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黑暗預言

農舍的屋門因外力的撞擊而劇烈顫抖,沉重的門閂在閂槽里不住地蹦跳,在門旁的窗口處,可以看見獸魔人肌肉堆壘的身軀。屋子裡到處都是窗戶,而外頭的黑影則比窗戶數量多更多,雖然陰影的輪廓不夠清晰,但蘭德還是能看出它們。

他從門口向後退去,雙手緊握長劍,擋在胸前。他的腦海里只有這個念頭:即使門不被攻破,它們也會從窗口撲進來。為什麼它們不這麼做?

一道金屬的撕裂聲傳來,門上的一根橫軸被拉離了門框,只剩下一點連接在門框上。門閂再次跳動,即將斷裂的門軸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我們必須阻止它們!」蘭德喊道。只是我們不能。我們沒辦法阻止它們。他向四周張望,想找出一條可以逃跑的路,但這間屋子只有一扇門。這個房間像一個盒子,只有一扇門和許多窗戶。「我們必須做些事情!」

「太晚了,」麥特說,「你不明白嗎?」他的笑容映著一張毫無血色的臉,顯得非常古怪,一把匕首的握柄插在他的胸口,握柄上的紅寶石發出火焰般的紅光,這塊紅寶石比他的臉顯得更有生命力。「現在已經太晚了,我們無法改變任何事情。」

「我終於擺脫它們了。」佩林一邊說,一邊發出震耳的笑聲,鮮血從他的臉上汩汩而下,血流的源頭是兩個空空的眼窩。他舉起染紅的雙手,竭力想讓蘭德看清手中的東西。「我現在自由了,都結束了。」

「永遠也不會結束,蘭德·亞瑟,」帕登嚎叫著,在屋內的地板上跳躍。「這場戰爭永無止盡。」

門板爆裂成碎片,蘭德從飛散的木片中向一旁竄去。兩名渾身紅衣的兩儀師走進屋裡,朝門口一躬倒地。在她們身後走進來的,看樣子是她們的主人,他戴著凝血的面具,但蘭德知道,他是暗帝巴爾阿煞蒙,他能從面具的眼孔中看見刺目的火舌,他能聽見烈焰在他的口中咆哮。

「我們之間的事情還沒結束,蘭德·亞瑟。」巴爾阿煞蒙說道,他和帕登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對於你,這場戰爭永無止盡。」

蘭德感到一陣窒息,他猛力從地板上坐起,掙扎著從夢中醒來。他的耳際似乎還回蕩著帕登的聲音,那種撕裂耳膜的感覺,就如同那個賣貨郎正站在他身邊。永無止盡,這場戰爭永無止盡。

他用模糊的雙眼掃視四周,讓自己相信他還藏在艾雯的房間里,躺在角落的地鋪上。一盞油燈的微光灑滿了整個房間。讓蘭德感到驚訝的是,奈妮薇正坐在對角一張搖椅里編織著什麼。外頭天已經黑了,但床上的被子還是沒有動過。

眼睛烏黑、身材苗條的奈妮薇用一根寬髮帶攏住她的頭髮,長發披在她一側的肩膀上,一直垂到腰際。奈妮薇依然像在家鄉時一樣,她的表情平靜,輕輕地晃動著搖椅,看起來似乎除了手中的織品以外,什麼都不在意。織針偶爾的輕碰,成了房裡惟一的聲音,柔軟的地毯讓搖椅幾乎沒有發出什麼聲音。

蘭德一直想在自己房間的石地板上鋪一條地毯,但夏納男人的房間是不會鋪地毯的。這個房間的牆壁上還有兩幅掛毯,其中一幅是從山巔傾瀉而下的瀑布,另一幅繡花掛毯則被用來當成窗帘。床邊的桌上擺著一束鮮花,是白色的晨星草,在牆邊的壁架上,還點綴著更多的晨星草。一面高鏡子立在房間的角落裡,還有一面鏡子掛在盥洗架旁邊,和這面鏡子擺在一起的,還有裝飾著藍色條紋的大水罐和小碗。蘭德覺得很奇怪,為什麼艾雯需要兩面鏡子。所有這些都是在他房間里所沒有的,不過他並不在乎。房間里只有一盞燈是亮的,其餘還有四盞燈分散在房間四周,但並沒有被點亮,而蘭德、麥特和佩林的房間里卻只有一盞燈。

奈妮薇沒有抬頭,只是淡然說道,「如果你已經睡了一個下午,那麼晚上你就很難睡得著了。」

蘭德皺了皺眉,不過奈妮薇沒有看到他的表情,至少蘭德以為她沒有看到。她畢竟比蘭德大不了多少,不過,鄉賢的身份無形中給她增添了五十年的權威。「我需要找個地方躲起來,我累了。」蘭德剛一說完,馬上又補充道,「不是我要到這裡來的,是艾雯把我帶進女宿區的,我以我的榮譽發誓。」

奈妮薇放下織針,給了蘭德一個愉快的微笑。她是一位長相甜美的女子,蘭德在家鄉時卻沒有注意過這一點,在那裡,沒有人會在意鄉賢的容貌。「光明助我,蘭德,你變得愈來愈像個夏納人了。我知道你是被帶進女宿區的。」她哼了一聲。「現在,你開口就是你的榮譽,閉口就是願和平眷顧你的劍。」蘭德的臉上泛起兩片紅暈,他希望奈妮薇不會在昏暗的燈光下注意到這一點。奈妮薇看了一眼他的劍,細長的劍柄從地板上的包裹里突出來。蘭德知道,奈妮薇並不贊同他帶這把劍,她不贊成蘭德隨身攜帶任何一把劍,不過她從來沒有對此表示過什麼。「艾雯告訴我你需要躲起來的原因,不必擔心,我們不會讓玉座猊下和兩儀師找到你,只要你願意,你可以一直躲下去。」

她看了一下蘭德的眼睛,又飛快地將頭轉向一邊,但蘭德還是看見了她的不安和疑慮。沒錯,我能導引至上力,一個能使用至上力的男人!你應該幫助兩儀師抓住我,將我馴御。

他悶悶不樂地理了理艾雯給他找來的短皮衣,然後起身靠坐在牆上。「只要一有機會,我就會躲在馬車底下混出城去,你們用不著把我藏很久。」奈妮薇什麼都沒說,她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手裡的織物上,當她縫錯了一個針腳的時候,不禁生氣地喊了一聲。蘭德望著她,繼續問道:「艾雯在哪裡?」

奈妮薇將織針扔在膝蓋上。「不知道今天晚上是怎麼了,這幾針總是織不好。她去看帕登了,她認為讓那個賣貨郎看見熟悉的面孔會對他有所幫助。」

「我可不這麼想,艾雯不該那麼靠近他。他很危險。」

「她想幫助他。」奈妮薇平靜地說,「記住,她曾經受訓要成為我的助手。身為一位鄉賢,並不只是能夠預測天氣,治療也是我們的責任,艾雯想醫治需要醫治的人。如果帕登真的那麼危險,沐瑞一定會阻止……」

蘭德發出一陣無奈的笑聲:「你並沒有問過沐瑞,而你自己大概會允許艾雯去做任何事。」奈妮薇揚起的眉毛眨眼間便抹去了蘭德臉上的笑容,不過蘭德並不想道歉。他們早已遠離家鄉,蘭德看不出如果奈妮薇要去塔瓦隆的話,她該怎麼繼續當一名伊蒙村的鄉賢。「她們開始搜尋我了嗎?艾雯並不確信她們會來抓我。但嵐告訴我,玉座猊下就是因為我才到這裡來的,我想我更應該相信嵐的看法。」

片刻之間,奈妮薇沒有任何響應,她只是忙著整理被她弄亂的織物。最後,她才說道:「我不確定,一名女僕不久前曾經來過,她說是來鋪展被褥的,因為那時艾雯彷彿要就寢了。但今晚還有為玉座猊下準備的盛宴,所以我把她遣走了,她並沒有看見你。」

「在男宿區,沒有人會為你鋪展被褥。」聽到蘭德這樣說,奈妮薇看了蘭德一眼。一年前,這樣的一眼會讓蘭德立刻變成一個結巴,而現在,蘭德只是搖了搖頭。「她們不會用女僕來尋找我的,奈妮薇。」

「剛才我去廚房,想倒一杯牛奶,我覺得走廊里的女人實在太多了。這時大部分參加宴席的人都應該在自己的屋裡準備禮服,其他人也應該在幫她們,或者……」奈妮薇有些憂心地皺起眉。「為玉座猊下服務的工作並不需要這麼多人去做,而且反常的地方也不僅僅是女人居住區,我看見愛瑪莉薩女士從那間廚房旁邊的儲藏室走出來,臉上全都是灰。」

「這太荒謬了,她怎麼會親自進行搜查?這樣的搜查甚至不應該讓女人進行。她們可以派遣愛格馬領主的士兵,還有那些護法,她們可以用那些兩儀師的法力呀!她們一定是在為宴席做準備。該死,如果我知道一場夏納宴席會有多大規模就好了。」

「蘭德,你的腦子有時真像是老樹根,我看那些男人也不知道女人們在做什麼。我聽見有些男人在抱怨他們必須獨力完成所有的工作。我知道她們不可能是在找你,看起來沒有任何兩儀師對這件事感興趣,但愛瑪莉薩確實在儲藏室里把自己弄得全身滿是灰塵,這不像是在為出席宴會做準備。她們正在找什麼東西,一件很重要的東西,而且就算她從我看到她的那一刻起開始準備,她也沒有足夠的時間洗澡和更換禮服了。話說回來,如果艾雯不馬上回來的話,她也別想準時出現在宴席上了。」

直到這時,蘭德才發現奈妮薇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穿著兩河流域的衣服。她穿著一件淡藍色絲衣,衣服的袖子和領子上綉著雪蓮花,每朵花的花蕊上都綴著一顆小珍珠。她的腰上系著一根銀絲腰帶,由一個鑲嵌珍珠的銀扣扣住。蘭德從來沒見過她穿成這樣,即使她在家鄉的節日里,也不曾穿著如此華貴。

「你要參加宴會?」

「當然,即使沐瑞沒有說過我應該參加,但我可不會讓她以為我……」她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充滿挑戰的光芒。蘭德知道她的意思,奈妮薇永遠也不會讓別人認為她在害怕,即使她真的感到害怕,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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