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 戰地黃花——長征中的奇聞軼事 第五章 不會說話的「戰友」——騾子

清晨,紅軍開始爬雪山了。

雪山,當地老百姓都管它叫「神山」。從山腳往上看,雪山巍峨險峻,冰雕玉砌,閃著耀眼的光芒。山上沒有路,沒有人跡,沒有飛鳥。有的地方是沒膝深的積雪,腳踩在上面,要用足力氣才能拔出來。有的地方結著硬綁綁的冰疙瘩,一不小心滑倒,就會摔下百丈雪谷。

紅軍戰士一個接一個,踏著前邊人的足印,吃力地一步一步往上爬。

小個子劉英拄著一根木棍,隨著隊伍艱難地向前移動。上山前,劉英多吃了幾隻干辣椒,還喝了一大碗辣椒水,可還是擋不住雪山上的寒風,血液凍得快要凝固了。炫目的雪光,直射她的眼帘,刺得眼睛一陣陣疼痛,直流眼淚。最要命的是空氣越來越稀薄,胸口好像壓著一塊大石頭,逼得她喘不過氣來。劉英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步子越來越沉重。漸漸地、漸漸地落在了後面。

要是有人拉我一把,該有多好啊!劉英暗暗想。但她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大家都在受難,爬得那麼艱苦,自己怎麼能奢望別人來援助,況且自己並不是病號。

她真想一屁股坐下來休息一會,哪怕是幾分鐘也好。但她馬上想起臨行前部隊的紀律:「雪山上不準停步!」停下來就有危險,坐下去就會站不起來。我不能停下,不能坐下,我要活著翻過雪山!

劉英咬著牙關向前挪動,顫顫悠悠,臉色蒼白,背上沁出了陣陣冷汗,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匹灰色的騾子從她身旁擦過。騾子很瘦,周身長著長毛,馱著一對沉重的文件箱,鼻孔里「呼哧呼哧」喘著粗氣,黯淡的目光可憐巴巴地望著前方,嘴裡淌著白色的唾液。乾瘦的腳踝每前進一步就顫巍巍地打一個閃,屁股上的尾巴也跟著左右搖晃。

這是一頭多麼可憐的騾子啊,劉英想,現在人受罪,騾子就更受罪了。

騾子緩緩地擦著劉英爬上了一個陡坡,也許是為了歡慶這一步的勝利,它的尾巴「呼」的一下向劉英臉上掃來。劉英本能地用手抓住了騾子的尾巴,不讓它掃著自己的眼睛。沒想到,奇蹟發生了,騾尾巴不僅沒有掃著她的臉,自己的身體反而被騾子順勢朝前拖了一大步。這一步,要是自己邁出去,不知要花多少力氣!

劉英豁然開竅了:如果拉著騾尾巴爬山,不是輕鬆得多嗎?劉英也不知從哪裡冒出了一股力量,追上騾子,扔掉木棍,雙手緊緊抓住騾尾巴,就如同快要淹死的人抓住了一捆救命稻草似的。這時,劉英突然感到腳底生風,腳下的阻力減輕了大半。沒想到騾尾巴竟有這樣的神奇功能!

劉英為自己的發現感到高興,真是天無絕人之路,這下子過雪山不用愁了。

騾子顯得特別溫順、聽話,任憑劉英死死拽住它的尾巴,不跳不躁。要是在平地上,它早就狂蹦亂跳,不踢傷你就是幸運的了。大概在雪山上它也無力反抗,沉重的文件箱,陡峭的山坡,稀薄的空氣,已使它麻木不仁了。

突然,天上下起了冰雹,劈頭蓋腦地朝紅軍戰士打來。冰雹打得騾子「咴咴」直叫喚,掙扎著不斷地跳躍。劉英死命拽住騾尾巴,一扭一扭地往山上爬,任憑冰雹打在自己的頭上、臉上。

「劉英,你在幹什麼?抓住騾子的臭尾巴幹什麼?」劉英朝前一看,原來是蔡暢和劉群仙。她們原來走在前面,現在被劉英追上了。

「我在借騾子的神力爬山。」劉英自豪地說。

「騾尾巴臭不臭?」「不臭不臭,腳下可省力了。」劉英認真他說。她早已喜歡上這頭騾子,還有它的尾巴,怎麼會感到它臭呢?

「真的省力?」「不然我怎麼能追得上你們倆?」「還是劉英聰明,連騾尾巴也充分利用起來了。」「你們也可以試試,挺省力的。」「我們怎麼比得上你呢,你嬌小得像個布娃娃,騾尾巴可拖不動我們倆。」「你們試試看嘛。」「好,試試就試試。」蔡暢和劉群仙一琢磨,感到有必要試一試。正巧,劉英後面跟著幾匹馱輜重的騾子,她們趁機各自拽住一條騾尾巴。一試,還真管用,果然腳下輕鬆如飛。她倆喜孜孜地抓住騾尾巴跟在劉英後面。

劉群仙邊走邊對蔡暢和劉英說:「騾子真比丈夫好!」蔡暢瞪了她一眼:「你胡說什麼呀!」「怎麼不對?可以沒有丈夫,但不可以沒有騾子。」「你越說越離譜了。」「這不是明擺著的,拉著騾尾巴,過雪山就不用愁了。你家老李能背你過去?博古才管不了我呢,他都自身難保。」幾句話把劉英逗笑了。

「好了好了。等過了雪山,你就寫一篇文章,談談騾子的功勞,特別是騾尾巴的新功能,准能傳遍天下!」蔡暢說。

「我可不敢寫騾尾巴的新功能,這可是劉英的專利!」「怎麼是我的專利?」劉英驚訝地問。

「你先發明的呀!」「我?」劉英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不是第一個發明人。」「誰?」「你們不記得了,在過湘江時,李伯釗無法淌水過河,劉伯承總參謀長看到了,急忙叫她揪住他的騾子尾巴過了江。還有……」「說得對。不過拉著騾尾巴過雪山,可是你劉大秘書長的發明喲。」……

說著說著,她們拉著騾尾巴過了山頂。

從此以後,女戰士拉著騾尾巴過雪山,就不是新聞了。

「黃處長,你的騾子好神氣啊!你可要好好看護呀!昨天,我們團的一匹騾子被幾個餓極了的戰士偷殺了。」「誰敢動我的騾子?吃了豹子膽了?」紅三軍團作戰處長黃克誠笑著回答。

「還是提高點警惕吧,我們部隊也丟失了一頭牲口。」進入草地後,飢餓成了每個紅軍戰士的致命敵人。大家攜帶的乾糧很快就吃完了。方圓幾百里的草地,一片荒涼,到處是沼澤和泥潭,沒有人煙,根本就沒有補充糧食的地方。大家就只好挖野菜吃,灰灰菜、大黃葉子、野薺菜、野芹菜等成了大家的主食。前面的部隊還能挖到野菜,後面的部隊連野菜也挖不著。大家只好吞嚼火燒水煮的帶皮的物品,皮帶、皮鞋、槍帶、馬鞍都成了救命的食糧。

部隊每天都有戰士死去。有的走著走著就倒下去站不起來了;有的吃了有毒的野菜中毒死了;有的喝了有毒的髒水後上吐下泄,被病魔折騰死了。

戰士們餓昏了頭,餓斷了腸。為了活命,為了走出草地,離開這個鬼地方,偷殺牲口的事也出現了。

黃克誠有一匹好騾子,長著一身青毛,威風凜凜。在蘇區,它跟隨黃克誠南征北戰好幾年,後來又跟隨他西徵到草地。這匹騾子性情溫順,從不失蹄。平時老實忠厚,行軍路上,馱病號,安全穩當;馱輜重,忍辱負重。一到衝鋒打仗時,它便換了一個樣子,瞪眼豎耳,尾巴一撅就往敵人陣地中沖。

在空襲、突圍中,它具有戰馬特有的機警和敏捷。它熟悉紅軍的各種信號,聽得懂主人的語言和哨音,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真是黃克誠的忠實的不會說話的「戰友」,最珍貴的寶物。

此時,黃克誠也擔心起大青騾子的命運了。

夜幕降臨了,草地上漆黑一片,沒有星星,沒有月亮,只有那颼颼的寒風不停地刮著。黃克誠躺在帳篷里,渾身痠痛、疲乏,但就是睡不著覺。

「今天夜裡,會不會有人牽走我的大青騾子?」他越想越擔心,越擔心就越睡不著覺。

「嘩啦!」帳篷外一聲響聲。

黃克誠的心一驚:是不是有人來「拜訪」我的騾子了?他一骨碌鑽出了帳篷,只見數十米外人影晃動。

「誰?幹什麼的?」黃克誠大聲問道。

「噢,是黃處長吧,我們的擋風雨布掉下來了。」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

黃克誠鬆了口氣,又躺進帳篷。

過了一會,他好像聽見了什麼聲音:「■■■」。難道有人走近我的騾子?他放心不下,又鑽出了帳篷。

四周還是那麼漆黑,遠處偶然有綠光閃爍,充滿恐怖和殺機。突然,一聲凄厲的慘叫劃破夜空。黃克誠的心顫抖了一下,啊,又不知是哪一匹騾馬倒下了。

「好慘哪!」黃克誠自言自語地說。

這些可憐的騾馬,跟隨紅軍長征,受足了苦,受盡了罪。它們馱著沉重的輜重,馱著無力的傷病員,尾巴上還拉著女戰士,艱難地爬山、涉水、過橋。它們忍飢挨餓,瘦得皮包骨,還是忠誠不二地供人驅使。

紅軍戰士人人都明白「不準隨意宰殺牲口」的紀律,但是餓到極限的戰士,為了延續生命,不得不舉刀向騾馬要吃的。你能說這些戰士殘酷嗎?

想到這裡,黃克誠不知不覺地嘆了一口氣。他用手輕輕地撫摩著大青騾子,表示對它的同類的哀悼。

黃克誠一夜都沒有睡著。天亮後,又開始艱苦的行軍。

第二天夜裡,黃克誠更是擔心大青騾子,又是一夜未眠。

連續兩天沒有睡好,黃克誠是又飢又冷又困。

第三天晚上,他終於想出了一個兩全的方法:靠著帳篷邊躺下,把騾子的韁繩拴在自己手臂上。這樣,只要有人一拉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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