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千古風流——長征中的傳奇人物 第三章 紅軍隊伍中的救命天使——傅連暲

對於中央紅色醫院的院長傅連暲來講,艱苦的長征確實是一次最實際、最生動的鍛煉和考驗。在這以前,不論是在汀州福音醫院當院長,還是擔任中央蘇區中央紅色醫院的院長,他都是生活在相對和平的環境中,工作在安靜的醫院裡。從長征開始,緊張的鬥爭,艱苦的考驗,炮火的洗禮,已不再是道聽途說,而是自己作為一員深入其中了。

長征開始時,他被安排在由黨中央和蘇維埃政府一部分同志編成的紅星們縱隊里。考慮到他身體比較弱,又不擅騎馬,領導上安排他坐轎子,他一聽就急了。

「坐轎子?別開玩笑了,我要和同志們一樣走路!」「坐轎子」可以說觸動了傅連暲一根敏感的神經。

當年傅連暲接受毛澤東的建議,將福音醫院從福建汀州遷往「紅都」瑞金改稱中央紅色醫院時,也是坐轎子去的。儘管是黨安排的,但不明真相的人還是明顯表示了不滿:「嚇,什麼老爺?還坐了轎子!」是啊,在那樣艱苦的環境里,居然來了個坐轎子的紅軍,普通的紅軍戰士顯然是看不慣的。

再加上他那英國紳士般的舉止和他對醫務工作的一些不太合乎實際的嚴格要求,當左傾盲動主義佔居統治地位,中央蘇區開始肅清AB團(即「鏟共團」或「反共團」,AB是英文「反布爾什維克」的縮寫)的時候,他就開始遭殃了。

中國共產黨內有這麼一種人,他們自恃自己出身好,歷史清白,對黨忠誠,就自動擔負起所謂的保衛黨的純潔性的工作。幾乎凡是從他眼前走過的人,他都要打個問號:是同志還是敵人?他心中沒有「朋友」的概念。

當他們了解到福音醫院是英國教會主辦的醫院,傅連暲也是一個基督徒的時候,就對傅連暲對紅色醫務工作的巨大貢獻產生了懷疑:「他為什麼要當紅軍呢?為什麼要放棄優裕的生活來瑞金?為什麼一個基督教徒信仰共產主義?」終於,傅連暲失去了院長的職務,被強行戴上了AB團的帽子。下一步,就該槍斃了。此時,毛澤東已失去了權力,幫不了他。當幾個人闖進他的房間要扭送他到司法部進行正式審判的時候,多虧了張聞天的一個電話,才將他從槍口下救了出來。

因此,當他聽說又要讓自己坐轎子時,心裡一百個不情願。但是,中央的同志告訴他,這次戰略轉移,路途遙遠,前程險惡,他身體弱,又不會騎馬,不坐轎,恐怕連一天都堅持不了!他只好坐在轎子里。

這是一支20來人的小隊伍。走在最前頭的是一頂普通的「民轎」,裡面坐著紅色醫院的醫學權威傅連暲,轎夫是紅軍戰士,後面還跟著8個大箱子。

路過的紅軍戰士看到這支特殊的隊伍,一個個都嘖嘖稱奇。

「好傢夥,這是些什麼人?」「這麼多的東西,是行軍還是做生意?」其實,這8個大箱子里裝的不是什麼金銀財寶,而是比金銀財寶都要貴重的治病救人的藥品。

聽到紅軍戰士的這些議論,傅連暲下決心鍛煉自己、當紅軍要像個紅軍的樣子嘛。因此,一到駐地,除了看病,他就練習騎馬。誰知,馬也欺生!

馬的主人在場時,他騎得挺好,可當馬的主人走開時,就不行了,馬似乎故意拿他尋開心。

有一次,他正騎在馬上慢慢地遛,馬突然跑起來,怎麼勒馬韁都不管用。

馬越跑越快,他只好緊緊抓住緩繩,伏在馬身上,一動也不敢動。一直到有的同志發現,才把馬勒住,他急忙翻身下馬,半天后心裡還狂跳不止。

還有一次,那馬錶現得分外老實,聽話。傅連暲騎在它身上,要它怎樣它就怎樣,可謂得心應手。沒料到,這畜生突然向馬棚跑去,幸虧他反應快,急忙伏在馬背上,否則,真得讓門框給撞個鼻青臉腫。

人們常說馬通人性。為了和馬搞好關係,傅連暲費了不少心思。他常常會留下一點麵餅、飯糰,或者一小塊鹽巴給馬吃,還學會了遛馬,為馬梳洗。

終於,他甩掉了惱人的轎子,開始騎馬行軍了。

由於沒有受過戰火的考驗,一開始面臨險境時,傅連暲常常不知所措。

有一天,他們正行進在蜿蜒的山溝里,兩旁墨綠的群山,溝里淙淙的溪水,使他們想起了家鄉的山山水水。突然,一架敵機從兩山間竄了出來,「噠噠噠」就是一陣掃射。

「隱蔽!」指揮員呼喊著。

可傅連暲卻不知該怎樣隱藏起來,直愣愣地站在那兒。

「快跟我走!」此時,一個人匆匆趕來,把他拽進了小樹林。傅連暲定睛一看,原來是周恩來。

「傅醫生,這樣緊張的環境不大適應吧?」周恩來關心地微笑著問。

他不知該怎樣回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會習慣的!」周恩來揮了揮手,「誰也不是生來就會打仗的嘛!」聽了周恩來的話,傅連暲十分感動,他堅定地點點頭,轉身向隊伍跑去。

葯,用得真快。

部隊突破敵人第三道封鎖線到達宜章時,賀誠告訴他,看來紅軍部隊到湖南也站不住,還要走,路可能還相當遙遠。他還說,必須把一批重傷員安置在當地,由游擊隊掩護、照顧,如果繼續帶著走,恐怕更不方便,而且葯也不多了。

「葯也不多了」,聽說征途無期,傅連暲頓時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必須盡全力補充藥品」,他想道。可是,他們在宜章停留時間短,而且小城也窮,沒搞到什麼好葯。這未免使他失望。於是他只好採取措施,控制藥品使用量,尤其是貴重的好葯,必須給中央首長和急需的病人留著,不能隨便開處方了。

在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傅連暲搞到了一些急需的藥品。

有一天,部隊路過湘西一個多民族集聚的小鎮。雖說這裡樹大溝深,交通不便,但卻有一個相當不錯的教堂。傅連暲因為惦記著找葯的事,所以一到鎮上就向老鄉打聽哪裡可以買到葯。老鄉告訴他,鎮西頭的教堂里有個修女會看病,她那裡一定有不少葯。

傅連暲打定主意前去造訪。這天晚上,他吃了糙米飯,喝了一碗麵條湯,徑直向教堂走去。

這是一座典型的哥特式建築,造型挺秀的小尖塔頂端有一個十字架。在夕陽的餘輝中,整個教堂看上去像個剪影,加上從兩扇窗口露出的橘黃色的燭光,透著幾分靜謐和神聖。

傅連暲伸出了手,「啪!」「啪!」沒有反應。

又拍了兩下,裡面才響起了踢踢踏踏走路的聲音、聽上去像個老者。果然,開門的是一個50多歲的中國老人,他右手端著一支蠟燭,看見眼前站著一個紅軍時,嚇了一跳:「你要——?」「老人家,別害怕,我是找修女看病來的,她在嗎?」老人上下打量著傅連暲,發現他面相挺善,並且沒有帶刀槍之類的東西,這才放下心來,忙說:

「請進,請進,金麗小姐正在喝茶。」老人說完,重新把門關好,引著傅連暲穿過教堂空曠的大廳,走進後面的一間房子里。燭光下,一個金髮女郎正背朝門口,面向一座很大的耶穌塑像慢慢地品茗。

「金小姐,有個紅軍請您看病。」老人說完,恭敬地退了出去。

「我是從來不給異教徒看病的。」這位從名字上猜不出國籍的修女,聲音中透著一股涼氣。

「我是基督徒!」此時的傅連暲早已不再信仰上帝,但因他還沒有加入中國共產黨,因而從名份上講,他還算個「基督徒」。但他又覺得這樣說不合適,所以又補充了一句:「至少曾經是,況且我也不是來看病的。」傅連暲奇怪的回答引發了修女的好奇心。

「曾經是?」她猛地回過身來。燭光下,她的高鼻子幾乎佔了半個臉,藍眼睛裡閃爍著漠然而又疑惑的光芒。

「我是醫生,而且曾經做過汀州福音醫院的院長。今天行軍路過,特地前來拜訪。」傅連暲作了自我介紹。

「噢,這麼說是同行了,」她的嘴角閃現出了一絲笑容,但是臉上馬上又罩上了一層霧氣,「但你參加了紅軍,一定背叛了主的教誨。」「人道主義,小姐,人道主義應該使我們成為朋友。」「人道主義?」她攤開雙手,「MyGod!你真是一個奇怪的先生!」人道主義、拯救人類成了他們共同的活題,這也算是異曲同工吧。在那個紅軍遭到失敗、國民黨大喊「剿共」的日子裡,金小姐對我們這支隊伍不可能表現出很高的熱情。但她對傅連暲的經歷十分感興趣,並且在「慈善」的旗幟下也表示願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話題說到葯上來了。

金小姐惑到十分為難:「這個國家現在亂得一塌糊塗,郵政、交通基本上都處於癱瘓狀態,我這裡搞一點葯也是十分困難的啊!」「當然,」傅連暲說道,「我理解,但同行總不能看著我的病人遭受痛苦而袖手旁觀吧?」「好吧,」金小姐嘆口氣,「看在上帝的份上!」「也看在病人的份上。」傅連暲補充了一句。

「我對你們紅軍的有些做法不能贊同,」她又顯現出了冷漠的神情,「你們為什麼要反對宗教呢?我聽說你們沿途毀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