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深切懷念馬明方 良師、親人、堅強戰士

——懷念馬明方同志

惠世恩

馬明方同志受林彪、「四人幫」的迫害,離開我們已經整整五個年頭了。五年來,每當回憶起他心臟停止跳動前反覆說過的幾句話:「我沒有問題,我沒有做過任何有損於黨的利益的事,萬一我死了,你們要設法轉告毛主席,我馬明方是好人,不是叛徒。」我總是猶如萬箭穿心,不由肝腸寸裂,潸然淚下。

我曾經是馬明方同志的警衛員,在他身邊工作了整整七個年頭。明方同志對我,無疑是一位良師,革命的指路人。我從明方同志身上學到了不少優秀品質。他的這些優秀品質,我將永遠不忘。我還要教育下一代,永遠記住馬明方同志,記住我們黨的這樣一位忠誠戰士,完成他未能完成的事業,為實現四個現代化、建設社會主義偉大祖國奮鬥終生。

馬明方同志是一位十分和藹可親的人。在他身邊工作,不僅不感到拘束,而且還能學習很多東西。

我是1947年給明方同志當警衛員的,以前是個放羊娃,不識字。我的文化知識,是馬明方同志手把手教會的。當他知道我不識字後,就決定抽出工作之外的空餘時間,每天都教我識字。這樣,他就當上了我的老師。作為老師,馬明方同志對我的要求是很嚴格的,他規定要我每天都學會五個字,不但要會念,還要會寫。他還給我訂了一條制度,每星期六下午進行一次文化考試。考試成績不好,那可是要挨批評的。記得有一個星期六的下午,明方同志讓我背寫生字。他手裡拿著一張紙,紙上寫著42個生字,站在我的身邊,一邊念,一邊要我一個字一個字地寫下來。當我寫下35個字,再也寫不下去了的時候,他顯得很不高興,嚴肅地說:「42個字就有7個字寫不出來,下去還得好好練,好好記,不能光貪玩呀!認真複習複習,下星期六再考。」考試的日子又到了,經過一個星期的刻苦學習,這一次我考得很好,全部生字都寫對了。看到我的這一微小的進步,明方同志很高興。他風趣地說:「就這樣學。再過幾年,你的文化程度會越來越高,成了大學生,比我的文化都高了。」我低著頭光是笑,嘴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裡卻在想,這還不是馬老師嚴格要求的結果嗎!考試完畢後,明方同志特意從桌子里拿出一支金星筆獎給我。從此,我便拿著這支水筆寫呀寫,學習的勁頭更大了。

為了讓我更快地掌握文化知識,有一段時間,明方同志每天都堅持抽出兩個小時,看著我認字、寫字。如果發現我筆划下的不對,就乾脆捉住我的手讓我練習。我至今還清楚地記得,我第一次寫「毛主席萬歲,中國共產黨萬歲」時,那個「歲」字沒有寫對,明方同志便把我手裡的筆拿過去,在一張紙上寫了一個很大的「歲」字,讓我照著寫。以後,這個「歲」字我就牢牢記住了。在明方同志的耐心教育下,我初步認識了一些字,不再是一個完全的文盲了。

除了文化老師外,馬明方同志還是我的軍事老師。記得有一次,組織上配給了我一支新槍。我對這支槍愛不釋手,經常把它拿在手裡撥弄。但是,那時候,我卻只會用,不會擦。一天上午,我一個人在房中把槍拆開,打算擦一下。可是拆開後,卻怎麼也安裝不起來了。整整搗騰了半天,又怕又累,累得我頭上臉上都是汗,結果仍然是沒有安好。開飯的時間過了,馬明方同志推開門走了進來。看到我兩手油,一臉汗,他一句也沒有批評,而是坐在一邊的方凳子上,親自動手安裝起來。他一邊安裝,一邊耐心地給我講這種槍的構造,講槍上的每一個零部件。不大一會功夫,便全部裝好了。裝好後,他問我學會了嗎?直到我肯定地點了點頭後,他才滿意地笑了。這時候,我才記起還沒有給他打飯,便歉疚地問:「你還沒吃飯吧?」明方同志呵呵地笑著說:「你不也是一樣嗎!現在吃也不遲。你先洗個臉,再到食堂打兩份飯,咱們一起吃。」我和馬明方同志一起吃著飯,吃飯過程中,他還給我講了許多愛護武器的道理。他從井岡山講到二萬五千里長征,從長征又講到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一再告訴我,過去,共產黨沒有槍,只得用大刀、長矛和紅纓槍,有時,還得別個嚇敵人的假槍——笤帚疙塔。現在的槍是同志們拿鮮血和生命換來的,雖然多了一些,但是還不夠用。一定要注意愛護每一粒子彈啊!明方同志的這一番話,我至今記憶猶新。每一次記起這些話,總是自我告誡說,要警惕,一定要愛護每一粒子彈。

馬明方同志不但是我的老師,也是我平生難忘的一位親人。他對我的關懷是無微不至的。作為警衛員,本來應該是我處處在生活上照顧他,可是有些時候,倒是他對我的照顧更多些。

有一件事深深地留在我的記憶中。大概是1948年吧,我跟隨馬明方同志離開延安,途經清澗、綏德,到山西省的興縣一帶開展工作。一路上,他起早貪黑地奔波,夜以繼日地搞調查研究,經常是熬到夜很深時才休息。但是,這樣忙碌,這樣辛苦,他不顧自己,而是一再囑咐我要休息好。在興縣蔡家崖的一個夜晚,明方同志因為要準備第二天的工作報告,整整一個通宵沒合眼。開始,我等著他工作完畢,還能支持。後來困勁上來了,眼皮打架,不知在什麼時候,我居然睡著了。待到我醒來一看,天早已大亮,可明方同志還是坐在桌子前寫材料。這時候,正好賀龍同志(當時是晉綏軍區司令員)起床後散罷步已經回來了,看到明方同志還在工作,桌上的燈也忘記吹掉,便關心地問他:「你一夜都沒睡覺吧?」明方同志誠懇地說:「時間緊呀,我把會議材料草草整理了一下。」兩位領導談話時我還在被窩裡躺著。這時,我再也躺不住了,便一骨碌爬起床,掀開了身上蓋的馬明方同志的被子,揉了揉惺松的眼睛。賀龍同志注意到我的這些動作,便開玩笑地說:「好啊,老馬給小馬(我姓惠,他故意這樣稱)當了一夜警衛員了!」賀龍同志風趣的語言,逗得我只是個笑,盯著馬明方同志,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但是,只有我才最清楚,像這樣的夜晚(明方同志工作,我安然睡覺)是很多的。馬明方同志常常反過來當了我的「警衛員」。

1949年我跟馬明方同志在山西臨汾工委工作時,曾受過一次輕傷。那是被敵人的飛機炸傷的。當時,明方同志發現了我耳後流血,便用一塊粗白布手帕給我揩去了血跡。他關心地問我:「痛嗎?」我覺得沒什麼,便回答他:「不痛,擦破了一點皮。」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但是後來,不知怎麼搞的,我總是感到頭疼,有時疼得簡直難忍。明方同志對我的傷痛比我自己還焦急。北京解放後,他立即親自送我到協和醫院(即現在的北京醫院)去檢查。經過檢查,醫生說我耳後有一塊小小的彈皮留在皮膚里,需要動手術取出來。我當時不同意動手術,擔心動了手術沒人照顧馬明方同志。但是明方同志卻堅持要給我動手術。手術是在一個星期五作的,手術前進行了全身麻醉,所以經過的情形怎樣我一點都不知道。清醒過來後,睜開眼睛一看,我已睡在病房裡。而馬明方同志就坐在我的身邊。他一隻手裡端著小白碗,一隻手裡拿了把勺子,正在靜靜地注視著我。看到我清醒了,他趕緊把碗和勺子湊到我的唇邊來,一邊還輕輕地說:「喝一點葡萄糖水吧,馬上就好了,不用怕!」望著馬明方同志那親切慈祥的臉,我不由地流出了眼淚。

明方同志不僅生活上關懷我,我有時因不小心在工作中出了差錯,他也不是嚴加指責,而是主動承擔責任。這樣,我倒反而感到很慚愧,下定了改正錯誤的決心。記得有一次(大概還是我們從臨汾回到延安的那一回吧),我們到了韓城縣委(是新解放區),和護送的幾個警衛同志到飯館裡吃了一頓便飯,讓縣委知道了,第二天早晨,縣委特意搞了四個菜的招待飯。明方同志並沒有到飯館吃飯,但是事後聽說他很不高興。回到西北局後,習仲勛同志碰上了我,對我說:「你怎麼闖了個大禍?」我還根本不知道是咋回事。仲勛同志便把經過情形大概向我講了一下。原來,由於我私自讓同志們到飯館吃飯的問題,明方同志認為這是鋪張浪費,在當時艱苦的解放戰爭時期是不允許的,心裡很是過意不去,便在西北局的一次常委會上主動作了檢討。他嚴肅地說:「國民黨騎在人民頭上作威作福,我們共產黨可不能這樣做。」並說:「這是我對同志的教育不夠造成的。我們是人民的勤務員,今後一定要注意改正,再不能這樣了。」仲勛同志的話說得我滿臉通紅,我不由立即替明方同志辯護說:「這是我的錯,馬書記他根本不知道呀!……」可是,辯護又有什麼用?馬明方同志既然已經代替我作了檢討,我這個小小的警衛員,便只有把這次教訓牢牢地記在心裡,經常鞭策自己,少犯錯誤,力爭對人民作出較多的貢獻了。

馬明方同志曾經在國民黨反動派的監獄裡坐過幾年牢,經受過法西斯匪徒的殘酷折磨,身體上留下了斑斑傷痕。但是,他從來都不向同志們談起自己曾受過傷,總是咬著牙關,堅持不懈地工作著。

我知道他負過傷,也是無意中偶然發現的。一次在清理文件時,在一個半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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