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二集 九鼎傳說 第六章 淮南舊事

天色微明時,沸騰了整夜的壽春城漸漸恢複了寧靜和秩序。

劉不害及其幾百名黨羽全都被抓,他的府邸也被查抄,只逃出了大兒子劉建。

安撫完淮南王,霍去病用馬車護送劉陵回返郡主府。

劉遷卻說什麼也不肯離開王府,幾乎寸步不離地跟著青葉真人師徒,惟恐風回雪去而復返。

「小霍,幸虧有你,那個風回雪太可怕了。」在馬車裡,劉陵臉上流露出害怕的神情:「他潛伏在壽春裝扮成伍先生,究竟想幹什麼?」

「也許,他是想藉助王爺的力量恢複巫統天下吧。」

霍去病隨手擺弄著懸吊在車頂的宮燈長穗,回答說:「所以他會不遺餘力地唆使劉不害奪權,因為比起世子,這位懦弱落魄的大王子更容易鼓動,也更容易掌控。」

「但父王不過掌有區區淮南一地,像這樣的王侯大漢不知道有多少,為什麼偏偏找上我們呢?」劉陵產生了一縷警覺,緊盯在霍去病的臉龐上。

「大漢裂土封王的人是不少,但像王爺那樣心懷天下的就屈指可數了吧?」霍去病迎上劉陵的目光,眼睛裡閃爍著教人看不懂的神光。

「你還知道些什麼?」劉陵挺直身軀,顯然聽懂了霍去病話語中的弦外之音。

「我還知道世子為了試探我的忠誠,要我刺殺淮南中尉;而匈奴的龍城公主不遠萬里秘密來到壽春,是要和王爺簽訂聯盟反漢的密約。」

他輕笑一聲,充滿自嘲地接著說道:「真有趣,原以為跟隨郡主來到淮南,可以過上幾天醇酒美人的舒服日子,不料又卷進了你們老劉家你死我活的權力爭鬥。為什麼喝酒賭錢醉青樓的美妙人生總和我無緣?」

「我們要造反,並不是為了執掌大漢天下的權力,而是為了替先人報仇!」

劉陵臉上緊繃的肌肉慢慢柔和起來,輕聲說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對你隱瞞什麼。小霍,你聽說過我爺爺的事么?

「他的生母是趙王張敖的寵妃,後來被敬獻給高祖,一夜寵幸懷上龍子,生下的便是我的祖父淮南厲王劉長。

「後來趙王犯下大逆之罪,祖父和他的生母也被押入大獄待斬。曾祖母託人聯繫辟陽侯審食其,請他向高祖求情。誰知道這懦夫畏懼呂后權勢,竟不敢分辯半句。最後,我曾祖母羞恨自殺,高祖獲悉後憐憫祖父,將他封為淮南王。」

劉陵悄悄看了看霍去病,發現他正在靜靜地傾聽,神色里一貫的輕蔑和譏嘲並未再次出現,於是繼續說道:「後來祖父銘記母仇,錘殺了辟陽侯審食其。當時的天子是祖父兄長劉恆,他表面上容忍了下來,背地裡卻加緊對我祖父的控制。

「祖父不堪劉恆羞辱,憤然召集義師打算上長安找他理論,卻不幸兵敗被擒。劉恆心裡對我祖父又恨又怕,但又不願承擔殺弟惡名,就假惺惺饒了祖父性命,將他流放蜀地。

「劉恆知道祖父性情剛烈,為了達到逼迫他自殺的目的,就故意將他鎖進一輛密不透風的囚車裡。等到了蜀地,負責押送的人揭開車封,祖父果然早已絕食而死,屍體也腐臭變形,面目難辨。」

也許是動了親情,也許是為了在霍去病的面前博得憐憫同情,劉陵的眼眸里泛起淚光,聲音也開始變得哽咽。

「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霍去病低聲唱道:「這是厲王自殺後民間流傳的一首歌謠,我在定襄聽過。」

「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

劉陵低聲將這民謠重複了一遍,眼神由凄迷哀婉變得怨毒仇恨。

「是啊,連老百姓都懂得這個道理,都在為我的祖父抱不平,這樣的血海深仇,我們又怎能忘卻?父王最大的願望,就是在有生之年殺入長安,為先人報仇!」

她握住霍去病的手懇聲道:「小霍,請幫助我和父王,我們需要你!」

霍去病肆意揉捏劉陵的玉手,微笑道:「郡主應該知道二十多年前的七王之亂吧。無論人力物力,吳王劉濞都遠勝王爺,最後不到三個月就被周亞夫和魏其侯剿滅。

「王爺一旦起事,只怕還沒有打過淮水,就被大漢的軍隊敉平了。這種以卵擊石自不量力的蠢事,誰干誰是傻瓜。」

「你太小看我們了。經過父王幾十年的苦心經營,淮南今非昔比。只要登高一呼,頃刻就能召集起十萬義師。」劉陵說道:「到時候北邊匈奴,南面閩越群起響應,分三路攻擊長安,至少能有七成以上的成功把握!」

「得了,郡主。這種話也只能騙騙小孩子。王爺勉強能掌握的,不過是那點少得可憐的禁衛軍和門客。他真要造反,有多少人肯冒著殺頭誅族的風險追隨?」

霍去病把劉陵的手拿到嘴邊輕輕一香,戲謔道:「這麼可愛的小手,我如何忍心讓它的主人被押上斷頭台,在成千上萬的愚民鼓雜訊中身首兩分?」

「你胡說什麼?」劉陵氣得抽出手:「我們是正義復仇之師,怎會沒人追隨?」

「正義復仇之師?大凡發動戰爭的人,有誰不為自己冠上高尚聖潔的口號呢?就連匈奴人劫掠漢地,也會被他們說成是為了種族生存,驅除劣等民族。」

霍去病毫不理會劉陵的怒色,笑吟吟說道:「即使真的是為了復仇,那也只是你們劉姓王族家事,又憑什麼讓天下百姓拼得血流成河?到最後,誰做皇帝還不是一樣。依我看,把匈奴的大單于請來做大漢天子,也不會有啥差別。」

「胡說八道!」劉陵覺得自己在霍去病面前像個孩子,不管是動情的傾訴還是理智的分析,都被這油鹽不浸的無賴話語輕鬆化解,順帶還捎上三分挖苦,半真半假地令她無所適從。

「是嘛?看來你並沒有明白我的意思。人人想當皇帝,這是人類原始的慾望,並非什麼罪孽。但首先必須看清楚,自己是不是那塊料。」

霍去病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說:「比如我,就很有自知之明,能睡在青樓里就很滿足了。其實,天子的皇宮不就是個最大的青樓嗎?裡面的嬪妃未必有青樓里的姑娘漂亮多情,還偏偏非得裝出一副雍容矜持的痴女模樣。

「至於王爺嘛,編撰《淮南子》是他的拿手好戲,起兵造反還是免了吧。對了,還有世子,他和天子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都姓劉……」

「你說夠了沒有?」劉陵咬牙克制著憤怒:「給我滾下車去!」

霍去病有趣地看著劉陵,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在對方徹底發作之前猛地一把摟住她的脖頸,將火熱的嘴唇重重封在了那張櫻桃小口上。

劉陵扭動抗拒,使勁拍打他的後背,但卻漸漸察覺自己正在熱烈響應他的親吻。

她的怨氣慢慢溶化的同時,就聽到霍去病用沙啞的嗓音在自己耳邊輕笑道:「現在,我更想和你一起滾到柔軟的床上——」

劉陵醒來時,屋外的夕陽正透過窗帘照射進自己的閨房,在靜謐中閃著金光。

經過一個瘋狂的上午,她渾身酸軟得像一灘稀泥,躺在床榻上一動也不想動。曾經飽經滄海的自己,在這個男人幾近粗暴的攻勢中,竟如一個初嘗禁果的處子婉轉呻吟,忘乎所以。

她轉過頭,看到霍去病輕輕地發出酣聲還在沉睡。此刻的他就如一個孩子,臉上沒有了剽悍深沉,只是安靜地躺在她的身邊,嘴角卻依舊浮起一抹壞壞的笑意。

她忍不住伸手小心翼翼地撫摸霍去病烏黑的頭髮,似乎不願將他從睡夢中驚醒。

「我是瘋了還是痴了?我又是否可以完全相信你呢?」她喃喃地低聲自語:「但不管怎麼說,你是我一生中遇到過最令人發狂的男人。」

忽然,她發覺霍去病不知什麼時候醒了過來,正朝自己眨眼。

她低下頭,在他的眼皮上輕輕一吻道:「你醒了為什麼不說話?」

霍去病愜意地伸了個懶腰,翻身把劉陵壓到身下,用手指點在她的唇上說:「正常情況下,在床上我只會採用一種方式和人交流。」

「流氓!」劉陵用舌尖輕舔他的指頭,白了一眼道:「那也算交流嗎?」

「從某種程度上說,這是男女之間最本能的一種交流方式。我在十三歲學會以後,始終樂此不疲。」霍去病拍拍她的臉頰說:「相信郡主也有同感吧?」

「我倒想知道,是哪個強悍的女人在你十三歲時就奪走了童子身?」

「她的確是個女人,比我大了許多歲的女人。」霍去病眼裡有種奇怪的光芒閃過,像是被什麼東西刺痛:「我該感謝她,教會了我作為男人最重要的一件本事。」

「不會是你的師母吧?」劉陵惡意揣測道:「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如果是發生在你這惡棍的身上,我一點兒也不會感到驚訝。」

「我倒是很想,可惜師母是什麼樣子我都沒見過。」霍去病瞬間恢複正常,打了個哈欠說:「你是否該起床了?」

「你壓在人家身上,怎麼起來?」劉陵撒嬌說:「不過我真得去王府走一趟,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