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將星閃耀——長征中的部分著名將領 第十章 英雄戰死錯路上——董振堂

滾滾人流沿著崎嶇的山路,艱難地行進著。這是一支來自寧都起義的紅軍部隊,編為紅一方面軍第五軍團,長征中擔負掩護全軍突圍的後衛任務。

走在隊伍前列的軍團長,濃眉大眼,氣字軒昂。他,就是一代名將董振堂。

此地名曰老山界,是紅軍長征中所過的第一座難走的山。「之」字型的山路只有一尺多寬,旁邊峭壁林立,峽谷叢生。

敵人的飛機在天空盤旋,轟鳴聲在山谷中回蕩。枯黃的樹葉紛紛墜落,有幾匹馬受驚走了神,不小心從崖上跌入山谷,發出凄厲的嘶鳴。

此刻,董振堂正舉著望遠鏡,全神貫注地望著山的頂峰雷公岩。通往頂峰的幾乎是90度垂直的石梯上,出現了一隊人影;接著,雷公岩上升騰起一股股塵煙。「莫非特務營已經和據守山頂的敵人交上火了?」他心想。

突然,敵機從山巒背後竄出,一個俯衝,伴隨著一陣轟鳴,一長串炸彈從天而降。「卧倒!」警衛員高士心大喊一聲,同時縱身一躍撲向軍團長。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轟」的一聲,一顆炸彈在不遠處炸響了。警衛員被一股強大的氣浪掀翻在地,董振堂也應聲倒地。

「軍團長!軍團長!」炸彈聲剛落,小高哭叫著,跌跌撞撞地跑到董振堂跟前。

董振堂仰面倒在地上,似乎聽不見小高的呼喚。他的臉全被硝煙熏黑了,身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沙土。

警衛員不知所措,一邊用手拂去他身上的沙土,一邊便咽著說:「軍團長,你可別死啊!」「你是小高?高士心!」沒想到軍團長竟自己坐了起來,拉著他的手說:「你沒傷著吧?我怎麼一點兒也看不見聽不清了呢?」董振堂說著,使勁晃了晃腦袋。

「我沒事。讓我看看你……」小高吃驚地回答。原來,軍團長的耳朵、眼睛全讓泥土糊實了,便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掏,用衣襟擦。不一會兒,軍團長笑出了聲:「你光顧給我擦,也不看看你自己這個大黑臉!」小高不好意思地手撫自己的臉,又急切地問:「軍團長,你現在看得見聽得清了吧?」「敵人的炸彈只能嚇唬嚇唬人,能打死我的炸彈,他們還沒有造出來呢!」董振堂風趣他說:「革命尚未成功,我還不該死啊!」「小時候聽我爹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董軍團長一定有後福。」小高高興他說。

不知為什麼,聽了這句本是吉利的話,董振堂的心頭卻湧起了一股酸楚而又沉重的情感。

也許,他想起了一同畢業於保定軍官學校,後又一道策動了寧都起義的戰友何長豐、王岳等人,在長征前夕,竟被左傾冒險主義錯誤的領導人當作「內奸」秘密處決了。剛步入不惑之年的董振堂,不免多了些許困惑。

也許,他想起了當年寧都起義時2個師6個旅11個團共約18000人的隊伍,如今只剩下1個師2個戰鬥團了,僅湘江戰役為了掩護全軍突破敵人的封鎖線,就有整整一個師全軍覆沒。

「我是一個『大難不死』的倖存者,也許是大多的已經死去的同志不甘心,托福給我,要我去完成他們未竟的事業。」想到這裡,董振堂又自言自語道:「革命尚未成功,我是不該死啊!」

茫茫草地,無邊無際。一條依稀可辨的路徑伸向遠方。

這裡渺無人煙,氣候就像娃娃的臉,剛才還烈日當空,陽光明媚,突然間大風驟起,雨雪交加。

董振堂率領已改編為紅五軍的原紅五軍團的部隊,在這裡同飢餓、疲勞、寒冷、疾病等作殊死的鬥爭。

「踏著前人的腳印走,跟緊一點!」董振堂不時提醒他的部隊。

在泥濘的草地上,每抬腳走一步都要付出艱苦的努力。董振堂見軍團政治部的一位幹事腳踝受了傷,便招呼警衛員把自己的大騾馬牽過去,扶他上馬,又不時叮嚀他的部隊:「跟緊一點!」一位極度疲勞的戰士眼看快掉隊了,想抄近道往前趕,剛邁出不幾步,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下陷,急得大聲呼叫起來。另一個戰士見狀慌忙跑過去,沒能拉起他來,卻也被拖著往下沉。

「不要慌!」拄著拐杖的董振堂聽到呼叫,疾步來到現場,麻利地解下自己的綁腿帶,把一頭甩給正在泥潭裡掙扎的戰士,然後與其他同志一道,像拔河一樣將這兩個戰士從泥潭裡拔了出來。

一頭「自由主義」比較嚴重的騾子,也許餓極了,竟脫離隊伍只顧吃草去了,結果陷入了泥潭,拚命掙扎也無濟於事。由於離得較遠,無法搭救,戰士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頭馱著紮營行李的騾子逐漸消失。

夜幕漸漸降臨,部隊開始宿營。飢餓和寒冷襲擊著疲憊不堪的紅軍戰士。

部隊斷糧兩天了,董振堂發動大家挖野菜、草根充饑。

在如此艱難困苦的時刻,紅軍戰士們依然保持著樂觀向上、團結互助的精神。對僅有的一點野菜,還相互推讓著。一位參謀將一小碗野菜遞給董振堂,勸軍團長吃下去。「拿去給小虎子吃吧。」董振堂說。

小虎子是軍團警衛連年僅15歲的小戰士。紅軍從中央革命根據地轉移時,一位兩鬢染霜的老母親拉著他追到村外,說什麼也要董振堂帶上他參加隊伍。那位老母親懇切的目光和囑託,董振堂念念不忘,歷歷在目。

「他,他睡著了……」那位參謀說這活時,眼淚奪眶而出。董振堂頓時心裡一沉:「你說什麼?快領我去看看!」他急切他說。

小虎子安靜地躺在草坡上,臉上還掛著天真的微笑。他是睡著了,而且是永遠地睡著了。

「這是怎麼搞的!」很少對部屬發火的董振堂,禁不住怒吼起來。

「他餓極了,吃了帶毒的野草……」警衛連長低頭輕聲說道。「多好的戰士啊!這讓我怎麼向他老母親講呀?」董振堂潛然淚下,周圍泣聲一片。

第二天早晨,金色的霞光下,鮮艷的花草叢中,董振堂集合部隊,為年輕的紅軍戰士小虎子舉行隆重的追悼會。

「同志們,讓我們在長征中犧牲的戰友面前宣誓:將來革命勝利了,我們中間活下來的同志,一定要把今天倒下的英雄的事迹講給後人聽——革命的勝利是無數像小虎子那樣的先烈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啊!」董振堂激動他說。

說完,他將伴隨自己南征北戰十多年的一條珍貴毛毯,輕輕地蓋在小虎子身上。接著,戰士們一個接一個地將手持的野花放在上面,堆集成一座美麗無比的花的墳墓……

1936年10月。

紅軍三大主力,即第一、二、四方面軍在甘肅會寧縣勝利會師後不久,已改編為紅四方面軍第五軍的紅五軍團指戰員還沒有來得及長長地鬆一口氣,更沒有得到任何休整和補充,便接到了隨紅四方面軍總指揮部西渡黃河,與先行渡河的第三十軍、第九軍一起向西打通國際路線的命令。

「這究竟是黨中央、毛主席的命令,還是張國燾個人的主張?」董振堂望著牆上的軍用地圖,陷入了沉思。

一陣寒風襲來,吹開了軍團司令部的房門。一位參謀剛要去關門,董振堂示意不必了,隨即踱步走出門外。

這裡是靖遠城西黃河東岸的一個渡口。只見滾滾黃河奔流不息,董振堂心潮起伏,恰似那黃河的波浪……

長征二萬五千里,我們吃夠了沒有革命根據地的苦,如今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有了陝北根據地,為什麼還要渡河西征,孤軍深入呢?西面是一條狹長的走廊,是浩瀚的戈壁,一支人困馬乏的隊伍,既要忍飢受寒,又要同以逸待勞的敵軍騎兵部隊「馬家軍」作戰,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想到這裡,董振堂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去把通信連王連長找來。」他似乎有了主意,向身邊的警衛員命令道,然後,徑直返回司令部。

不一會兒,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通信連連長王柱氣喘吁吁地趕來了。

「坐吧。最近戰士們的情緒怎麼樣?」董振堂問道。

「情緒?」王連長心想,半夜叫我來總不致於了解思想情緒吧,一時竟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愣了一會兒,才斷斷續續他說:「情緒,不太好,對西征總覺得,覺得不對勁。」「讓你來,就是要給你一個特別的任務,去向黨中央反映我們的意見。」說到這裡,董振堂的表情顯得格外嚴肅,王連長深感這一任務非同一般。

「帶上1個班,人要可靠,馬要好馬,明天黎明即出發。」董振堂一字一句地交代。當王連長轉身走到門口時,他又叮囑道:「要保密,特別是去向問題,對誰都不許透露。」送走王柱,董振堂端坐在木桌前,揮筆給黨中央、毛主席寫信。

差不多與董振堂寫完此信的同一時刻,王柱率領的精悍小分隊來到了軍團司令部門口。

董振堂把密封的信箋鄭重地交給自己信得過的部下,語重心長他說:「它關係到我們紅五軍團,不!整個紅四方面軍的生死存亡!」「軍團長放心,我們保證完成任務!」王連長斬釘截鐵他說。

「好!出發吧!」董振堂下令後,這支肩負特別使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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