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四集 瀚海日出 第五章 石盒

片刻之後,戾天巫的身影,又出現在了長安城外一處僻靜的府宅中。這是巫域在京師的秘密基地之一,名義上卻是一位當地鄉紳購置的產業。

她的身形尚未站定,便若有所覺地倏然回頭,低喝道:「是你!」

戾天巫身後的一間堂屋前,一位明艷絕倫的綠裳少女縴手環抱雙腿坐在了台階上,笑意盈盈的應聲道:「這地方可真不好找,我的腿都走酸了。」

不知什麼原因,戾天巫對面前的綠裳少女竟似有幾分忌憚,寒聲道:「你如影隨形地跟著我,到底想幹什麼?」

「那就要看你來長安想幹什麼了。」綠裳少女站起身,輕拍衣衫上的塵土,蹙起秀氣的眉頭道:「臟死了,這兒的傭人都是懶骨頭,不如全部辭退換批勤快的。」

戾天巫用少女的嗓音道:「我瞧妹妹你就很勤快,不如留下來幫我們打掃庭院吧!」

「嗚!」一團團旋轉咆哮的氣流驟然生成,院子里的光線剎那變成血紅色。虛空中裂開一道黑色的縫隙,迸射出千萬縷銳利的劍芒從高處轟落。

襲擊在電光石火間發生,但那石破天驚的威力,卻彷彿早已孕育了上千年之久。

綠裳少女纖秀的手指猶如鮮花盛開在胸前,擺放出優美柔和的巫印手勢,絲毫不含人間的煙火氣息,更不像戾天巫那樣充盈著令人不寒而慄的肅殺凶戾。

空氣里幻動起潔白的聖華,如一卷輕紗抱擁大地,以綠裳少女為圓心向外擴散。

「呼——」攢射而來的千萬縷劍芒,眨眼變幻成五光十色的繁花,猶如漫天的彩蝶飛舞紛紛揚揚地飄落向地面。

那道裂開的黑色縫隙竟也自動彌合,消失得無影無蹤,連蒙蒙的血光都在彈指間散盡,重新露出蔚藍色的天宇。

「聖封訣!」

戾天巫左右兩丬面孔上的神情就像活見了鬼,駭然叫道:「你究竟是什麼人,誰教你的聖封訣?」

在所有巫術中,聖封訣是最為神秘也最為深奧的三大神功之一,幾乎可以封殺禁制世間一切法術。然而即使是貴為巫域守護神之一的戾天巫,也僅僅是在巫統的典籍上偶爾看到過這樣一種巫術的名稱。

這一刻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神功竟會出自這位豆蔻芳華的少女手中!

「上次見面時我不是自報過家門嗎,怎麼沒多會兒就忘了。看來你的記憶有點問題,需要好好修補。」

綠裳少女垂下手,狡黠地嬌笑道:「你的表情真有趣,一半臉咬牙切齒,一半臉驚疑不定,怎麼做到的?有空能不能教教我。」

「我知道你是金峨郡主,但身為皇室的金枝玉葉,為何能掌握巫統三大不傳秘術之一?」老嫗緩緩道:「你的召導師是誰?」

少女的聲音又道:「峨郡主,你要是再不說,可要急死她啦。其實咱們也算同道中人,假如能將誤會解釋清楚,豈不是更好?」

「你們可難為我了。本郡主連導師本人的面都沒有見過,更別提他的來歷了。」金峨郡主將一根玉指輕按在朱唇上,又促狹地一笑說:「聽說你們很喜歡豢養犬奴,要不送我一兩頭玩玩?或許我可以考慮帶你去見他。」

老嫗強自克制怒氣,駁道:「郡主既然未曾見過召導師本人,又如何能帶我去見他?」

金峨郡主將臉一板,神色變化比六月的天更快:「不相信就算了。你聽清楚了,霍去病是我們計畫中的關鍵人物。我要你告訴巫域在長安的所有徒眾,不準任何人傷他一根寒毛。更不準打火熠神鼎的主意。否則,就等著滅頂之災吧!」

「就憑你的聖封訣,作夢!」

戾天巫冷冷一笑,身形驀地如縷血風颳起,黑幡飄揚飛點金峨郡主的咽喉。既然巫術對這丫頭無效,她只能試一試其它方式。

「昂——」隱隱地,彷彿從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中傳來高昂激越的呼嘯,金峨郡主的左手輕輕一擺,食指彎曲與拇指成環,小指向上翹起微微三顫,櫻唇邊毫不掩飾地流淌出一抹輕蔑的冷笑。

在她身後紅光沸騰,升起一羽美麗眩目的朱鸞,舒展雙翅掠過主人的頭頂,通體流動著殷紅的光焰,拍卷著匯聚而來的旁薄罡風迎向戾天巫。

「轟!」天地在這一瞬搖晃失色,炸裂開無數血紅的光電縫隙,像是將空間撕碎。

戾天巫一聲怪叫向後飛彈出十數丈,重重撞在背後的院牆上。牆垣應聲倒塌,塵土飛揚中她的身影搖搖欲墜,嘴角的血絲汩汩冒出,整張臉半紅半綠異常妖艷。

「九天應元神鸞!」她的嗓音變得嘶啞,卻掩蓋不住內心的驚駭。

神鸞傲然長鳴,收回主人的嬌軀里倏忽沒了影蹤,只剩下渺渺紅光兀自蕩漾。

金峨郡主的俏臉更冷:「是你逼我這麼做的。記住,不準動霍去病。別把我的話當成虛張聲勢的恫嚇,不然我保證會讓你後悔一輩子。」

心念微動,她張開九天應元神鸞本身加持的九對風翼,宛如一羽驕傲的綠孔雀凌風飄起,在戾天巫夾雜著怨毒與驚疑的目光注視下翩然遠去。

金峨郡主一路飛回長安城門前,在無人處收了風馭,而後與在那裡與等候自己的車駕會合,入城返回家中。

她現在仍與母親修成君金俗住在一起,加上已經成為寡婦的姐姐,府中的日子過得倒也不算冷清。

金峨郡主的母親金俗是王太后流落民間時生下的女兒,曾經多年失去了聯絡。劉徹登基後為寬慰母親,便多方打探終於找到了金俗。於是派人將她接入宮中,與太后認親。

晚上,金峨郡主回到自己的屋中,關上門窗又加設了一道禁制,然後在梳妝台旁開啟了一扇光門。她移步入內,門後是一間密室。這秘密即使是母親也不知道。

坐在几案前,金峨郡主纖指一彈,四周的火燭同時亮起。

在她面前的几案上,擺放著一具方形的黑木盤,長三尺高五寸,裡面鋪滿金色的沙粒,在燭光的照耀下閃爍著異采。

她從袖口裡掏出了一隻小瓷瓶,取下瓶塞,向沙盤裡小心翼翼地傾倒。

一股金紅色如同胭脂顆粒的粉末,緩緩注入沙盤,神奇地似漣漪一般向周圍擴散。

「嗡!」金沙微微顫動,冒起鮮紅如血的霧氣,籠罩著金峨郡主似真似幻的臉。

黑木盤內的金沙徐徐向中心匯聚隆起,漸漸地現出了一張詭異的沙臉。

「我已經警告過戾天巫,但她會不會乖乖聽話,我可說不準。」金峨郡主面對沙臉,就像在自言自語:「不過這老怪物看到我施展出聖封訣和九天應元神鸞,當場嚇得目瞪口呆,應該不敢輕舉妄動吧。」

沙臉張開它的嘴巴回答說:「很好,但你必須繼續監視巫域的一舉一動,不要讓這群自以為是的蠢貨破壞了我們的計畫。當然,我也不希望他們過早地退出。有時候正是因為配角的存在,主角的光芒才會更加耀眼。」

「你有沒有想出能夠讓我得到李敢的方法?今年秋天,他就要和別人成親了。」

「得到一個人的身體並不難,難的是徹底將他的心征服。」沙臉道:「你有更加偉大而光榮的使命需要完成,何必在乎一個凡間男子?」

「我不管,我就是要得到他。一想到再過幾個月他就要和另一個女人拜堂成親,還要和她洞房花燭,我的心裡便如針扎般的疼。」金峨郡主噘著嘴道:「你一定要幫我。」

沙臉的語氣里微蘊一絲怒意說道:「得不到他,那你就殺了他,或者殺掉把他奪走的那個女人。這對你來說都不費吹灰之力。」

「我不喜歡殺人。」金峨郡主說道:「其實你也沒有辦法,對不對?昨晚我又用『天心巫占』演算了三次,每一回的結果雖然不盡相同,但都顯示出李敢和我無緣。

「可是,我還記得你告訴過我:儘管天心巫占能推衍出世間萬事,卻唯獨難以預測自己的將來。所以,我的演算未必準確,對不對?」

沙臉回答說:「巫占會隨著施術人的心境和周圍環境的變化,而產生不同的推算結果。這是因為世事本就無常,根據不同的發展軌跡便會衍生出千萬種截然不同的結局。我們能預測的,僅僅是概率最高的若干種。

「至於占卜自己的未來,由於無法徹底做到心平如鏡,發生偏離的可能成倍增長也就不足為奇。」

「這麼說,我還是有機會的。」金峨郡主明眸發亮:「我絕不甘心就此放手!」

「不要把你寶貴的巫力和有限的光陰浪費在這些無聊的事情上。」沙臉漠然說:「你的確會失去一些喜歡的東西,但我保證,在未來的某一天,你所能夠收穫的,將遠遠超出你的想像。」

「算了!」

金峨郡主賭氣說:「我不要聽你又嘮叨這些空無邊際的東西。李敢的事我自己會想辦法。還有那個霍去病,你到底對他哪點感興趣?」

「你會知道的。宿命沉睡了三千年後終將悄然蘇醒,而我已選擇了你。」沙臉說道:「如今必須再加上一個高凡,這個年輕人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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