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魔衍者 第三集 京師花會 第七章 金戰心

赤色的天空,陽光像飽蘸鮮血的濃彩,照耀在廣袤無垠的大地上。奔騰的大河將高原赫然割裂,殷紅的河水湍急翻滾,一遍遍沖刷著扭曲蜿蜒的河床。

鳳凰、朱鸞、魔鷹、雪雕、九頭鳥……各種各樣的碩大神鳥和成百上千頭巨龍,翱翔在混沌的天宇下,瘋狂地彼此搏殺。有些巨龍和神鳥的背上端坐著健壯威武的神族戰士,更多的則已失去了自己的主人,兀自在不知疲倦地戰鬥著。

河岸邊,數千魔族戰士率領著不到三萬的人類士兵,在向源源不斷從四面八方包圍上來的敵人做著最後的絕望抗爭。

他們面對著十倍於己的仙族與人類聯軍,從清晨戰鬥到中午,從中午堅持到黃昏,戰線一寸寸地緊縮,部眾一片片地倒下,但沒有一個想到逃跑,想到投降!

他們高昂頭顱奮勇吶喊,以血肉之軀層層疊疊護衛著軍陣中金色麒麟戰車上一位面似牛首的白髮老者。他身穿王服,高舉象徵魔族至高無上權力的彤紅色神杖,任由一支支冒著烈火的箭矢從身邊划過,卻始終穩若泰山,巍然不動。

神杖幻放著絢爛純凈的光芒,像水波一樣覆蓋戰場,滲入己方戰士傷痕纍纍的軀體中。得到神力傾注的戰士們容光煥發,一洗傷痛疲憊,大呼著「炎帝萬歲」,勇不可當地重新投入到激戰之中。

然而敵人太多,傷亡太慘,炎帝的神奇法術亦不過是杯水車薪,無法抵擋仙族與人類的聯軍排山倒海般洶湧的攻勢。

霍去病佇立在高高的山崗上,俯瞰著腳下屍橫遍野的戰場。沒有人注意到他,仿似他的存在就如空氣般無影無形。

只是一個慘烈悲壯的夢境,還是自己莫名地被傳送到了某一個錯亂的時空?

他訝異地關注著,腦海里回憶起類似的畫面——難道自己回到了三千年前?

突然,天地像池水一樣整個劇烈晃動起來,四野呼嘯升騰起一卷卷鋪天蓋地的金色颶風,如千軍萬馬充盈視野,迅猛地撲襲向戰場。

眨眼間,十數萬仙族與人類的大軍灰飛煙滅,被颶風撕碎的斷肢殘軀如海嘯濺起的無數水珠般,在空中飛舞旋轉,耳畔充斥著凄厲的哀號。

一名金光燦燦,手持巨斧神盾的魔將,從颶風中殺出,山嶽般高大雄偉的身軀碾過大地,所過之處,仙族大軍血流成河,潰不成軍。而那一卷卷颶風,分明就是從他鼻孔里噴出的火熱氣焰!

刑天!霍去病心頭一怔,驚訝地注視著魔將漸漸奔近的龐大身影。

這是怎麼回事?歷史上黃帝與炎帝幾番決戰,刑天都因留守南方而一一錯過。可是現在,或者該說是在某段曾經上演過的歷史中,他為何會出現在戰場上?

一念未定,那洶湧澎湃的金色颶風已在瞬間橫掃過十數里,卷刮到了霍去病身前。

「呼——」

他的身軀被狠狠拽入一股狂野急旋的氣流中,一道道強勁暴戾的力量從各個方向撕扯著他,如同要將他五馬分屍一般。

見鬼!霍去病心裡咒罵。長安、師門、高凡和奇鳳雨……好似就在電光石火間,所有一切都已遠離,成為遙不可及之事。

飲雪魔刀鏗然出鞘,一式「月冷龍沙」寒光貫空,劈擊身前狂舞的颶風。

「砰!」

魔刀高高彈起,強勁的罡流回挫,震得他胸頭髮悶欲裂。

颶風微露裂痕,又旋即癒合,如張牙舞爪的魔獸重又氣勢洶洶地撲了上來。

霍去病全力催動九陽龍罡,體內紅光沸騰雲龍翱空,將他的身軀緊緊護持在中央。飲雪魔刀縱橫劈斬,大開大闔,粉碎了一波又一波襲來的風暴。

他的眼神沉靜而冷厲,即使在岌岌可危的絕境中依然充滿霸氣與自信。

不管是誰把自己莫名其妙地送到這裡來,不管刑天有沒有瘋,他首先要做的便是活下去,然後將所有的敵人統統送入地獄!

「這樣不行,若想制伏刑天的戰魂,你必須先抑制自己,做到本心無染。」

驀然,一個清晰的聲音傳進霍去病的耳朵,上方肆虐的颶風中蒙蒙赤光閃動,浮現出一尾火紅色的靈鳥。

「這裡既不是三千年前的古戰場,也不是虛無縹緲的夢境,而是你正在被刑天戰魂逐漸吞噬佔據的內心世界。你所見到的一切,其實都是刑天腦海中朝思暮想的景象,而你僅存的一絲清醒神智,是這世界中的一個特殊存在。」

火靈鳥繼續飛舞著道:「在這裡,你唯一能夠倚賴的便是自己的本心。要知道你原本就是這裡的主宰,在這裡,你無所不能。」

「我在自己的內心世界裡?」霍去病愣了愣,眼前登時現出一絲光明。然而知易行難,刑天戰魂近乎無可匹敵的力量豈是那樣容易擊敗的?難不成自己高喊幾聲「滾開,我才是這裡的主宰!」便可以讓他趴下?

「本心,與生俱來,現在就只看你是否能體悟它、清凈它,儘管相較刑天戰魂來說,它微弱而渺小,但再加上傳承了三千年的魔衍者精神力量,便已不容小覷。

「『竹影掃階塵不動,月穿潭底水無痕』,只要你堅信自己可以做到澄明、無染、圓滿,便有機會戰勝他。此刻刑天的意識不過復甦了四成,而且正受到禁魔仙咒的禁錮,要擊敗他,眼下正是最好的機會。」

火靈鳥又說道:「首先,你試著拋棄所有雜念,包括以往所學的北斗宮諸般心法,就將自己當作一面可以映照世間萬物,卻不沾絲毫塵埃的銅鏡,任由身周驚濤駭浪,亦不過是鏡花水月而已。」

就好像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室里,有人輕輕推開了一扇小窗,以往的歷次搏殺中,霍去病所信仰的是強橫的刀法,是霸道雄渾的九陽龍罡,又或橫絕珠之類的仙符魔寶,就算有時運用到高人一等的心智和堅強逾鐵的鬥志,卻仍未曾真正領悟到,其實天地間最為強大而不可戰勝的力量,恰恰來自於一個人的內心!

練刀即為煉心,修功即是修心——儘管這道理他早已懂得,甚至也將它諄諄教誨給霍光,可直到此時霍去病才明白,他的「懂得」不過是一種假象。就像一隻困守在井底的青蛙,自以為看到了全部的天空。

一念得生,萬變皆起。身邊的颶風仍在激蕩飛舞,可便似隔了一堵透明而堅不可摧的牆,再難以撼動霍去病分毫,如山的壓力驟然消失,彷彿眼前可怕兇猛的情景,真的只是虛無縹緲的水中花,鏡中月。

火靈鳥迅速感應到霍去病身上正發生著微妙的變化,便打鐵趁熱道:「世間萬物皆是虛象。你當它是颶風,它便固若金湯;你當它是薄絹,它便不堪一擊。但鏡花水月終是心中有相,要想大成仍有漫漫長路需行,現在,用你的飲雪魔刀劈開重重風幕,找到刑天,然後擊敗他!」

霍去病深深吸了口氣,凝目望著跌宕翻轉的金色颶風,腦海中空明如鏡神思變幻。不知不覺,眼前的颶風起了變化,慢慢蛻變成一卷卷抖動翻騰的金色薄絹,薄得足以用視線穿越。

「鏗!」

飲雪魔刀雷霆劈斬,方才令他竭盡所能也無法衝破的颶風,此際竟是迎刃而解,被刀鋒層層劈裂,碎散飄飛。

「轟——」

霍去病的腦海劇震,像是在這一刀中抓住了某種東西,甘泉般汩汩注入心頭,令他剎那間有了一種脫胎換骨的感覺。

颶風、薄絹、激烈廝殺的巨龍靈鳥以及千軍萬馬瞬息中蕩然無存,展現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座泰山般高聳的巨靈之軀——戰神刑天!霍去病的身軀相較之下譬如山腳下的一塊碎石,渺小得微不足道。

「心有多高,天有多矮。」火靈鳥追隨在他的身旁,輕輕在耳邊對霍去病說道:「記住,這是你的天地。在這裡,你無所不能!」

是的,我無所不能!

一動念間,霍去病的身形暴脹,穿越過層層疊疊的亂雲炫光,赫然化作一個與刑天齊頭並肩的巨人。蒼穹在他的身周,大地在他的腳下。

刑天渾身布滿赤紅的「禁」字光符,像一個戴著鐐銬的囚徒,正揮舞著巨斧奮力衝殺。一個個幻想出的仙族強敵,從虛空中此起彼落地顯身,在他的斧下碎裂敗退,如此循環往複,永遠無休無止。

「看清楚了,這便是他在被黃帝斬落頭顱後苦心自創的『斷姬訣』,一共六招,『決江』、『沸火』、『回天』、『裂山』、『遺恨』、『破厄』。」

火靈鳥小聲指點道:「你在刀法上不可能勝過他,要想贏就必須將自己內心的力量發揮到極致,只要能把我給你的『禁』字光符印到他心口,即可大功告成。」

話聲落下,霍去病左手赤光一亮,已多了一張若真若幻的神符。

而對近在咫尺的霍去病,刑天竟似毫無察覺,依舊在和那些假想敵奮勇拼殺。

可笑,可悲,可憐,抑或可敬?霍去病搖搖頭揚聲道:「刑天,我在這裡!」

「呼——」所有虛幻的敵人齊齊隱沒,刑天轉過頭望見了霍去病。

「喝!」他大吼一聲舉起巨斧,斜斜削向霍去病左肩。

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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