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一集 大風歌 第七章 長安之夜

「小霍,還是你厲害,三言兩語就打發了這女魔頭。」心情舒暢地行走在入夜後的長安城大街上,高凡不絕地感謝著將他從厲虹如魔爪下救出的恩人。

夜晚的長安擁有別樣的風姿,並沒有因為天色的黯淡而變得冷清寂靜。大街上車水馬龍,人流如織,到處洋溢著歡聲笑語。

站在這裡,霍去病第一次清晰地感到,定襄城距離自己真的很遠。

「咱們去章台大街吧。」高凡眉飛色舞地說著,「我已經偷偷向客棧的夥計打聽清楚,長安城最好的青樓和最美麗的姑娘都雲集在這條街上。月下聽琴,紅袖添香,那是何等詩酒風流的快意人生?如果能邂逅司馬相如、東方朔這樣名滿京華的大文豪,說不定還能留下一段以文會友的香艷佳話。」

「我有說過要和你去章台大街么?」霍去病聽著高凡夢囈般的憧憬,譏誚道。

「咦,你不是說那地方少女不宜嗎?」高凡怔怔道:「還有什麼走馬章台……」

「少女不宜的地方未必只有青樓吧?」霍去病說:「你的腦瓜什麼時候才能開竅?」

「那去哪兒?」高凡連忙問。霍去病在他的耳邊低低說了一句,他立刻跳了起來。

「什麼?要我去做……」警醒到自己和霍去病正身處繁華街道上,高凡趕緊住嘴。

「確切的說,是幫我尋找一件東西。」霍去病一把將高凡拽到僻靜的小巷裡。

「那和做賊有什麼兩樣?我早就金盆洗手了,絕不再干這勾當!」高凡大義凜然。高凡把頭扭到一邊,氣呼呼道:「說不幹就不幹!」

霍去病不再說什麼,轉身往外面的街上走去,不給高凡繼續標榜自我的機會。

「喂,你不會是想一個人干吧?」高凡追上霍去病:「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要找什麼?」

「只是幾卷不值錢的筆記而已。」霍去病腳步不停:「但需要一個會開鎖的人。」

「可那是平陽公主府啊!」高凡嘆氣道:「你倒真會找人家。」

「連死人的陵墓你都敢盜,何況活人家裡?」霍去病回頭,似笑非笑看著高凡。

「那倒是!」高凡一咬牙,痛下決心。「為了朋友,我就兩肋插刀破一回誓。只此一回,下不為例!不過……」他話鋒一轉,「你那一百兩金子必須再分我一半!」

「恭喜你,成交了!」霍去病答應的異常爽快,讓高凡懷疑是不是該多要一點兒?

「你知不知道平陽公主是當今天子的親姐妹?雖然嫁的丈夫平陽侯曹壽是個短命鬼,讓她過門當晚就成了寡婦,但皇后衛子夫和大將軍衛青原先都是公主府里的歌伎和騎奴,全靠她的舉薦才有今天。

「所以說,平陽公主比淮南王更不好惹。萬一被人發現咱們在干這個勾當,我來長安時憧憬的那些偉大夢想就全泡湯了。」高凡一邊喋喋不休地抱怨,一邊乾淨俐落地將一排排書櫃的銅鎖打開。

霍去病藉著窗外透入的微光,從容不迫地翻閱著一卷卷堆積如山的竹簡和絹書,淡淡地說:「你用的開鎖工具挺少見,是祖傳的吧?」

「那當然,這可是敝人三代祖傳的吃飯傢伙,給我十匹青雲驄也不賣。」高凡立刻把剛才的話題拋到九霄雲外,猛一省道:「我警告你,不準動它們的歪腦筋。」

兩人說話的地方是在平陽公主府的書房中。書房很大,尤其是後堂,幾乎像是一座庫房。平陽公主府歷代的藏書和往來公文信箋,幾乎都被收在這裡。

高凡開下最後一隻書柜上的銅鎖,長出了口氣,一屁股坐到身後書堆上,擔起二郎腿催促說:「你最好快點兒,夜長夢多。」

霍去病不理他,高凡百無聊賴,環顧書房擺設,眼前一亮說:「這兒值錢的東西不少。我真弄不明白,你偷點兒什麼不好,偏偏看上了這些一錢不值的破竹簡。」

大約一個時辰以後,霍去病緩緩展開一卷泛黃的絹書,輕輕道:「找到了。」

「什麼?」高凡如獲大赦,湊到霍去病身後打量。「咦,這好像是曹壽的曾祖父老平陽侯曹參的筆記,寫的都是他年輕時追隨高祖打天下的故事。」

「曹參的一生,都已記錄在這三卷絹書中。」霍去病將書櫃里另外兩卷並排擺放的捲軸取出,說道:「看得出,這是他晚年時依照回憶寫下的平生經歷。」

「你要這玩意兒幹什麼?」高凡疑惑地問,「想改行做史官嗎?」

「史官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像是我做的嗎?」霍去病嗤之以鼻,目光飛快地在三卷絹書上搜尋,半晌後重新捲起道:「行了,我們離開這裡。」

「等等!我決定了,難得來一次公主府,怎麼也該帶點紀念品,不然太可惜了。」

高凡終於忍不住快步衝到古董架前脫下外衣,將一件件珍品飛快地擺放進去。他遺憾地發現,儘管自己一心想遵循母訓改邪歸正,但來自父親血脈里的遺傳,到底還是戰勝了那顆念念不忘向善的心。

「看來我無意中成了教唆犯。」霍去病抱起雙臂靠在書櫃前,頗覺有趣地看著高凡。

「你說的沒錯,這裡的確是個比章台街更好的去處。」高凡興奮地搬動古董,問道:「小霍,把你的外罩也借我用一下好不好?」

「我這兒有麻袋,又大又結實,你要不要?」忽然有人在背後回答他。

「那再好不過,有多少我……咦?」高凡覺得聲音不對勁,急忙回頭。

書房的門被人輕輕打開,一位面蒙黑紗、銀髮如霜的宮裝老嫗漠然站在門外。

「你是誰?」霍去病漫不經心地向門邊跨出一步,將對方闖入的角度封死。

宮裝老嫗聲音沙啞低沉,徐徐道:「這重要嗎?」

「很重要。」霍去病像沒聽出對方口吻里的嘲諷:「至少可以避免不必要的誤會。」

「誤會?那你們是幹什麼的?」宮裝老嫗輕蔑一笑,「深更半夜來打掃書房的?」

「不,不!我只是個很老實很無辜的小鎖匠!是他叫我來幫府里修鎖的。」高凡慢慢靠近霍去病,猛然將風水神簽往地上一戳,招呼道:「風緊,扯呼!」

宮裝老嫗手中亮起一道金符,丟擲在地化作一圈圈淡金色的光暈,像漣漪一樣從腳邊向四面八方飛快擴展,迅速滲入地下。

高凡臉一苦,「咦?『闢土金符』!」甩手射出一支雪虹追月道:「從後窗走!」

「叮!」霍去病反手拔刀,將射向宮裝老嫗的雪虹追月擊落在地。

「小霍,你沒病吧?」高凡愣住了,凝住身形茫然望向霍去病。

「他沒病,至少遠比你清醒。」宮裝老嫗搖頭說:「這樣的人,做毛賊太屈才了。」

「承蒙誇獎,小高,你可以走了。這位婆婆要留的是我。」霍去病嘿嘿一笑,絲毫不顧忌近在咫尺的宮裝老嫗,俯身撿起雪虹追月丟給高凡。

瞥了高凡一眼,他的眉毛微微挑動:「當然,出於年齡上的差距,你也不必擔心她會看上我。」

「這怎麼行?」高凡接住雪虹追月,走回霍去病身邊道:「我怎麼能扔下朋友?」

「你們還挺講義氣啊。」宮裝老嫗譏誚道:「的確不是普通的小毛賊。」

「你錯了!」霍去病搖頭道:「他是怕我不講義氣,還沒上刑就嚇得全招了。」

宮裝老嫗道:「別怕,我不會對你用刑——對聰明人是不需要動刑的。」

「婆婆應該是公主府里的人吧?你在門外站了很久,卻沒有召來一個侍衛。」霍去病微笑道:「我猜你一定是有什麼話想跟我單獨聊聊,恰好我也很有興趣。」

「普通侍衛是攔不住你們的,何況我又不是捕快,從不喜歡抓人。」

宮裝老嫗說:「我只需要你告訴我,究竟是誰派你來這兒的?」

「如果我不告訴你呢?」霍去病道:「每個人都有權利保守屬於自己的秘密。你的面紗為什麼不肯脫下,而且故意改變了嗓音?」

「颼!」宮裝老嫗的雙袖毫無徵兆地揮出,分取霍去病的左右太陽穴。

霍去病身刀合一,搶在對手雙袖合攏前長驅直入,劈向宮裝老嫗胸前。交手的雙方如有默契,刻意收斂勁風,不願驚動公主府中的巡夜侍衛。

宮裝老嫗飄然飛退,用袖袂在飲雪上輕輕一拂帶開刀鋒,說道:「你可以走了。」

霍去病的身軀晃了晃,剛好跨出門外,收住飲雪魔刀:「婆婆改變主意了?」

「記得把書房的門鎖上。」宮裝老嫗飄然退向庭院中一株銀杏樹,驀然消隱在樹榦內。夜風吹拂,她的嗓音縹緲而冰冷,彷彿從天外傳來。

「木遁!」高凡驚疑不定地注視著那株銀杏樹:「她到底是什麼人?」

「怎麼,你對她感興趣?果然眼光獨到。」霍去病總能在別人意想不到的緊張時刻拋出最不正經的話題。

「什麼呀?」高凡滿臉通紅,急忙解釋說:「我只是搞不懂她為何會退走?」

「因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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