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伯承已是第三次過草地了。
這幾天,他的心情老是平靜不下來,腦子裡總是閃出一個健壯活潑的青年女戰士身影來。
噢,對了,去年過草地,就是在這個地方。他碰到了那個樸實漂亮的姑娘。
那一天,劉伯承處理公務,出發晚了,走在隊伍的後面。走著走著,發現前邊有一個掉隊的女戰士。她手裡拿著一根棍子,身子一晃一晃,緩緩向前。
「同志,身體不舒服嗎?」劉伯承趕上她後,關切地問。
「啊?劉總參謀長!」那個女戰士一回頭,驚喜地叫了一聲。
「呀,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你!汪榮華同志。」
「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記得記得。你是剛從川陝省委調到總參四局的5位女同志之一。你們剛來時,我問了你們姓名嘛。你還是郵政局副局長呢!對不對!」
「對!」汪榮華連忙回答,心裡真佩服劉總參謀長的好記性,這麼多人,見一面就全記住了。
「你哪裡不舒服啊?」劉伯承問。
「沒什麼,就是頭有些痛,一會兒就會好的。」
「騎上我的馬吧!」說著,就讓汪榮華上馬。
「不!我能行。」汪榮華連忙謝絕。她見劉伯承執意讓她上馬,急了,說:「你看我這麼壯實,這點小病算什麼!我很快就會趕上他們。」汪榮華說什麼也不上馬。
劉伯承仔細打量了她一下,只見她高高個子,長得十分勻稱,一對眸子雪亮雪亮,雖然臉色有些發黃,但精神不錯。
「好吧,不騎就不騎,我們一起走吧!」劉伯承和汪榮華一邊走一邊交談。
「你不是四川人吧?」劉伯承問。
「安徽六安人。」
「那是個出茶葉的地方,你就是茶山姑娘啰!」
汪榮華笑了笑。
「什麼時候參加革命的?」
「1931年。14歲那年,我從家裡跑了出來,參加了紅軍。」
「打仗害怕嗎?」
「不害怕!槍林彈雨中我還背過傷員,子彈不敢向我飛來。」汪榮華自豪地說。
汪榮華邊說邊加快了步伐。他們很快就趕上了隊伍。
「劉總參謀長,我回局裡去了。」汪榮華向他告別。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劉伯承嘆道:這是一位多麼可愛的女戰士!她頑強、樂觀、爽快、充滿自信。
想著想著,劉伯承的手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口袋裡裝著一本書,那是他行軍中隨時準備讀的書。
劉伯承又想起,汪榮華讀書也很認真。
一天部隊宿營後,他看到汪榮華寫寫弄弄忙個不停,就問:「汪榮華,你在幹什麼呀?」
「報告總參謀長,我在學文化。」
「好,很好!」劉伯承點頭稱讚,「不過要堅持到底啊,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我一定照你的話辦,堅持到底!」汪榮華信心百倍地說。一不小心,把筆掉在地上。
想到這裡,劉伯承笑了。突然,一隻腳陷進了泥潭,把他的思路打亂。
警衛員黃興正連忙把他拖了出來。
「好險哪!我們紅軍要和國民黨軍隊斗,還要和險惡的氣候環境斗。」劉伯承想。
講到鬥爭,他又想起了一件事:
張國燾反對北上,反對中央,在下面散布了許多流言蜚語。一天,汪榮華向他們請示工作後,突然問:「劉總參謀長,你知道嗎?外邊到處傳說,一方面軍是知識分子,四方面軍是工農分子,知識分子要整工農分子。」
「他們說得對不對呢?」劉伯承眯著眼睛考問她。
「當然不對!」她回答十分乾脆,「我不同意這麼說。一方面軍、四方面軍都是紅軍,都是一家人,不應該說中央紅軍的壞話。再說有知識又不是壞事,你不是經常要求我們學文化,做個有知識的人嗎?」
「你說得好,紅軍應該團結。可是有些人就是想分裂紅軍,我們可要提高警惕呀!」
「他們破壞團結,我們就要和他們斗。」
「對!我還要告訴你,中央紅軍中知識分子並不多。」
「啊?那他們怎麼每人都有一支鋼筆?」
「哈哈哈!」劉伯承笑得前俯後仰,汪榮華被他笑糊塗了:「我說得不對?」
「那是什麼鋼筆喲?是小木棍!他們一到休息時間就掏出來,在地上劃劃寫寫,學習文化。」汪榮華臉一下就紅了,忙說:「我們看錯了,我回去一定給他們解釋清楚。」
劉伯承滿意地點點頭。這個女戰士,覺悟真不低呀。要是有這樣的人做我的助手、伴侶,即使有大風大浪,也可以心心相印,互相支持。
劉伯承越想越感到自己的生活中離不開汪榮華,他太需要這個樸實、爽朗、頑強的茶山姑娘。
「對,我要向她表示自己的心意。」劉伯承拿定了主意。
「怎麼向她求愛呢?」他躊躇了:找她直接談一談?不,這太莽撞了。
萬一她嫌自己年齡大或什麼的,雙方豈不太尷尬?找個人替我去說?也不好,別人怎麼能把自己的愛慕之情表達出來?對了,只有寫封信——情書最為妥當。
部隊在草地上宿營了。劉伯承處理完公事,一看天色還不晚,就默默地磨了一盤濃墨。
寫情書,這可是生平頭一回,怎麼寫呢?劉伯承陷入了沉思:如何表達自己的愛戀之情呢?是直抒胸臆、開門見山,還是委婉含蓄?他拿起筆又放下,放下筆又拿起,過了好一會,也沒寫下一個字。以前寫戰鬥文書,他總是一氣呵成,寫經驗總結也是一揮而就,而寫這個玩藝,可真費腦子!手頭又沒有參考的東西,這是長征,是在草地上,別說是情書彙集,就連本小說也沒有。
「怎麼想就怎麼寫吧!反正字一定要寫好,充分表現本人的誠意。」他終於又提起了筆,工工整整地寫道:
汪榮華同志……
他寫得那麼認真,那麼仔細,就好像小學生描紅本。一頁,一頁,又一頁,一連寫了好幾頁。終於寫完了,他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然後又一字一字地讀了一遍。讀完後,笑了:「還真有點那個意思。」劉伯承趕緊把信認認真真疊好,裝進信封,向警衛員小黃招了招手,說,「你把這封信交給汪榮華。」
「汪榮華?」小黃有些奇怪,但馬上改口說:「是!」
「一定要當面交給她!馬上去!」劉伯承囑咐。
黃興正拿著信,一溜煙地跑了。
「汪榮華,劉總參謀長給你的信。」黃興正高喊。
「給我?」汪榮華臉上掠過一陣驚喜。
她接過信,看了幾行,臉刷地一下紅了。……
「劉總參謀長信上說什麼呀?」小黃好奇地問。
「去去去,沒你的事!」汪榮華瞪了他一眼。
「嘻嘻。」警衛員笑著走了。
汪榮華仔仔細細把信看了一遍,心怦怦亂跳,像要跳出胸膛似的。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收到求愛信,既激動,又害羞。
答應他還是不答應他呢?晚上,她失眠了。一年多的往事,一幕幕浮現在她的眼前。
她第一次見到劉伯承是在去年夏天。
中央紅軍同紅四方面軍會師的消息傳來,川北古鎮雜谷腦沸騰了,大家到處談論著中央紅軍。
一個老戰士繪聲繪色地告訴汪榮華:「中央紅軍中有一個軍事家,叫劉伯承。這位川中名將在前有金沙江水、後有追兵10萬的千鈞一髮之際,巧妙地從國民黨縣長手裡弄到船隻,搶佔了渡口,使中央紅軍化險為夷,順利跨過了金沙江,甩掉敵人的圍追堵截。毛澤東還風趣地稱他為一條龍哩!」「這樣的軍事天才,我一定要見到他。」汪榮華想。
6月底,突然傳來好消息:黨中央要派代表團到雜谷腦來慰問。
一天清晨,汪榮華他們排著整齊的隊伍走出鎮子,來到雜谷腦河邊,等候中央代表團的到來。
上午9時,中央代表團的十幾位同志在熱烈的歡呼聲中走來了。其中有兩個人特別引人注目:一個是頭髮斑白、有學者風度的林伯渠同志;另一個是戴著眼鏡、身材高大、有軍人氣質的同志。
汪榮華急忙問身旁的參謀陳明義:「那個戴眼鏡的代表是誰啊?」「不認識嗎?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劉伯承總參謀長!」陳明義邊說邊豎起大拇指。
「啊?他就是川中名將、軍事天才!怪不得那麼威武,那麼沉穩。」汪榮華心裡升起無盡的崇敬,高興得跳了起來,使勁地鼓著掌。
劉伯承微笑著,邁著穩健的步伐,從汪榮華身邊走過,汪榮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從此,劉伯承高大的形象就深深刻在她的腦海中。
2個月後,汪榮華從川陝省委調到總參四局工作,與劉伯承接觸多了。
她很快發現劉伯承知識淵博,和藹可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