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深切懷念馬明方 永難忘卻的懷念

——紀念哥哥馬明方逝世25周年

馬正方

哥哥走了,在25年前就已經走了,他走得那麼凄慘!那麼悲壯!他是被林彪、「四人幫」及其死黨迫害摧殘而離開人世的。哥哥過早的逝世,使黨失去了一位堅強的衛士,使人民失去了一位忠誠的兒子。他屬於黨,屬於人民,他把一切都獻給了黨,獻給了人民,他光輝的一生,人民是不會忘記的。25年來我是在深沉的悲痛中度過的。我們雖然是手足骨肉,但我對他了解的並不多。我不善於寫作,但我想寫,遺憾的是我寫得太遲了,如果有人問我,為什麼25年以後才撰寫紀念哥哥的文章,我還真是尷尬,無言以對。現在我強忍著悲痛,把點點滴滴的回憶紀錄下來,昭示世人,也告慰九泉之下我可親可敬的哥哥馬明方。

我的家和陝北黃土高原上千千萬萬的農家一樣,過著面對黃土背朝天,吞糠咽菜過半年的貧苦生活,先輩們是勤勞樸實,忠厚待人的農民,哥哥就是在這樣的家庭里成長起來的。父母親經常說,我們家境雖然不好,可哥哥對這個家從來沒有過絲毫的抱怨,他從小就很懂道理,很體貼人。

哥哥8歲時,父母送他去離家二里路的王家灣私塾念書。啟蒙老師王嘉仁先生教學認真,加上他刻苦用功,在這裡打下了較好的語文基礎。12歲轉到離家十幾里的申家坪完小。常常交不起學費、伙食費,只好交些小米、綠豆。有時甚至連糧食也沒有,只好借糧上學。哥哥既不抱怨父母,也不攀比同學,而是埋頭讀書,學習成績總是名列前茅。高小畢業後,母親就不主張哥哥再念書了。可父親還要他繼續上學。原來父親小時候很喜歡念書,而爺爺就是不讓他念,為此父親和他鬧了一場,爺爺生氣了,抓起一塊石頭朝他打去,打傷了他的腿,父親心裡很不是滋味,狠下功夫認了不少字,可以寫一般書信,而且字也寫得不錯,逢年過節寫個對聯什麼的都可以。他暗自盤算,將來我要有兒子的話,一定要讓他好好念書。他要實現自己的願望,堅持讓哥哥考入了綏德第四師範學校。

哥哥小時候,不僅刻苦學習,而且孝順父母。有一次看見母親挽起褲腳在腿上搓麻繩,把腿搓得通紅,他摸摸母親的腿問:「媽,看你把腿都搓紅了,疼不疼?」母親說:「疼哩嘛。」他一把把自己的褲子脫下來趴在母親身旁說:「媽,在我屁股上搓,我不疼。」母親看了他一眼,愜意地笑了笑,在他屁股上輕輕拍了一下,慈祥地說:「傻小子,屁股上搓不成,耍去吧。」在我六歲那年正月十五晚上,我跑去看秧歌,天很晚了還沒有回來,母親叫哥哥去找我,他找了一陣沒有找到,母親見他沒有把我找回來就很生氣,怒氣沖沖地說:「都什麼時候了還沒有把娃尋回來,看你能做甚哩?」說著順手拿起個笤帚把朝他背上就是一把子,他見母親生氣了,趕緊跪下來認錯,母親見他認錯了也就沒有再打。母親氣消了說:「還跪著做甚哩,快尋娃去。」哥哥這才站起來。對待老人能做到如此地步,這在那個時候也是較為少見的,更別說現在了。

哥哥於1925年在綏德第四師範學校讀書時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擔任過學校黨支部書記,參加過反軍閥鬥爭等學生運動,1926年到西安國民軍聯軍做士兵工作,1927年返回陝北,先後任橫山、響水區、綏德北區、鎮川區區委書記,秘密發展黨團組織,籌建農會、婦救會等。

1930年秋天的一個晚上,哥哥在鎮川參加一個會議,會議在一個黨員家裡召開,參加會議的同志按照預定時間來到這裡,正準備開會,突然傳來敵人便衣隊進鎮的消息,明方說:「趕快分散轉移」。隨即他便抬起胳膊猛地一下砸破窗上的玻璃,拉了姜好興一把讓他先走,老薑二話沒說將明方按倒連推帶搡,把他送出窗外,然後緊跟著爬了出來,二人一前一後急速向鎮外跑去,跑出約四五里路,看看後邊沒人追來,兩人才停住腳步,這時哥哥才發現自己只穿了一隻鞋,胸前劃破了幾道口子,兩人相視笑一笑,擦去傷口上的血跡。稍事休息,老薑說,走吧!這地方不能久待,二人很快離開了這裡。

1931年哥哥在米脂、佳縣、鎮川等地組織游擊隊,進行武裝鬥爭,發動群眾打土豪,分糧物。三月的一天,他去米脂東區工作,路過家門順便回來看看。那天中午剛過,母親在嶮畔上巡哨時發現坡底下有兩個人急匆匆朝我們家走來,她看情況不對,趕緊回來給明方報信。這時哥哥正坐在隔壁鄰居家房檐下面,母親邊走邊指著明方說:「快走!來壞人了!」他剛站起身來,那兩個人已闖了進來,惡狼一般直向明方撲去,一個抓住他的兩臂向後擰,用繩子捆綁他的雙手,一個抓住他的頭髮使他不能動彈,父親抓住那個人的手腕不讓他捆,明方奮力同他們搏鬥,四個人撕扭成一團,激烈地打鬥著,母親機智地朝門外跑去,向鄰居們大聲呼喊:「哎——來壞人了!快!快來呀!王從(馬玉方)!快來呀!」鄉親們聞聲趕來,拉的拉,扯的扯,堂兄馬玉方在抓著哥哥頭髮的那人手腕上猛擊一棍,哥哥趁勢猛一擺頭,從那人的魔爪下解脫出來,此刻那人手中還捏著一束頭髮,從此哥哥頭上留下一塊不長頭髮的傷疤。哥哥脫險後由李祿喜陪伴經磧口到了山西。

哥哥被國民黨米脂縣政府的差役抓住,又被鄉親們從他們手裡奪回來。他們眼看著到手的共產分子又跑了,十分氣惱,就把父親、堂兄馬玉方、甲長馬九貴等人五花大綁帶走了,臨行時還惡狠狠地對母親說:「老婆子聽著,要想讓你們的人回來,就叫馬明方來換,不然的話就把他們通通槍斃。」

父親他們被抓走後,母親就不敢讓我在家裡住,一段時間,晚上我就睡在李成元家裡。鄉親們對被抓走的人非常關心,馬富財大叔親自到米脂縣的班房裡看望他們,打探風聲,還有人四處尋找熟人設法營救他們,後來經過許多環節找到愛國民主人士李鼎銘先生,李先生思想進步,德高望重,同情貧苦人民,贊同共產黨的主張(後來當了陝甘寧邊區政府副主席),他出於正義感,親自到米脂縣同國民黨縣政府交涉,終於使父親、堂兄等獲釋回家。

1933年初,嫂子生了第二個孩子,害怕被敵人發現,長時間住在娘家,她娘家也是農民,在米脂羅家礆,離我們家有六里地。由於敵人搜查日益緊迫,娘家也住不下去了,就回到我們家,回來的時候還不敢讓人看見嫂子有個小娃娃,就把孩子放在糞簍里,她外爺把她背回來。回到家裡又怕敵人發現了孩子追問她老子,事情就麻煩了,左思右想沒有好辦法,後經父母和嫂子多次商量,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決定把這個孩子送給我村一家姓李的人家撫養,這家主人叫李紹業,在一個靜靜的夜晚,李紹業來我家把孩子抱走了。孩子走後,嫂子傷心地哭了許多次,哭是哭,可從未表現出絲毫的不滿,算得上是通情達理顧全大局的了。所幸的是李家為人忠厚,心地善良,一家人都很愛這個孩子,能夠盡心儘力地撫養她,我父親探視過幾次,情況尚好,這才使父母和嫂子稍稍得到土點寬慰。1934年夏末時節,孩子由於拉肚子引起發燒,那個時候農村根本談不上什麼醫療條件,況且我們家又處在那樣的情況下,也實在沒有什麼辦法,孩子高燒不退,半個多月後,連爸爸還沒有見過一面,就過早地離開了人世。孩子雖然沒有長大成人,可是在那樣的情況下,鄉親李紹業敢於把官方整天捉拿的一個共產黨人的子女抱回自己家裡撫養,也實在是難能可貴的。這一方面說明父兄和鄉親們的關係是好的,另一方面也說明勞苦人民對共產黨的事業是擁護的,他們已經看到了共產黨是能夠代表他們的利益的,是能夠為他們辦事的。

嫂子失去了親生骨肉,內心十分痛苦,情緒非常低沉,她本來就是個性格內向的人,這一來更顯得抑鬱憂悶。母親、姐姐和鄰居們經常給她說些寬心話,幫助她排憂解愁,慢慢也就過去了。

1942年冬天,嫂子患了婦科病,出血不止,可能是屬於子宮瘤一類疾病,雖經多方治療,由於醫療條件的限制,到1943年5月就被病魔奪去了她年輕的生命,時年僅35歲。她留下兩個孩子,女兒馬銳13歲,兒子馬廣7歲,從此兩個孩子的撫養、教育就全部落在了我父母親的身上。這時哥哥還在新疆國民黨監獄中,直到1946年他回到家裡,當母親流著眼淚同他說起這段傷心事的時候,他才知道了一切。他心情沉重卻安慰母親說:「疾病嘛,這是不由人的事情,不要太難過了。」

嫂子是個純樸善良、忠厚賢惠、吃苦耐勞的農家女子,性格內向,語言不多,不論什麼時候總是悄悄地做著她做慣了的家務活,對老人至尊至敬,十分孝順,從來沒有過頂嘴爭吵的現象,對哥哥更是關心備至。他從事革命工作後,常年在外,漂泊不定,她在家裡牽腸掛肚,提心弔膽地生活著,只要哥哥一回到家裡,她除了殷勤照料他的生活外,還同母親徹夜徹夜地守候在門外,察看動靜,給他通風報信,深怕他發生意外。這一切是做得那麼自然,那麼周到。嫂子去世後,一家人深感悲痛,馬銳、馬廣很是失歡,整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