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三個女人

小圍場的晚飯已經結束。這頓飯大家一聲不吭,食不甘味。

帕特里克很不自在地意識到自己已失恩寵,他企圖像往常一樣,時而提起個話題,但眾人並不歡迎。菲利帕?海默斯陷入了沉思。布萊克洛克小姐不願再白費力氣,去裝得跟平時一樣快活。她特地為晚飯換了衣服,下樓時戴著玉石浮雕項鏈,然而她眼睛四周的黑暈頭一回表明了她內心的恐懼,這一點更由她顫抖的手表露得淋漓盡致。

惟有朱莉啞整個晚上保持著其特有的玩世不恭、置之度外的神態。

「很抱歉,利蒂,」她說,「因為我不能打點行裝就走人。

我想警方也不允許這樣做。我想我站污貴府——或者不管用什麼詞兒——的時間不會太長了。我應該想到克拉多克警督拿著逮捕令和手拷隨時都會出現。事實上,我無法想像的是,為什麼這種事兒已經發生了。」

「他正在找那個老太太——馬普爾小姐。」布萊克洛克小姐說。

「您認為她也被殺害了?」帕特里克帶著一種科學的好奇心問道,「可這是為什麼呢?她能知道些什麼?」

「我不知道,」布萊克洛克小姐呆板地應聲道,「也許默加特洛伊德小姐告訴了她些什麼。」

「如果她也被謀殺的話,」帕特里克說,「從邏輯上講,只有一個人能幹這種事兒。」

「誰?」

「當然是欣奇克利夫啦,」帕特里克得意地說道,「那是看見她最後活著的地方——礫石山莊。我的看法是,她根本沒有離開過礫石山莊。」

「我頭疼,」布萊克洛克小姐聲音呆板地說道。她用手按住前額,「欣奇幹嗎要殺害馬普爾小姐?這沒有道理。」

「要是欣奇果真殺了默加特洛伊德,那就有道理了。」帕特里克得意洋洋地說道。

菲利帕突然一掃漠然的態度,開口道:「欣奇不會殺害默加特洛伊德的。」

「如果默加特洛伊德說漏了嘴,結果泄露了她——欣奇——就是殺人兇手的話,她就會。」

「不管怎麼說,默加特洛伊德被殺的時候,欣奇在警察局。」

「她可以先殺了默加特洛伊德,然後再去。」

利蒂希亞?布萊克洛克突然大喊大叫,把大家嚇了一大跳:「謀殺,謀殺,謀殺——!你們就不能說點兒別的?我很害怕,你們明白嗎?我很害怕。以前我並不害怕。我原以為我能保護自己……可是,對於一個等待、觀察、伺機下手的兇手你又能怎麼防備呢!啊,上帝啊!」

她把頭埋到手裡。過了片刻,她抬起頭,生硬地表示道歉。

「我很抱歉。我——我失去了控制。」

「沒關係,利蒂姨媽,」帕特里克愛憐地說,「我會照看您的。」

「你?」就是利蒂希亞?布萊克洛克的回答,但這個詞兒背後的幻滅幾乎變成了一種指控。

這一切是快到晚飯時分之前發生的事情。只是米琪進來宣布她不打算做晚飯,才把談話岔開。

「我不再在這個房子里做任何事兒了,我要去我的房間,我要把自己鎖在裡面。我要在裡面一直呆到天亮。我恐怕——殺人接連不斷——長著那張傻乎乎的英國人的臉的默加特洛伊德小姐——誰願意殺她?只有瘋子!那麼這一切都跟瘋子有關:而瘋子是不會在乎殺誰的。可我,我不想被殺。廚房裡有影子——我聽見了響動——我看見院子里有人,跟著我想我在儲藏室的門口看見了一個影子,後來我聽見了腳步聲。所以我現在回我的房間去,我要把門鎖好,興許我甚至還要用柜子抵住門。到明天早上,我就給鐵石心腸的警察說我要從這兒離開。要是他們不讓,我就說:『我要尖叫、尖叫、尖叫到你放我走!」

大家對米琪的尖叫記憶猶新,這下一聽到她發出威脅便感到不寒而慄。

「好啦,我回我房間去了。」米琪說,這種重音把她的目的表現得一清二楚。她做了一個象徵性的動作,把她一直穿的印花裝飾布圍裙扔在一邊。「晚安,布萊克洛克小姐。也』許到了明天早上,您可能不再活著。所以,以防真是那樣,我先說聲再見。」

她突然離開,房門發出那常有的微弱的嗚咽,輕輕在她身後關上。

朱莉婭從坐位上起來。

「我去做晚飯,」她以就事論事的口吻說道,「相當不錯的安排——這可比讓我跟你們坐在桌旁少讓你們大家尷尬。帕特里克——既然他已自封為您的保護人,利蒂姨媽——最好把每一盤飯菜都先嘗一遍。我可不想在別的罪名之上又被指控毒死您。」

於是朱莉姬燒了一頓極其精彩的晚餐。

菲利帕到廚房去自願幫忙,但朱莉姬堅決說不要別人幫忙。

「朱莉婭,我想說點事兒——」

「我可沒有時間聽姑娘的私房話,」朱莉婭堅定地說,「回餐廳去吧,菲利帕。」

現在吃罷晚飯,大家都到了客廳里,圍坐在火爐邊的一張茶几旁喝咖啡。但似乎誰也沒有什麼可說的。大家都在等待——如此而已。

八點三十分,克拉多克警督打來了電話,「我將在一刻鐘以後到您那兒,」他宣布,「我將帶來上校和他的太太,還有斯威騰漢姆太大跟她兒子。」

「可事實上,警督……今天晚上我不能接待客人——」

布萊克洛克小姐的聲音聽起來已是才枯智竭。

「我明白您的感受,布萊克洛克小姐。我很抱歉,但事情緊急。」

「您有沒有——找到馬普爾小姐?」

「沒有,」警督回答,然後掛斷了電話。

朱莉婭把咖啡盤端到廚房,使她大吃一驚的是,她發現米琪正對著水槽里摞起的大小盤子出神。

聽到她進來,米琪朝她劈里啪啦就數落起來:「瞧你把我乾乾淨淨的廚房弄成了什麼樣子2這個炒鍋,我只——只用來做煎蛋卷的!

可你,你拿它來做了什麼?」

「炒洋蔥。」

「毀了——真正毀了。現在非洗不可了,可我從來——從來是不洗煎蛋卷的鍋的。我是用油墨紙小心擦,這樣就行了。還有你用的這個長柄深平底鍋,這口鍋,我只用來燒牛奶———」

「得啦,我不知道你什麼鍋用來幹什麼,」朱莉婭生氣地說,「你自己要去睡覺,你幹嗎又要爬起來,我簡直無法想像。走開,讓我一個人安安靜靜地洗碗。」

「不行,我不讓你用我的廚房。」

「噢,米琪,你真令人無法忍受!」

朱莉婭憤怒地大步走出了廚房,就在這當口,門鈴響了。

「我才不去開門呢!」米琪從廚房裡喊道。朱莉婭小聲地用歐洲大陸特有的下流話罵了一句,然後大步走到前門。

來的是欣奇克利夫小姐。

「晚上好,」她聲音沙啞地說,「很抱歉又闖進來。我估計警督打了電話來?」

「他沒有告訴我們說您要來。」朱莉姬說,一面把來人領到客廳。

「他說如果我不願意,就不必來。」欣奇克利夫小姐道,「但我非常願意。」

沒有任何人對欣奇克利夫主動表示同情,或者提起默加特洛伊德小姐的死。這個身材高大、精力充沛的女人,臉上一副劫後餘生的樣子,足以使任何表示憐憫同情的語言變得黯然失色。

「把燈打開,」布萊克洛克小姐說,「給火爐里再加點煤。

我很冷——非常冷。來坐在火邊,欣奇克利夫小姐。警督說他一刻鐘後就到,現在差不多該到時間了。」

「米琪又下來了。」朱莉婭說。

「是嗎?有時候我看這姑娘瘋了——瘋得很厲害。不過也許我們都瘋了。」

「我不能忍受罪犯都是瘋子的這種說法,」欣奇克利夫小姐怒氣沖沖地喊道,「腦子可聰明正常得很哪——我認為罪犯就是這樣:「外面響起了汽車聲,不一會,克拉多克便同上校及其太大和埃德蒙及斯威騰漢姆太大走進來。

大家都好奇地止住了話。

伊斯特布魯克上校用他平時說話時的那種調兒的翻版說道:「哈!好大的火。」

伊斯特布魯克太太不願摘下軟毛帽,緊挨著丈夫坐下,她那張臉,平常雖漂亮卻很乏味,此刻竟似一張被擠壓的黃鼠狼的小臉。埃德蒙依然憤憤不平,對人人怒目相向。

斯威騰漢姆太大儘管顯然盡了全力,結果還是跳不出矯揉造作的樣子。

「可怕,不是嗎?」她輕描淡寫地說道,「我是說每一件事兒。的確印證了這句話——言多必失,因為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會輪到誰——就像鼠疫一樣。親愛的布萊克洛克小姐,您不認為應該來點兒白蘭地嗎?即便只是半杯?我一向認為沒有什麼比得上白蘭地——多奇妙的興奮劑。我——似乎是大家——都感到不好過,居然這麼樣兒就闖了進來。不過,是克拉多克警督硬要我們來的。而且同樣令人不好過的是——她還沒有找到,知道嗎,我是說住在牧師住宅的那個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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