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姑比將軍是被突如其來的春雷轟鳴從睡夢裡驚醒的。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氈房外隆隆的雷聲滾動,他的心緒莫名地煩躁起來,隱約預感到將有什麼事發生。
四天前祖虎大軍戰敗,損失了上萬匈奴鐵騎。衛青的名字猶如一道遮攔,又一次讓有匈奴五大名將之稱的祖虎撞得頭破血流。
可是在羅姑比看來,所謂的「五大名將」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的無用頭銜而已。用他們統軍征討西域那些孱弱不堪的小國,自然手到擒來,可一旦遇見真正的對手便會原形畢露,顯示出他們的平庸。
「啪!」羅姑比披衣坐起身,點亮桌案上的油燈。外面風很大,不住從氈房的縫隙間夾雜著蒙蒙水汽湧進來,逗弄得火苗「劈啪」亂舞。
明天,派出的斥候就該帶著情報回來了吧?羅姑比望著火苗出神。
這兩天不斷有敗兵經過,也不斷有部下慷慨激憤地向他請戰。但羅姑比始終按兵不動,既不說撤退也不言進軍。他,在等待。
他在等衛青的大軍趾高氣揚地班師回朝;在等能夠確認漢軍回師線路的一刻。
他們萬萬料想不到,在他們志得意滿凱旋而歸的迴路上,會埋伏著一支匈奴人的王牌精銳。儘管只有三千人,但吃掉衛青的殿後部隊卻是綽綽有餘。
忽然,他的思緒被一陣風雨中傳來的輕微異聲所擾亂。像是有人在呼吼,像是戰馬在驚嘶,原本在萬籟俱寂的深夜裡應顯得十分清楚的聲音,因為風雨的遮蓋而變得模糊不清若有若無。
憑藉多年的軍伍經驗,他登時感到一絲警兆從心底升起。當下羅姑比默運丹田魔氣聚功凝耳向外傾聽,嘈雜的風雨深處所有正在回蕩的聲響立即清晰顯現。
有敵軍襲營!
羅姑比一驚起身,順手取過形影不離的戰刀喝道:「衛兵!」
話語出口,他立刻覺察到門外有一股絕強的殺氣撲入,「嗚」地將燈火吹熄。
懸掛的毛氈門帘朝內揚起,一條黑影挾著潮濕的雨氣撲入氈房。
羅姑比手中的戰刀「獵頭」在黑暗中打過一道刺目寒光,劈中來人。藉著刀光他看見,撲向自己的並非刺客而是方才應值守在門外的一名衛兵!
一愣神間異變再起,倒下的屍體後驀然亮起兩團詭異的鬼焰直射他的雙目。
「轟!」羅姑比腦海一震,劇烈的麻痹感像電流一樣傳遍全身,所有的神經如同冰封,思維不由自主地放緩,時間也被詭異的拉長……
「鈍身咒!」
沒等他作出反應,耳朵里又聽到了凄慘的鬼魂哭嚎,五光十色若隱若現的鬼影在眼前飄來盪去湧入腦海。意識在剎那間僵凝,頭腦里像灌滿了海水在不停的搖晃攪動,讓他如喝醉酒了般步履虛浮隨時會向後倒下。
羅姑比強守心頭最後一絲未泯的靈智,口中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吼聲。
一蓬銀色的雷光從體內噴薄而出,帶著沉悶的雷電轟響激蕩在氈房中。
猶如有什麼東西一下子碎裂飄飛,他的腦海倏然恢複了神智,卻駭然看到一柄赤紅色的魔刀破空殺至迫在眉睫。
好強的刀氣!來不及橫刀招架,來不及朝旁側閃,羅姑比急中生智,壯碩的身軀像塊門板般直挺挺朝後仰倒,飛起一腳將面前的桌案踢向來人。
「喀!」魔刀劈斷桌案鋒芒如電划過羅姑比的小腹,立時鮮血迸涌染紅衣衫。羅姑比忍疼翻滾,絨毯上留下一溜血印,有生以來他還從沒像今晚這樣狼狽過。
來人凌空飛飄魔刀順勢橫抹切向羅姑比的咽喉,幾乎看不出招式轉換的痕迹。
羅姑比奮力出掌,運足天雷動魔氣拍擊在刀身上,借力橫地飛起退向屋角。
一串銀色光團爆閃,魔刀嗡嗡顫鳴中宮直進刺向羅姑比背心。
羅姑比在低空中竭力扭轉身體,獵頭戰刀向上一架封住赤紅刀鋒。
「砰!」一股巨力將他重重壓回地面,兩柄刀交叉對峙在距離他胸膛不到一尺處。
直到這時候,羅姑比才終於看清來人的模樣——竟是一個滿面虯髯的匈奴軍官。
「來人,有敵襲!」他向著氈房外大叫,對方冷笑著注視並未阻止。
沒有人回應!
羅姑比驚駭的發現此時此刻不需功聚雙耳,也能夠清清楚楚聽到外面傳來的慘叫聲和馬嘶聲,但那都是自己的部下所發出。
他穩穩心神,用左手捂住腹部刀傷沉聲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轟!」又一頂氈房被戰馬牽引的繩索拉倒,一名光著上身手提烏鐵槍的匈奴騎士剛從門內探出頭,就被一支早已守候多時的羽箭射中咽喉慘叫倒下。
旁邊另一名驃騎軍把點著的火把丟進氈房,引燃了地上柔軟厚實的毛氈。惟恐這樣會被撲滅,緊跟著還有一捆捆乾燥新鮮的紫蓿也被扔進氈房。
說起來是匈奴人自作自受,這些紫蓿都是他們的早先收割下來存在庫房內,以供烏雲蓋雪夜間食用的草料。如今卻被漢軍就地取材,拿來對付他們。
類似的情形在這座軍營的各處都在不斷上演:氈房外是大雨如注,氈房內卻火光熊熊。
除了地上的屍體,這裡已看不到在外遊盪的烏林魔騎。所有的敵人或是在睡夢中被射殺被燒死,或是被掩埋在倒塌的氈房下正竭力爬出。
這是一場完全不公平的戰鬥。全副武裝的驃騎軍在須臾間封鎖了整座軍營,而敵人卻只能穿著單衣,用並不適用於步戰的烏鐵槍負隅頑抗。他們的盔甲當然也擺放在了氈房中,但沒有烏雲蓋雪的馱負,穿上如此沉重的盔甲根本無法徒步戰鬥。
除了這三千烏林魔騎,大營中還有上千名隨軍負責後勤雜役的馬夫、工匠和健婦。他們的氈房被保留了下來,但所有人都被驅逐出門集中羈押。
雨勢越來越大,地上的雨水流淌成河,滲著絲絲縷縷的鮮紅色。驃騎軍在各旗統領的指揮下三五人一組,迅猛而有條不紊地摧毀著一座座氈房。
沒有憐憫沒有遲疑,因為誰都明白一旦讓這些睡夢中的敵人反應過來,跨上他們的烏雲蓋雪寶馬將會意味著什麼。
「呀!」魯鵬殺得興起,揮斧劈裂一條懸掛在氈房前的門帘。在門邊,倒著兩名匈奴衛兵的屍首,一個胸口中槍一個咽喉被羽箭貫穿。
不料伸手不見五指的氈房中遽然射出一支羽箭。魯鵬急忙側身閃躲,但箭頭還是穿過盔甲刺入了他的左肩從背後透出。
「好強的勁力!」魯鵬覺得肩膀中箭後只是一陣發麻,便知對方射出的箭矢上淬有劇毒——這也難怪,三千烏林魔騎都配有強弓毒箭。
高凡見狀沖近魯鵬,提醒道:「快將傷口周圍的肉都剜下!」
「別管老子!」魯鵬咬牙拔出毒箭,「把龜兒子給我從裡頭趕出來!」
幾名大澤旗武士正想駕輕就熟將氈房套上繩索拉倒,屋裡颼颼又射出兩支羽箭。
「叮叮!」這回高凡早有防備,揮舞風水神簽將羽箭激飛,喝道:「放火!」
「呼——」數支火把和成捆的紫蓿被丟進氈房,好一通煙薰火燎。
「唰唰唰!」那三支火把竟被裡面的人一一接住又丟還出來。高凡用風水神簽撥開,忍不住贊道:「好身手!」
一名花白頭髮的匈奴老者手持長弓彎刀出現在門前,雙目炯炯有神地掃視過魯鵬、高凡和一眾驃騎軍,居然用漢語鎮定說道:「我是籍若侯,你們誰先來?」
籍若侯,就是烏林魔騎的副統領,那個貴為伊稚斜大單于祖父輩的老傢伙?魯鵬和高凡對視一眼——這回可逮到大魚了!
可沒等他們決定由誰先上,就聽身後有人朗聲喝道:「我來!」
一道身影從賓士的馬上高高躍起,槍如飛電直刺籍若侯咽喉,正是高不識。
籍若侯丟棄長弓揮刀招架,身軀被巨大的衝擊力震得往後退了兩步。
高不識直鷹槍下壓藉勢飛騰,雙手運勁一振,槍鋒化出朵朵光花籠罩籍若侯頭頂。
「叮叮叮!」
一陣密如疾雨的金石激撞,兩人身影分開,各自站住陣腳。
「這混蛋!」魯鵬氣悶道:「一點都不懂先來後到的規矩。」
「你的箭傷怎樣了,讓我看看。」高凡湊近魯鵬打量他肩頭傷口,不由意外地咦了聲道:「奇怪,為何流出的血又變紅了?」
魯鵬瞅了瞅,可不是?從傷口裡汩汩流出的血液色澤鮮紅,毫無中毒跡象。
「我曉得了!」高凡欣喜地一捶魯鵬肩膀,「傻人有傻福,定是那塊綠魔晶石!」
「哎喲!」魯鵬咧嘴大叫,「你娘的捶哪兒,疼死老子了!」
高凡一邊替他包紮一邊笑道:「中了籍若侯的毒箭還能生龍活虎你就知足吧!」
猛聽「噗」地一聲,高不識的直鷹槍刺穿籍若侯左大腿。他撤身收槍並不乘勝追殺,冷冷道:「束手就擒,我不殺你。」
籍若侯趔趄著用刀拄地,抬起頭呼呼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