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哨兵和獵手

和鄉賢分別後,蘭德朝大堂走去。他需要聽聽人們的笑聲,忘記奈妮薇的話和她有可能會製造的麻煩。

大堂里塞滿了人,所有的椅子和長凳都坐滿了,人們一個挨一個地靠牆站著,但沒有人發出笑聲。湯姆又在表演了。他站在一張靠牆的桌子上,洪亮的聲音清晰地傳到大廳的任何一個角落。又是「尋獵號角史詩」。當然,不會有人不滿意。無數號角狩獵者有無數的精彩故事,每一個故事都是完全不同的。如果要連續講完這些故事,即使是一個星期的時間也不夠用。大廳里除了走唱人的朗誦聲和豎琴聲外,能聽到的只有壁爐火焰的噼啪聲了。

「……獵手們策馬奔向世界的八個極點,撐起天空的八根立柱。時間之風永不停息,所有人都逃不過命運的掌握,無論是強大還是渺小。現在,最強大的獵手是陶穆爾的羅格斯,鷹眼羅格斯。帝王的宮廷中傳頌著他的威名,煞妖谷的山麓里充滿了對他的恐懼……」號角狩獵者們全都是偉大的英雄,永遠都是。

蘭德找到了他的兩個朋友,佩林為他讓出一條長凳的末端,他一屁股坐了下去。廚房的香氣飄進大廳里,讓蘭德想起自己有多餓,但就算是那些面前擺著食物的人們也都沒有拿起刀叉的意思。本來應該端酒送飯的女僕們都站在大廳入口處,雙手抓著圍裙,看著走唱人。完全沒有人在意他們的失職,聽故事比吃飯重要,無論那是多麼好的飯菜。

「……從布麗絲出生那天起,暗帝便盯上她,要得到她。但布麗絲不會讓他得逞。她不是暗黑之友,她是瑪杜辛的布麗絲!強壯如同站立的梣木,輕柔如同柳樹的細枝,美麗如同盛放的玫瑰。金髮的布麗絲,寧折不彎的烈女子。聽啊!這座城市的巨塔上回蕩著號角的奏鳴,清澈又洪亮。布麗絲的使者宣布,英雄已經來到她的王廷。大鼓和銅鈸的敲擊如同雷鳴!鷹眼羅格斯前來致禮……」

「鷹眼羅格斯的契約」到了結束的時候。但湯姆只是停下來,用淡啤酒潤潤喉嚨,就又開始了「蓮的堅守」。隨後他又朗誦了「亞萊斯羅瑞之殤」、「加達·森的利劍」和「阿拜恩的布華德最後的馳騁」。隨著夜色漸濃,走唱人朗誦之間的停頓也逐漸加長。當湯姆放下豎琴,拿起長笛時,所有人都知道,今晚的故事已接近尾聲。另外一名鼓手和響板琴手坐在被當成舞台的桌子旁,為湯姆伴奏。

當「搖撼柳枝的風」旋律響起時,伊蒙村的三名年輕人開始鼓掌。當然,鼓掌的並不只有他們三個人。兩河人喜歡的曲子,巴爾倫人顯然同樣喜歡,而且還會有觀眾和著曲子與走唱人一同歌唱,也唱得相當不錯。

我的愛已去,隨風遠走,

隨著那搖撼柳枝的風。

這個世界已破碎支離,

屈服於吹拂柳枝的風。

但在我的心中,在我最珍惜的記憶里,

她須臾不曾與我分離。

她的力量使我的靈魂堅強,

她的深情溫暖了我的心房,

我將站在我們曾經歌唱的地方,

雖然那搖撼柳枝的風仍刺骨猖狂。

第二首歌「只有一桶水」就沒有什麼哀傷的意味了,實際上,它聽起來比平時顯得更加愉快,也許這是走唱人有意而為的。人們紛紛跳起身,將桌子抬到牆邊,在大廳里清出一片舞池。大家踏出各種熱情的舞步,直到四周的牆壁似乎都開始不住地顫抖。第一個舞結束後,舞者們歡笑著離開舞池,立刻有人取代了他們的位置。

湯姆演奏著廣為人知的「扑打翅膀的野鵝」,然後停了一下,好讓人們做好起舞的準備。

「我想我要跳上幾步。」蘭德說著站起了身,佩林緊跟著他站了起來。麥特想起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只能留在原地,看守他們的斗篷、蘭德的劍和佩林的斧頭了。

「記得我也要一輪!」麥特在他們身後喊道。

舞者在大廳正中組成了面對面的兩排,男人在一排,女人在另一排。先是鼓聲響起,響板琴隨後,所有舞者同時彎曲膝蓋。蘭德對面的女孩將黑色長髮綁成辮子,讓蘭德想起了家鄉。她羞赧地向蘭德微微一笑,然後又毫不羞澀地向蘭德一眨眼。湯姆的長笛躍入旋律之中,蘭德向前移步,和黑髮女孩舞在一起。女孩圍繞蘭德旋轉著,仰頭髮出愉快的笑聲,然後向蘭德身後舞去,到了下一名男子身邊。

大廳里的所有人都在歡笑——蘭德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在下一名舞伴身邊轉過身。這是一名女侍,她一邊旋轉,一邊高高地揚起她的圍裙。這時他看見一個沒有笑容的人,那個男人縮在一座壁爐旁,一道傷疤從他的額角斜穿過整張臉,直到他的下巴,讓他的鼻子斷為兩截,也將他的嘴角拉了下去。那個男人發覺蘭德在看他,臉上露出怒容。蘭德急忙困窘地將視線轉向一旁,也許是因為那道疤,所以那個男人根本不能笑。

蘭德捉住正在轉身的下一名舞伴,讓她圍繞自己旋轉了一圈。隨著樂曲節奏的加快,他又經過了三名舞伴,重新與第一名黑髮女孩會合在一起,完成了一整個循環。那個女孩仍然在笑著,又朝他拋來一個媚眼。

那名疤臉男人仍然在瞪著蘭德。蘭德的舞步有些亂,臉頰也在發熱。他並不想羞辱那個人,他真的沒想過要用那種眼光去看那個人。他轉身去迎接自己的下一名舞伴,那個疤臉男立刻被他忘到九霄雲外——被他迎入懷中的舞伴是奈妮薇。

蘭德踉蹌了一下,差點踩到奈妮薇的腳,而奈妮薇則用流暢靈巧的動作掩飾了他的笨拙,還給了他一個微笑。

「我記得你跳舞不是這麼糟糕的。」奈妮薇在和他分開時笑著對他說。

蘭德在下一個舞伴面前終於重整了自己的舞步。當他再次改換舞伴時,他看到與他連臂而舞的是沐瑞。他在鄉賢面前還能感覺到自己的笨拙,而他在這位兩儀師面前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沐瑞的舞姿輕盈優雅,長裙的裙擺隨著她的舞步翩然飄飛,蘭德卻有兩次幾乎栽倒在地上。沐瑞向他報以同情的微笑,卻只是讓蘭德的感覺更糟。直到又一次更換舞伴後,蘭德才鬆了口氣,雖然他的新舞伴是艾雯。

不管怎樣,蘭德現在的狀態好多了。數年以來,一直都是他和艾雯一同跳舞。艾雯仍然沒有綁辮子,但她用一根紅色的髮帶將頭髮挽在背後。也許她不知道是該討沐瑞的喜歡,還是該讓奈妮薇滿意,蘭德有些鬱悶地想著。艾雯的嘴唇張開了,她似乎有話要對他說,但她還是沒說出口。蘭德也不打算先開口。剛才他們在那間用餐房裡的時候,她不是已經拒絕和他對話了嗎?他們氣悶地看著彼此,一言未發便分開了。

當這場跌跌撞撞的舞蹈結束時,蘭德很高興自己能回到長凳上。新的舞曲開始了,這次是快步舞。麥特急忙跑向舞池。當他離開時,佩林坐到凳子上。

「你看到她了嗎?」佩林還沒有坐好就問道,「看到了嗎?」

「誰?」蘭德問,「鄉賢?還是阿莉絲夫人?我和她們兩個都跳過舞。」

「還有兩……阿莉絲夫人?」佩林驚呼道,「我和奈妮薇跳過舞了,我甚至不知道她還會跳舞。在家鄉的時候,她從沒跳過舞。」

「我倒想知道,」蘭德若有所思地說,「婦議團如果知道鄉賢跳舞會說些什麼?也許這就是她不跳舞的原因。」

這時,音樂聲、鼓掌聲和歌聲已經充滿整個大廳,再繼續交談已經很不方便了。蘭德和佩林加入鼓掌的觀眾人群中,有幾次,他察覺到那個疤臉男人還在盯著他。那個人當然有權發火。而蘭德現在覺得無論他做什麼,只會讓情況更糟糕,他將注意力集中在音樂上,盡量避免去看那個男人。

舞蹈和歌唱一直持續到深夜。女侍們終於記起她們的職責,蘭德很高興地吞下一些熱燉肉和麵包,所有人都在他們或坐或站的位置上吃著東西。在此之前,蘭德又跳了三個舞,當他再次面對奈妮薇和沐瑞時,舞步也變得平穩了許多。結果鄉賢和兩儀師都稱讚了他的舞步,而他只是結結巴巴地不知該如何響應。他也和艾雯又跳過了舞,艾雯只是望著他,神色憂鬱,彷彿非常想說話的樣子,但她還是沒開口。蘭德也和她一樣沉默。只是他相信自己肯定沒有表情陰沉地瞪著她,雖然當他回到長凳上時,麥特是這麼說他的。

沐瑞直到午夜才離開。艾雯匆忙地看了兩儀師一眼,又看了奈妮薇一眼,便跟著兩儀師走了。鄉賢帶著不可捉摸的表情看著她們兩人離開,然後故意又跳了一個舞才走,那時她的樣子就如同贏了兩儀師一局。

沒多久,湯姆將長笛放進匣子里,雖然有許多人仍然希望他能再留下一段時間,但都被他婉言謝絕了。嵐走過來叫起蘭德、麥特和佩林。

「我們必須提前出發,」護法在嘈雜的雜訊中靠近他們說道,「我們需要爭取到一切可能的時間。」

「有個傢伙一直在盯著我,」麥特說,「一個臉上有道傷疤的男人。你不會認為……他是你警告過我們要小心的那些朋友之中的一個吧?」

「是這樣嗎?」蘭德說著,用手指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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