴密監視四周的護法只是用嚴厲的目光盯了這兩個女子一眼,就不再管她們了,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兩個女孩子要跟隨玉座猊下離開。奈妮薇和艾雯在人群里擁擠的時候才聽說,剛剛有一名刺客向玉座猊下射了一箭,而這名刺客現在還沒有被抓到。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艾雯停下腳步,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甚至忘記了身邊的許多兩儀師。刺殺玉座猊下,這太不可思議了。

玉座坐在轎子里,轎簾捲起,袖子上的血漬引來她身邊所有人擔憂的目光。而她則低頭望著愛格馬領主,「孩子,無論你是否能找到那名刺客,我在塔瓦隆的事務非常緊急,一如印塔對敵人的追擊。我必須現在離開。」

「但,吾母,」愛格馬仍然反對著,「這次對您的刺殺已經改變了一切。我們仍然不知道是誰派出的刺客,以及為什麼要派刺客暗殺您。請您再等一個小時,我一定能抓到那名刺客,給您一個交代。」

玉座笑了一聲,但笑聲里沒有絲毫愉悅,「孩子,想要捉到這條魚,你需要更漂亮的誘餌和更細密的網。等你抓住那個人的時候,我們早已離開了。想看到我死的人實在太多了,我沒有精力去考慮那麼多問題。如果你有所發現,可以把消息傳送給我。」她的目光掃過那些俯瞰這座廣場的高塔、壁壘和弓箭手瞭望台,那些地方仍是人山人海,只是當她目光掃過的時候,嘈雜的人聲就會平息下來。那支箭應該就是從那邊射過來的。「我想那名刺客已經逃離法達拉了。」

「但,吾母……」

轎中的女子用一個嚴厲的手勢打斷了他,即使是法達拉的領主也不能在玉座面前太過放肆。隨後,玉座的目光移到了艾雯和奈妮薇身上,利劍般的目光讓艾雯覺得自己想隱藏的一切都已經被她看穿。艾雯後退一步,穩了穩心神,才深深地行了一個屈膝禮。同時,她心裡還在尋思自己的舉止是否妥當,她至今都還不知道晉見玉座猊下的正規禮數要怎麼做。奈妮薇的腰桿依舊直挺挺的,玉座望向她的時候,她也抬眼直盯著玉座。但她不自覺地握住艾雯的手,緊緊握住,絲毫不放鬆,就像艾雯緊握住她的手一樣。

「這就是你說的那兩名女孩子,沐瑞?」玉座說。沐瑞點點頭,其他兩儀師的目光立刻就朝這兩個來自伊蒙村的女孩子看過來。艾雯的喉頭哽了一下,她們看起來都像是知道一些事情,一些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但艾雯對她們的真實目的還是一無所知。「是的,我在她們身上感覺到了細小的火花,但它們會點燃什麼,這仍然是個問題,不是嗎?」

艾雯感覺自己的嘴裡像塞滿了沙塵一樣乾澀。她看著玉座猊下端詳她們兩人的目光,腦海里卻想起伊蒙村的木匠派德文師傅打量工具時的樣子——這一件是做這個用的,那一件是做那個用的。

玉座突然說:「是離開的時候了,上馬。愛格馬領主和我可以找一天空閑,等你們不再像初階生那樣傻站在我們周圍的時候,好好談一談我們應該談的事情。現在,上馬!」

護法們紛紛跳上了他們的戰馬,整個過程中,他們始終沒有放鬆警覺。除了莉安之外的兩儀師也都離開轎子,朝她們的坐騎走去。當艾雯和奈妮薇也開始行動的時候,一名僕人手裡拿著一隻銀杯,出現在愛格馬領主的身邊。愛格馬接過杯子,帶著滿臉的不悅將杯緣放在自己的唇邊。

「此杯出於我手,吾母,它帶著我衷心的祝願……」

艾雯並沒有去聽愛格馬接下來說的話,她輕輕拍了貝拉一下,開始收緊裙子,準備上馬,而玉座的轎子在這時已經向敞開的城門移動了。馱轎的兩匹馬既沒有配韁繩,也沒有人引領。莉安策馬走在轎子旁邊,金焰杖立在馬鐙上。艾雯和奈妮薇則跟在其他兩儀師身後。

歡呼聲從街道兩邊擁擠的人群中傳來,淹沒了隊伍里的鼓聲和號聲。護法們高舉綉著白色火焰的旗幟,指引隊伍;同時也守護在兩儀師身邊,隔絕周邊人群的騷擾。胸口裝飾著火焰紋章的弓箭手和長槍兵,以整齊的隊列跟在他們後面。當隊伍走出城門,轉向南方的時候,號手們就停止了吹奏,而城中的歡呼聲仍未停歇。艾雯不時回頭張望,直到丘陵和樹木徹底擋住了法達拉的城牆和高塔。

艾雯身邊的奈妮薇向她搖搖頭,「蘭德不會有事的,有印塔大人和二十名精銳戰士和他在一起。不管怎樣,你現在是沒辦法為他做什麼了,其實,現在我們對自己也無能為力了。」她看了沐瑞一眼,那位兩儀師清秀的白色雌馬和嵐高大的黑駿馬就像它們的主人一樣,是對奇怪的組合。「不,還不算是無能為力。」

隊伍又掉頭向西方前進。他們的速度並不算快,即使善於行軍的男性,在只穿半身盔甲的狀態下也不可能在夏納的丘陵地區長時間快速行軍。不過,他們還是儘力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推進。

每天宿營的時間都很晚。玉座總是在夕陽幾乎完全落下,剩餘的陽光勉強還夠搭建帳篷的時候,才會下令大家停下來紮營。每一對屬於同一宗派的兩儀師都會有一頂帳篷。玉座和撰史者共宿一頂帳篷,沐瑞和她的兩名藍宗姐妹分享一頂帳篷。士兵們分營歇宿。護法們則直接睡在與他們相約縛的兩儀師帳篷旁邊。沒有護法守護的紅宗帳篷顯得格外孤單,而綠宗的帳篷就熱鬧了許多,兩位綠宗兩儀師經常會坐在帳篷外面,和她們的四名護法嬉笑閑聊,直到深夜。

曾經有一晚,嵐來到艾雯和奈妮薇的帳篷,同那位鄉賢一起走出帳篷。艾雯悄悄掀開帳篷的一角,偷看在夜幕中交談的兩個人,她聽不見他們到底說了什麼,只看見奈妮薇最後突然變得怒不可遏,轉身就回帳篷來,用毯子裹住身體,不發一語。艾雯似乎見到她的臉頰上有淚光閃爍,但她很快就把臉藏進毯子里。嵐仍然站在黑暗中,望著她們的帳篷許久才離開。從此,他再也沒有來過她們的帳篷。

沐瑞一路上並沒有接近她們,只是在見面時會向她們點點頭。她總是和其他兩儀師聊天,行軍時也和兩儀師們走在一起。只有紅宗兩儀師和她從不打交道。玉座猊下很少會讓隊伍在途中休息,而每次休息的時間也很短。

「也許她再沒時間照顧我們了。」艾雯等待了很久之後,傷心地得出了這個答案。沐瑞是她認識的惟一一位兩儀師,雖然她不想承認,但也許她也是艾雯惟一信任的兩儀師。「她找到了我們。我們現在要去塔瓦隆了。我想,現在她有別的事要去做了。」

奈妮薇輕哼了一聲,「我相信她不會放過我們,除非她死了……或者我們死了。她可是狡猾得很哪。」

雖然沐瑞不曾找過艾雯和奈妮薇,但卻有其他兩儀師來過她們的帳篷。在離開法達拉的第一晚,一位圓胖的方臉兩儀師突然闖進了她們的帳篷,差點把艾雯的心臟嚇得跳出來。和一般的兩儀師不同,她的頭髮已經變得灰白,黑色眼睛裡隱約有一種若有所思的神色。她看了一眼掛在帳篷頂上的提燈,燈中的火苗立刻明亮了一些。艾雯覺得自己能感覺到某種東西,當燈火變亮的時候,她幾乎以為自己在那位兩儀師的臉上看到了什麼。沐瑞曾經告訴過她,等她接受更多訓練之後,總有一天,她可以看見另一名女子導引至上力,並且能確定一名女子是否有導引的能力,無論她有沒有使用至上力。

「我是維林·瑪瑟雯。」那位女子微笑著說,「你們就是艾雯·艾威爾和奈妮薇·愛米拉,對不對?來自兩河流域的女孩,曼埃瑟蘭人的後裔。你們的身上流著強壯的血,它散發著力量。」

艾雯和奈妮薇交換了一個眼神,兩個人都站了起來。

「是玉座猊下要召見我們嗎?」艾雯問。

維林笑了起來,艾雯這才注意到,她的鼻子上有一塊墨水的污漬。「哦,不是,不是的。玉座猊下要處理的事情可比兩個連初階生都不是的女孩子重要多了。不過,話也不能這麼說,你們兩個的潛質都很不錯,特別是你,奈妮薇,總有一天……」她停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在那塊墨水漬上搓了搓。「不過也用不著等那一天了,艾雯,我到這裡來是為了告訴你,恐怕你已經做了些不該做的事。」

艾雯緊張地看了奈妮薇一眼,「我做了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哦,沒什麼。實際上不是什麼錯事,也許有些危險,但不是錯事。」維林俯身坐在鋪地的帆布上,盤起兩條腿。「坐下,都坐下。坐下吧!我可不想老是這樣揚著脖子說話。」她又活動了半天,直到找到舒服的坐姿之後,又說了一句,「坐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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