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魔衍者 第三集 京師花會 第三章 大雷雨

「轟隆隆——」

雷聲袞袞回蕩在長安城的上空,像一架風馳電掣的戰車,碾壓過黑沉沉的夜幕。雪亮的電光映照大地,一瞬間的白晝後,天地又陷入更深的黑暗裡。

千葉小慈悠悠地從昏迷中蘇醒,耳邊聽到拖曳著冗長餘音的雷鳴正在轟然震響。

剎那間,她回憶起了昏迷前遭遇的那場莫名其妙的襲擊,下意識地坐起身警覺張望。

「不要怕,我在這裡。」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黑夜裡響起:「沒人能傷害你。」

「爸爸!」千葉小慈欣喜地用本族語叫道。一名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坐在榻前,正用慈愛的目光凝視著她,微笑道:「你找我找得很辛苦吧?」

「是很辛苦。」千葉小慈眼睛發酸,握住千葉永釗的手道:「但我終於找到您了,不是么!」

千葉永釗抓起女兒的縴手,問道:「你不怪我一直對你避而不見?」

「您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千葉小慈眼裡閃爍著歡快的淚光,說道:「爸爸,我們回家吧!」

「回家?」千葉永釗搖搖頭道:「可能還要再等等。」

「為什麼?」千葉小慈問:「您究竟是為了什麼遠渡重洋不願回去?」

「為了一項使命。」千葉永釗徐徐道:「更確切地說,我要找一個石盒。」

「石盒?」千葉小慈一呆,困惑道:「您遠離故土來到長安,就是為了一個石盒?」

「它可不是普通的石盒。假如我能解開石盒中隱藏的秘密,就能獲得舉世無匹的神奇力量,徹底擺脫凡人的可悲命運。」

千葉永釗說道:「我的師父,也就是你的師祖,他是徐福的得意傳人,這個秘密,正是他在臨終前告訴我的。傳說黃帝飛升前留下了九鼎神器,而藏在石盒裡的,便是象徵著日月星的魔門至尊神力。我一定要得到它!」

「可這個石盒在哪兒呢?」千葉小慈道:「如果找不到它,您就要永遠留在這裡嗎?」

「它就藏在皇宮裡。」千葉永釗道:「等我完成一件任務後,便能得到它。」

「什麼任務?」千葉小慈詫異地問,卻發現父親的眼神陡然警覺起來。

「我暫時只能告訴你這麼多。」他委婉道:「你先留在這裡養傷。」

「這是哪兒?」千葉小慈望著黑漆漆的屋子,窗外有樹木的陰影在狂風中搖動。

「是我在長安的一處居所,這裡很安全。」千葉永釗安撫她道:「不用擔心,等我三天,然後一切就會結束,我帶你一起回家。」

「可是,爸爸。」千葉小慈搖頭道:「我的朋友有危險,我得趕回去報信。」

「別管這事了。」千葉永釗道:「長安要亂了,我不希望你摻和進去。」

千葉小慈腦海里突然靈光一閃,想起那晚父親夜襲霍去病的事,驚詫道:「難道你和抓走我朋友的人是一夥兒的?」

「傻話!」千葉永釗面色一變,鬆開女兒的手,回道:「別問那麼多。」

「喀喇喇——」

窗外又一道閃電划過,映照在千葉永釗如冰一般酷寒深沉的臉龐上,竟令千葉小慈感覺到幾分莫名的猙獰。

「不,請您告訴我!」她堅持道:「霍去病,高凡,他們對我都很好,我不希望這些朋友受到傷害。我一定要回去,不然高凡會沒命,霍去病也會有大麻煩!」

短暫的沉默後,千葉永釗低沉地問:「如果我告訴你,他們的敵人中也包括你的父親呢?」

「為什麼?」儘管隱約預感到了,千葉小慈的芳心仍是一涼,怔怔望著父親。

千葉永釗寒聲道:「不為什麼,凡事阻擋我們的人,都必須剔除。」

「我們……您真的和那些人是一夥兒的?」千葉小慈心底湧起說不出的傷心和絕望,無力地抗爭道:「您不能這樣對待我的朋友!」

「別傻了,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真正的朋友!」千葉永釗道:「人是不可信任的動物,難道我不曾教導過你嗎?你可以相信遵從的,只有我而已!」

「不對!」千葉小慈激動地大喊:「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高凡死去,即使是父親您阻擋也不能!」說著便躍下床榻奔向門口。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重重抽在千葉小慈的臉頰上,泛起五條血紅的指痕。

千葉永釗面沉似水喝斥道:「難道你要背叛父親嗎?」

千葉小慈手捂面頰,望著父親的神情悲傷而倔強,輕輕道:「假如您心裡真的這麼想,那就等女兒送完信回來後,一刀將我殺了吧!」

「沒用的。」看到女兒嘴角滴淌下的血絲,千葉永釗的眼裡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痛,隨即又被森寒的眼光取而代之。

「因為,有些人必須死。不僅是你,就連我也無法改變這個結果,我阻止你,只是不願你越陷越深,把自己也賠進去。想想那個金不炎吧,假如不是我及時出現,此刻的你,早已成為一縷遊盪在長安夜空里的鬼魂。」

「也許您說的對。」千葉小慈冷靜地說道:「但有些事明知兇險,我也必須去做,不然肯定會後悔一輩子。父親,請您原諒女兒!」

她轉身便要拉開屋門,猛感腰間一麻,已被千葉永釗禁制住經脈,嬌軀酥軟地倒入父親的懷裡。

「那哪裡也不能去,乖乖待在這裡養傷。」千葉永釗將女兒抱回榻上,替她拉上被單冷冷道:「你現在可能會怨我。但總有一日,你會理解父親的苦心。」

「嘩——」

屋外暴雨傾盆灑落,雨點敲擊在窗欞上,發出噼啪脆響。千葉小慈看著父親模糊不清的影子久久無語,淚珠緩緩從眼角滑落。

「喀喇喇——」

又一聲雷電劈斬過長安城上空,照亮重重樓宇宮闕。

項岳孤身佇立在一座高聳的屋脊上,遙望三條街外的李廣府邸。雷雨伴隨著狂暴的夜風傾落大地,他的衣衫卻一點也沒有被雨水浸濕。

郎中令李廣,衛士令李敢——這就是他今夜要解決的目標。

除掉這對父子,皇宮的防務勢必會轟塌一半,屆時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安插進自己的人,皇帝的性命,大漢的最高權利,就將攥在自己的手心裡。

想到李敢,他不以為然地露出一抹淡淡的嘲笑。這個蠢貨,自以為是武安侯的心腹,卻渾然不知自己其實從來都不受信任。

「呼——」

他催動身形,猶如一隻巨大的蒼鷹拔地而起,穿越過潑天揮灑的雨幕掠向夜深人靜的李府,但忽地若有所感,轉向飄落在一座幽雅靜謐的小竹院里。

屋裡正亮著燈,燭火將三條人影映射在窗紙上,燈下,李敢一身便衣,正專註地和人下棋。他對面的灰衣男子約莫四十歲出頭,身材矮小相貌粗豪,背負一柄重逾百斤的烏黑色巨型鐵錐,卻像是背了把雨傘般輕鬆自如。

李敢的新婚妻子程若顰坐在一旁觀戰,不時為兩人的杯盞注入熱茶。

「是他!」項岳的瞳孔收縮,目不轉睛地盯著高踞在上位的灰衣人影。

似乎沒發覺院中有人,李敢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微笑道:「你有麻煩了。」

灰衣男子爽朗地哈哈一笑,說道:「只怕眼下你小子遇到的麻煩比我更大。」

「你指屋外的那位客人?」李敢不以為意道:「有師叔在,我用得著杞人憂天嗎?」

「說得好!」灰衣男子「啪」地將棋子拍在几案上,說道:「這局算我輸了。侄女,替你大叔開門迎客。」

程若顰怔愣,透過緊閉的窗戶望去,才發現院子里竟真的站了一個人。她急忙起身打開屋門,一股涼風卷裹著潮濕的水氣湧入房裡,吹得火燭劇烈搖動。

灰衣男子豪邁響亮的笑聲從屋裡傳出:「項老弟,這麼大的雨,你哪來的興緻傻站在院子里?相請不如偶遇,不如進屋喝杯熱茶?」

項岳負手步入,打量著灰衣男子道:「郭兄怎麼會突然跑到李府做客?」

「那有什麼好奇怪的。」灰衣男子大馬金馬地坐著,也不起身迎客,回答道:「李敢是我師侄,郭某到長安不住他府里,又能去哪兒?」

「原來郭兄出身翠華宗,這點項某還是第一次聽說。」項岳看似十分隨意地站定,無形中已將整座屋子盡皆籠罩在他的出手範圍之內,背門面窗不但牢牢守住了自己的退路,更進一步封死屋中人逃脫的路線。

「若顰,給項會主上茶。」李敢吩咐妻子,一點也不擔心她會受到傷害。

程若顰溫婉一笑,儘管隱隱覺察到來者不善,且屋子裡的氣氛古怪,但神情依舊大方,將斟滿的茶盞雙手捧到項岳面前道:「項會主請。」

「多謝少夫人。」項岳接過茶盞,悠悠啜了一小口贊道:「好茶!」

「當然是好茶。」灰衣男子接道:「項老弟可有興趣陪我玩一局?」

「郭兄相請,項某敢不從命?」

項岳微微一笑,端著茶盞坐到了李敢讓出的位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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