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千古風流——長征中的傳奇人物 第四章 擔任內務部長的末科秀才——謝覺哉

1934年10月10日,時年52歲的謝覺哉跟隨中央紅軍開始了艱苦的長征。他和董必武、林伯渠、徐特立被稱為「長征四老」,編在紅星縱隊的幹部休養連。

這是一支特殊的連隊,他們中間有文學家,有藝術家,還有政府管理的行家裡手。用保衛局長鄧發的話講,「這些人都是革命隊伍里的寶貝疙瘩」。

為了照顧年老體弱的同志,紅軍總部特別從各單位抽調了一些身強體壯、全副武裝的小夥子來擔任班、排、連長。

長征開始時,謝老擔任中央工農民主政府的秘書長兼內務部部長。看到左傾盲動主義對中國革命帶來的嚴重危害,謝老對黨的命運、革命的前途充滿了憂慮。慘烈的湘江之戰,中央紅軍主力從8萬多人損失到了3萬餘人。

毛澤東當時曾十分痛心而又倍加憤懣地對謝老說:「在中央蘇區,拚命主義拼掉了幾萬人;出來,逃跑主義又逃掉了幾萬人,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對比前四次反「圍剿」的勝利和眼下的失敗,謝老像廣大紅軍將士一樣,強烈要求由毛澤東來重新指揮和領導紅軍。

遵義會議召開時,謝老因為患瘧疾正在樓下打擺子,聽說會議上糾正了左傾錯誤,重新確立了毛澤東在紅軍中的領導地位,一下子如聞春雷,霍然而起,激動地連連說:「毛澤東出來領導紅軍,事情好辦了。」長征初期,少數人對革命前途產生了悲觀失望情緒,極個別人甚至離開了革命隊伍。謝老憂慮黨和紅軍的前途,但他從來都沒有因此而喪失信心。

長征途中,許多重要文件和珍貴資料因為背不動而銷毀了,唯有「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內務部」的印章,他卻始終隨身攜帶,爬雪山、過草地時,他還用紅綢子把印章系好掛在脖子上,貼身藏在胸前,直至長征勝利到達陝北。他總是懷著這樣的信念:印章是紅色政權的象徵,將來還用得著。

由於歲月的磨難,謝老的頭髮和鬍子很早就花白了,容顏也顯得十分蒼老,顯得比他的實際年齡要大許多,就連毛澤東都親切地稱他為「謝鬍子」。

謝鬍子天性樂觀,總是笑呵呵的,行軍時拄著棍子,有節奏地邁著步子。休息的時候,他常常和小夥子們一起半躺半坐地睡著,一邊理著鬍子,一邊小聲地給大家講故事,鼓勵大家在困難中要看到希望,看到光明。

有一天晚上到了宿營地,大家又圍坐在篝火旁聽謝老講故事。他講起了李自成。講到李自成領導的農民武裝幾次幾乎全軍覆沒,又如何重新拉起隊伍,最後終於打進了北京城。他告訴大家,革命不是一帆風順的,革命就是要能吃苦,要克服困難……

這時,一個同志突然問道:「謝鬍子,聽說你是前清的最末一科秀才,能給我們講講嗎?」這是謝老十分不願提及的一段往事,用他自己的話說,「不是父母在,決不幹這事」。那時謝老只有21歲,雖然他十分痛恨腐朽的科舉制度,但礙於「父道尊嚴」,不得已參加了科舉考試。中秀才的「喜訊」曾轟動了他的家鄉,因為這是明清以來,謝家祖上沒有過的事。然而年輕的謝覺哉對此卻頗不以為然,並且在後來還無情地鞭撻了自己的這段經歷。他在一首詩中寫道:「倒票何能贖出身,居然衣頂拜鄉鄰。未能衝破塵羅網,我亦《儒林外史》人。」儘管謝老不願提及,但同志問起了,他也就簡單地談了談他年輕時的這段經歷,不過他著重談了科舉制度對知識分子的危害。

長征途中,前有頑敵,後有追兵,天上還有敵機轟炸。有一天,隊伍在一個山上停下來休息,幾位老人圍坐在一個小山坡上,趁機召開一個小型會議。

突然,天空傳來了「嗡嗡」的飛機聲,謝老他們抬頭一看,只見一架敵機在空中耀武揚威地盤旋著。一開始想躲,但環顧四周,除了滿山坡的野草,竟連一顆樹都看不到,於是索性坐著不動。

隨著一聲嘯叫,一顆重磅炸彈「噗——」地一聲,剛好落在他們圍坐的圈圈中間,泥土濺得他們滿身都是。

看著還剩一節屁股在外面的炸彈,他們驚愕地半張著嘴巴。半晌,沒炸。

原來是個啞巴!這下幾位老人樂壞了。

董老笑道:「炸彈落地不開花,這是馬克思在保佑我們。」徐老也笑著說:「這是馬克思還叫我們繼續幹下去,因為我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嘛。」謝老的話更是意味深長,他風趣地講道:「瞧,瞧,瞧,蔣介石與我們對著干,老天爺都不答應!」

一路上,謝老經受了各種艱難困苦的嚴峻考驗。一個50多歲的老人,每天跟隨部隊行軍七八十里,有時甚至急行軍百餘里,其難度可想而知。謝老雖然有馬,但他總是把它讓給傷員或馱行李,自己堅持和戰士們一起爬山涉水。部隊經常是夜行軍,謝老的視力不好,行軍時常常高一腳、低一腳,甚至經常跌倒,但他始終沒有掉過隊。

中央紅軍向雪山草地進軍時,謝老正在生病,天天發高燒,有時甚至燒得不知人事,但一聲令下,爬起來就隨軍出發,一雙腳軟得像踩棉花,但是憑著堅強的革命意志,咬著牙往前走。

在難以想像的長征路上,謝老和其他幾位老人不怕艱難困苦,以一往無前的革命精神,以及他們之間那種生死與共的革命情誼鼓舞著千千萬萬的年輕戰士,被人們傳為佳話。

1935年6月,紅軍隊伍強渡大渡河後,接著就開始準備翻越長征途中的第一座大雪山——夾金山。

夾金山又名神仙山,海拔4900多米。聽說紅軍要上山,當地居民都好心勸紅軍不要冒險,特別是看到紅軍將士都穿著單衣,說是不累死、餓死,也得凍死。如果一定要上山,必須在上午9時以後,下午3時以前,而且要多穿衣服,帶上烈酒、辣椒,好禦寒、壯氣,最好手裡再拄根拐棍。

對於謝老來說,拐棍是不用準備了,他本來就有,而其他東西,則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因為這裡的居民既少又窮,烈酒、辣椒都無法買到,至於棉衣更無法弄到了。看著謝老疲憊、虛弱的樣子,大家真是有點為他擔心。

恰在此時,兄弟部隊送來兩隻羊,這真是雪中送炭啊!同志們一合計,決定把羊宰了,剝下羊皮烤乾,送給徐老和謝老禦寒。

他們找到一根草繩,拿著一塊羊皮準備給徐老捆上,徐老連忙搖手:「不行,不行,我能堅持,你們拿去給謝老,他身體比我差。」大家說:「一共兩塊羊皮,您披一塊,謝老披一塊。」徐老說:「都給謝老拿去,一塊護胸,一塊護背,他體質弱,又生病,沒有這真過不了雪山哩,兩塊都給他。」謝老怎麼也不要,但架不住同志們蜂擁而上,轉眼間兩塊老羊皮已經一前一後扎紮實實地捆在謝老身上了。這時,謝老激動地閃著淚花,徐老和同志們都滿意地笑了。

懋功會師之後,中央紅軍又翻越了4座大雪山,7月下旬,到達了松潘的毛兒蓋地區。這一路都是少數民族地區,人煙稀少,籌糧困難,嚴重的缺糧已經達到了威脅紅軍生存的程度。從各級領導到紅軍戰士,人人為缺糧發愁,個個為吃飯操心。雖說毛兒蓋是一個物產比較豐富的農牧區,但由於紅軍10萬大軍所需糧食甚多,因而不能滿足部隊的需要。

在經過藏族中打鼓地區休息時,謝老他們幾個的糧食全部吃光了。他們拾了一張爛馬皮,準備收拾收拾煮了吃。

謝老用小刀颳去馬皮上的毛,把它切成小塊,其他同志又揀來一些乾柴,找到一個瓦盆,支起3塊石頭搭成灶。大家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著瓦盆里的馬皮,盼著它能早點熟。

可是瓦盆卻不爭氣,煮著煮著,只聽「劈——啪」一聲,瓦盆爆烈,馬皮和著水一起掉到了柴灰里。謝老詼諧地笑著說:「看,好事多磨吧!都是大家拿眼給瞪的!」肚子鬧革命,馬皮也得當飯吃。沒有辦法,他們又一起把馬皮從柴灰里撿出來,洗乾淨,又到處找炊具。尋來尋去沒有一個像樣的容器,後來謝老在先頭部隊住過的地方找到了打破的半個鐵鍋,這才使馬皮能夠繼續煮下去。

馬皮煮熟了,但卻難以下咽,皮子里的毛刺得嗓子又痛又癢。不吃吧,肚子實在叫苦。林老提出:「革命要緊,咬著牙往肚裡吞吧!留得生命在,全國革命就開花。」說得大家都會心地笑了。後來,毛澤東聽說了老人們吃馬皮的故事,十分讚揚老人們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有一次碰到了謝老,還風趣地問:「謝鬍子,馬皮的味道怎麼樣?!」松潘西北部的水草地,是一片探險家都不曾涉足的洪荒世界,是一個人們非常陌生,也是異常奇特、極其危險的地方。過草地時,謝老有病,腳也腫了,他拄著棍子腳步蹣跚地跟在隊伍後面。他心裡想,要是現在能坐下來休息一下,用熱水燙燙腳,那該有多好呀。接著又苦笑著搖了搖頭,否定了這一不切實際的想法。

可是到了宿營地不久,林老卻端了一盆熱水向謝老走來,謝老一陣驚喜,然後又十分納悶地問:「這茫茫水草地,連枯樹枝都難得見到,你怎麼能變戲法似地搞來一盆熱水呢?」林老神秘地一笑:「氂牛糞呀!這也算是野氂牛給我們紅軍的貢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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