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三集 菊中秘 第三章 死亡車隊

彎彎的月牙躲在薄如輕紗的雲層里,一點一點地攀過樹梢,升過屋檐。

屋檐下,八名在驛館門外守值的屯騎軍如標槍般佇立,長時間紋絲不動的站立,並沒有影響他們挺拔的身姿,猶如威武的雕像,忠實地履行著他們的職守。

「真靜啊……」站在大門左邊最外側的什長望著台階下空蕩蕩的街道,默默地想著自己的心事。

辦完這趟差,自己准能再升一級,至少不必再通宵站崗,也能夠像自己的頂頭上司一樣,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一覺睡到大天亮。

其實,今晚本不該由他領班值夜,大門外的守衛配置在正常情況下是四個人。但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把張透著邪氣的絹書釘在了驛館的門匾上,害得這裡的空氣驟然緊張了起來。

或許,這不過是個惡意的玩笑。畢竟,這裡駐紮的是鼎鼎大名、四海皆知的屯騎軍;畢竟,在此壓陣的是李敢李校尉。難道有人活得不耐煩了?

「咄、咄、咄……」忽然,空寂的街道上傳來竹杖清脆和緩地敲擊路面的聲音。

是誰,會深更半夜在空曠冷清的街道上獨自行走?

什長警覺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薄薄的霧氣籠罩著街道,並沒有人。

「咄、咄、咄……」敲擊聲分明越來越清晰,薄霧裡好像有誰正向門前走近。什長瞪大眼睛打量四周,也看到了自己七名部下臉上流露出的詫異和警惕。

「取燈!」他低喝一聲,身旁的一名屯騎軍,立即摘下懸掛在門外的一盞辟鬼燈。

什長將它抓到手裡,探身向台階下照去。能夠照清鬼影的暗紅色燈光映在青石板鋪成的路面上,驅散了夜晚的寒霧,卻依舊看不見霧中的身影。

「不是鬼?」什長怔了怔,耳邊的竹杖敲擊聲戛然而止。

四周,靜得可怖。

奇怪啊,背後怎麼會有一絲一絲的涼風輕輕吹在自己的脖頸上?像是誰在呼氣。他打了個寒噤,忍不住慢慢回過頭,看到了一張近在咫尺的臉。

一聲凄厲的慘叫響徹夜空,什長的面孔由於驚恐而扭曲變形,雙手向空空如也的黑暗中推去,像是在拚命掙脫什麼。

「什長!」身旁部下錯愕地叫喊,伸手抓住他在身前胡亂揮舞的胳膊。

「唰——」一束亮麗的劍光越過驛館門樓,緊貼住什長的肩頭掠向他背後的虛空。

「噗!」劍光一凝,彷彿刺中了什麼,黑色的血花迸現。

一道虛無縹緲的淡綠色霧影在劍光里一閃而逝,悄無聲息地隱沒在薄霧中。

李敢一抖腕,傲世神劍鏗然入鞘,托住搖搖欲墜的什長沉聲問道:「你看見什麼?」

「臉……狗臉……」什長的脖頸後側赫然多了一個觸目驚心的血窟窿,伴隨著他艱難的呼吸向外嗤嗤漏風,卻沒有一滴鮮血流出,他體內的血在短短瞬間已被偷襲者全部抽干。

李敢將什長的屍體交給他的同伴,吩咐說:「你帶兩個人將他埋了。」

「是!」接過什長的屍體,這名手足發軟的屯騎軍差點坐倒在台階上。

「怕什麼,不過是巫師的障眼妖法。」李敢低頭望了望地上留下的幾滴黑血,冷冷一笑道:「下一次他絕不會有這樣的幸運!」

高凡從外面轉了一圈後躡手躡腳地回到院子里,小聲比劃著說道:「剛才在門外死人了,脖子上不知被什麼東西咬出一個血洞,當場就沒命了。

「有人聽見了街道上竹杖敲地的聲響,可就是沒見著半個人影。然後那個什長莫名其妙的一回頭,就被吸幹了全身的血液。他說他看到了一張可怕的狗臉,可在場的其它人卻連根狗毛都沒瞧見。這事可有點邪門。」

「故弄玄虛!」魯鵬啃著從驛館廚房裡搜刮來的雞腿,不以為然道:「殺個普普通通的什長哪用費那麼大勁兒?我說,那傢伙肯定是在故意製造恐怖氣氛,好逼李敢低頭。」

「李敢也不含糊,出手一劍便傷了那傢伙。」高凡嘖嘖讚歎道:「針尖對麥芒啊,這回可有好戲看了。」

「你們別忘了,對方是沖著小霍來的。」厲虹如瞪著這兩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萬一李敢為了寧事息人,把小霍交出去,我看你們倆誰還笑得出來?」

「咱們要不打個賭吧?」魯鵬瞥了眼在囚車裡總睡不醒的霍去病,低聲說:「我猜明天李敢就會把小霍交出去。」

「三天吧。」厲虹如想了想說:「再怎麼著,這傢伙也是終南山翠華宗掌門清醒真人最得意的嫡傳弟子,好歹也能多堅持兩天吧?」

高凡突然有點怒了,說:「你們怎麼能拿好朋友的命打賭玩兒?再說李敢不也傷了那傢伙嗎?撐個七八天的我看不成問題。」

「算我一個,不過咱們先得把賭注講清楚。」霍去病似乎被這番爭論吵醒,別彆扭扭地在囚籠里伸了個懶腰說。

「你們三個輸了,就乖乖地每天替我刮鬍子、梳頭髮、打洗臉水。」

「成!」魯鵬不假思索地答應道:「可要是你輸了呢?」

霍去病輕輕笑出聲道:「要是我輸了,命就沒了,你還想要什麼?」

「你小子說老實話,到底是什麼人一心一意要你的命,甚至不惜招惹屯騎軍?」魯鵬惡意地揣測道:「是不是在淮南的幾個月里,又偷了哪家惹不起的姑娘?」

「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誰知道這回來的是哪路神仙。」霍去病不理會魯鵬的奚落,穿過囚籠的鐵條縫隙,一把從他左手上奪過剛掏出袖兜的扁酒壺,喝了口扔還給他道:「味道不錯,難得你在喝酒上還有點品味。」

「見鬼。」魯鵬接過酒壺不甘道:「下回老子一定要在這壺裡灌上馬尿,看你再搶!」

霍去病吐了口酒氣,緩緩說:「李敢,他是不會把我交出去的。雖然這傢伙巴不得我早死,但絕不肯因為受人威脅就把我乖乖送出。這樣做第一沒法向朝廷交代,第二會讓他顏面丟盡。

「所以想要我命的人這回是弄巧成拙,反而激怒了咱們心高氣傲的李校尉。接下來的日子裡,李敢會竭盡全力保護我的安全。」他慢條斯理地豎起三根手指,一邊點一邊說:「而我要做的不過是三件事,吃飯、睡覺、坐車。」

「不行!」厲虹如搖頭說:「雖然我看不慣李敢的做派,可他畢竟是李廣老將軍唯一活在世上的愛子。再說咱們也不能眼睜睜瞧著這些屯騎軍因為小霍,一個接一個的無辜慘死。必須想個法子,阻止那惡徒繼續行兇。」

「是啊,這兇手也太惡毒了。有種就直接沖咱們來,拿普通軍士開刀算什麼本事?我浪子高凡,說不得要替天行道,除惡揚善……」高凡深以為然,正準備滔滔不絕地慷慨陳詞,抒發心中的憤慨,卻無奈地發現,囚車裡的霍去病已經惡形惡狀地睡著了。

「這傢伙怎麼可以面對一個變態暴徒卻無動於衷?」厲虹如瞪著他徹底失語道。

可霍去病已經聽不到了,輕輕的酣聲彷彿在告知周圍的保護者們,他睡得很舒坦,很安穩。

次日中午,第二具屍體被發現了,在一家小飯館後院的茅廁里。

死者是一個年輕的隨軍五行師,天靈蓋被抓得粉碎,腦漿和血液流滿一地,五臟六腑不翼而飛,只剩下一具蔫癟空洞的皮囊。

「第二個——也許下一次輪到的人就是我。」

說話的是追隨李廣父子二十多年的家將李豐。他曾經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北地劍客,大約四十歲左右,身材削長相貌清俊,和站在身旁的五行宗師李放、燕趙大豪李響,以及留侍在李廣身邊的陰陽宗師李藩、神箭手李准並稱為「飛將五翼」。

這些人原本都不姓李,但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先後成了李府的家將,多年以來追隨家主出生入死,和李廣素來以兄弟相稱,看著李敢從小長大。

「他是在出恭時被人暗算的。」李敢蹲在屍體前,望著脫落到膝蓋下的褲腰,忍住一股股鑽入鼻孔的反胃惡臭說:「襲擊他的人應該是藏在糞坑裡,趁著周適蹲身大解時出其不意地暴起襲擊,一擊致命。」

「呃——」厲虹如捂住嘴,勉強抑制住一陣陣翻上的酸水,扭過頭去不敢多看,鄙夷地道:「那種地方也能躲,也太……太噁心了!」

「這才是真正的殺手。」五大三粗一點兒都不像五行宗師的李放說道:「厲姑娘聽說過豫讓的故事嗎?他將漆塗在身上使皮膚潰爛成癩瘡,又吞下炭火令自己的聲音變得嘶啞,只為讓別人無法認出,好刺殺仇人替家主雪恨。」

「瘋子,十足的瘋子。」厲虹如退到茅廁外大口喘息,說道:「簡直不把自己當人。」

「你說對了,我們遇見的正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李敢冷冷道:「他故意採取這樣一種極端而不討好的做法,將整個過程當成了一場遊戲,肆意發泄殺戮和偷襲的快感——讓我們恐懼,讓我們驚惶失措,以此滿足他變態的心理。」

「王八蛋!」李響突然抽出湛青色的重劍,撥開擠站在茅廁外的屯騎軍,大步流星衝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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