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 戰地黃花——長征中的奇聞軼事 第四章 走單騎江口礦籌款——一塵不染

一個身著黑衣的青年人氣急敗壞地衝進了礦長室。

「什麼事情?慌成這樣!」一個穿著綢子馬褂,身體肥胖的中年人不滿地問。

「報告礦主,紅軍已經到了江口縣!」「啊?這麼快!來了多少人?」「不少哩!大街的牆上都是紅軍的標語。」「噢……」礦主皺起了眉頭。

礦主姓劉,原是貴州軍閥王家烈手下的一個參謀處長。過了一會,劉礦主才慢吞吞他說:「諸位,你們有何良策?」礦主旁邊站著幾個辦事人員和工頭。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趁紅軍還沒有到達這裡,趕快離開吧!」一個工頭說。

「往哪裡走?!紅軍佔領了江口,把咱們礦的路口一封,怎麼出得去呢?」另一個工頭說。

「那就趕快給王家烈老頭子發個電報,請他派兵保衛我們。」一個辦事員說。

「嘿嘿!」礦主冷笑了兩聲。「遠水解不了近渴,等到他們派兵來,咱們早就完了。」「那就給礦工發槍……憑咱們礦主的軍事天才,還怕這些泥腿子……」一個工頭趁機大肆吹捧劉礦主。

「這些臭礦工、窮小子能靠得住嗎?他們與紅軍是難兄難弟,一鼻孔出氣。」「那怎麼辦?」大家瞪著眼睛望著劉礦主。

劉礦主在屋內踱來踱去,突然停下步子,眼珠一轉,說:「發請帖請紅軍來!」「什麼什麼?」幾個工頭唯恐聽錯了,急切地問。

「請紅軍到礦上來!」礦主重複了一遍。

「這不是引狼入室嗎?俗話說,請客容易送客難啊!」「你們懂什麼?這叫『擒賊先擒王』,我們把紅軍頭頭收買了,就可以平安無事。哈哈哈。」「他們不會來吧!」一個辦事員擔心。

「肯定會來——」劉礦主拉長了調子,顯得信心十足。「人都有七情六慾,誰不想吃香的喝辣的……等他們吃飽喝足,不會不高抬貴手吧!」「礦主高見!」葉長庚騎著馬,沿著小路向江口錫礦走去。

太陽已經西斜了,地里的莊稼熟了,一片金黃色。葉長庚沒有心思觀賞山間秋景,他的心裡很不踏實。

剛才,紅六軍團政委王震把他叫去,對他說:「現在有一項特殊任務,交給你去完成。」

「特殊任務?又要在哪裡打仗?」葉長庚一聽說有任務就高興起來。

「不是打仗!派你到江口礦籌款。」

「籌款?」葉長庚心裡想:自己是軍事指揮員,是個師長,怎麼叫我去籌款?

看見葉長庚一副驚訝的樣子,王震平靜地說:「人家礦主點名要我們紅軍領導去。我和蕭克商量了,決定派你去。」

「我是代表紅六軍團去的?」

「對!不過——,人家請我們去談談。你到礦上後,吃喝由你,見機行事,想辦法為我軍籌些錢款。」

「籌多少?」

「具體由你定,當然儘可能多一些。」

「明白了。」

「你可不要小看這位礦主!此人老奸巨猾、詭計多端,還在王家烈手下干過一陣子呢!」

「我帶多少人去?」

王政委笑了:「這又不是衝鋒打仗,還帶人去幹什麼?就你一個,『單刀赴會』。」

「什麼?就我一個?!」

「要帶,就帶一個通信員、一個馬夫。」

「這怎麼行?」葉長庚剛想叫苦,突然收住了口。王政委最討厭別人叫苦,而且,叫了也沒用,說不定還挨一頓剋。他連忙改口:「什麼時候出發?」

「現在就走!」

「讓我準備一下吧!」

「還要作什麼準備呀!你在路上考慮就行了。」

葉長庚上了馬。

葉長庚在馬上想:我們紅六軍團臨危受命,先遣西征,已走了2000多公里路。一路上浴血奮戰,現在已彈盡糧絕,必須進行物質補充了。籌款任務,不亞於打一仗。我要沉著冷靜,水來土淹,兵來將擋,堅決完成這個任務……

「葉師長,到了。」通信員的叫聲打斷了他的思路。他抬頭一看,礦區里到處是機器和高聳的井架,煙囪冒著濃濃的黑煙。礦機的轟鳴聲,鐵鎚的叮敲打聲,蒸汽機輪子咣咣的轉動聲交集在一起,雜亂而刺耳。工人們一個個灰塵滿面,神色冷漠。礦山辦公樓在礦區東側,那裡聚集著一群歡迎的人。

葉長庚翻身下馬,大踏步朝人群走去。

葉長庚一到,立即響起噼噼啪啪的鞭炮聲,工頭們、礦上辦事員和幾個打扮妖艷的年輕女子,夾道歡迎他。他們手裡拿著紅紅綠綠的小三角旗和鮮花,連連向他搖動。

一個年近五十、胖墩墩的矮個子,穿一件綠色長袍禮服,從人群中走出,面帶笑容迎上前來,向葉長庚深深鞠了一躬,說:「葉師長不辭勞苦,蒞臨我礦,未能遠迎,請多多見諒!敝人姓劉,是這裡的礦主,望葉師長不吝賜教!」

葉長庚心裡十分不自在,但不露聲色,還了禮,說:「劉礦長,諸位,不必客氣。」

「葉師長不要見怪,這裡是自己家,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兄弟一定照辦。」礦主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屋裡請!」「請!」進屋後分賓主坐下。

葉長庚心想,這個礦主倒爽快,有什麼事只要我吩咐就行,太好了,不如把籌款的事說了。於是順水推舟:「我軍剛到江口,需要……」

礦主立即打斷了他的話:「葉師長一路辛苦了,敝人特備薄酒一桌,為葉師長洗塵,然後再敘談。」

葉長庚一想,不說也罷,反正自己肚子早已餓了,吃飽了有力氣與他們談。

礦主擺上了豐盛的酒宴。礦上的頭目,遠近幾十里的富豪、文人,都來陪席。桌上杯盤交錯,菜有清燉烏骨雞、荷包紅鯉魚、洞庭湖銀魚等名菜,酒有茅台、白蘭地……

葉長庚一生還沒見過這麼好的酒和菜,心想,這些土豪劣紳,不知怎樣剝削勞動人民呢!

大家入席後,劉礦主離座舉杯致詞:「諸位來賓,今日紅軍領袖葉師長蒞臨敝礦,劉某不勝榮幸。葉師長乃紅軍之名將、武功蓋世,一身是膽,用兵如神,指揮有方,戰功卓著,百戰百勝。結識葉師長,敝人真是三生有幸!」

葉長庚一聽這些肉麻的吹捧,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他立即起身說:「我是個軍人,一個窮苦出身的軍人。在北伐戰爭中,我當過士兵、班長;在國民黨軍隊里,當過班長、代理過排長。1929年我投奔紅軍,現在是紅軍隊伍中一名普普通通的指揮員。」

「葉師長還是北伐功臣,可敬可佩!來來來,幹了這一杯。」劉礦主說著帶頭喝了一杯,繼續說:「我們諸位有葉師長的照顧,洪福齊天啊!哈哈哈!」其他人一起幫腔:「是啊,我們全都仰仗著葉師長哩!」

葉長庚一聽,話中有話!想讓我來保護他們,沒門!於是接著說:「我葉長庚聽黨的,按紅軍的政策秉公辦事,不徇私情!」

礦主怔了一下,心想:這個紅軍骨頭真硬!不行,還得繼續捧。他乾咳了一聲,說:「葉師長如此謙虛和剛正,兄弟佩服,佩服!紅軍乃天下仁義之師,所到之處不搶、不偷、不拿、秋毫無犯,深得眾人之心……」

「這句話講得對!」葉長庚打斷了他的話,「紅軍是人民的軍隊,有嚴明的紀律,不拿群眾一針一線。國民黨反動派把我們紅軍說成是『匪』、『共產共妻』、『殺人放火』、『個個是妖精』,純屬一派胡言!」

「葉師長所言極是,我等——」他指了指在座的富戶豪紳,「就是因為紅軍愛護百姓利益,不侵犯百姓利益,愛民仁民,所以才備食壺漿以迎紅軍。」他把「百姓」兩個字講得特別重。

那些豪紳紛紛幫腔:「紅軍秋毫無犯,我們可放心了。」說話聽聲,鑼鼓聽音。葉長庚一下子就聽出了名堂,這個狡猾的礦主,原來想讓我們不動他的財產。不行,我得給他講講紅軍對待土豪劣紳的政策。

「紅軍是要消滅人剝削人、人壓迫人的不合理的制度。紅軍不像國民黨軍隊那樣亂抓亂殺,紅軍是講政策的:對於有錢有勢的地主豪紳,一般不抓不殺,採取沒收財產或罰款的辦法,把他們的財產和土地分給窮人,讓他們成為自食其力的勞動者。」說著,用眼睛掃了一下在座的,只見他們低著頭,目光黯淡,臉色難看。

「當然,對於那些橫行鄉里、為非作歹,民憤極大的土豪劣紳,紅軍決不仁慈!」「哐」,礦主的酒杯掉在了地上,他趕緊用手中捂住了難看的臉,頭上已沁出一層汗珠。

「啊呀,天氣太熱了!開開窗吧!……我們都是開明紳士,啊,哈哈!」礦主幹笑了幾聲。

「是呀,我們都不是土豪劣紳,……」

「劉礦主心慈手軟,一向照顧礦工,可是大好人吶!」葉長庚看到他們的狼狽樣,心裡好笑,嘴上說:「是不是好人?我們最清楚,我們不會冤枉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我們擁護紅軍,總不該罰我們的款吧?」礦主膽顫心驚,試探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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