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部曲 第五集 生如幻夢 第五章 末世

他起身先來到鄧宣座前,低聲道:「對不起,鄧兄。在趕往西域前,我已下令撤走雪衣樓安插在各宮的所有卧底,徑自發往蟲草海隱居修鍊,從此不再踏足中土半步。」

說著,將一枚古樸無華的鐵令,雙手遞給鄧宣道:「這是一枚『鐵償令』,日後但凡你有任何疑難,憑此令相召,林某赴湯蹈火,即便舍了性命,也一定會替你妥善辦成!」

鄧宣感慨萬千,接過鐵令,掂在手上道:「林大哥,兩年前,我還在受人恥笑,連先父都不看好我。是你,不但教我做男人要有骨氣,凡事要靠自己爭取的道理,還幫我平定內亂。鄧某有今日的成就,全賴林大哥的再造之恩,我鄧宣此生矢志不忘!」

林熠輕拍他的肩膀,微笑道:「我們還有筆酒帳未了。記得么,當初在金牛宮話別時,我們曾約定有朝一日,要在咱們最初相見的酒樓再喝一回?等這次解決完手上的事,就請鄧兄弟賞光。」

鄧宣笑著一點頭道:「一定去!兄長!」

林熠摸摸鼻子笑道:「可我不知為何,更懷念你當日誠惶誠恐喊我舅舅的日子。」

他搭在鄧宣肩頭的五指突然發力,透入一股太炎真氣,立時封住了他的經脈。

鄧宣渾身酸麻,愕然道:「大哥?」

身後的郝城、於恆忽地一下都立起身來,卻不敢動。

林熠面色如常,鬆開右手驀地屈膝跪地,沉聲道:「鄧宮主,這三拜,是林某代母親向令堂、令尊和金老宮主謝罪,請你代受!」

一語說罷,在眾人驚愕的眼神聚焦下,「砰砰砰」擲地有聲,連叩三頭。

廳里的人全都驚了,最苦的還是鄧宣,他經脈受制,連根指頭都動彈不得,只能亂骨碌眼睛尋求幫助,哀聲叫道:「大哥,你這不是要我的命么?」

林熠抬頭挺身,一滴鮮血自額頭淋漓而下,臉上卻兀自帶著笑容,悠悠道:「這是眼下我惟一能想到向諸位償還家母罪責的方法,待在下完成了身前大事,了無牽掛之後,只消拿鐵償令來,要林某以命相償,也絕無半句多言!」

所謂士可殺不可辱,尋常的山野村夫,尚曉得男兒膝下有黃金的道理,何況是統帥聖教的林熠?

林熠如此舉動雖看似草率,可遠比在他身上捅上兩刀,甚至是要了他的性命,更加需要決心和勇氣。若非誠心為母懺悔償罪,絕無可能至此!

鄧宣急得臉紅筋脹,忽然身上暖流一動,手腳恢複如常,原來林熠拿捏的火候恰到好處,經脈的禁制已是解了。他二話不說,「噗通」與林熠對跪,澀聲道:「大哥,這三個頭小弟代父母和外公生領了。往後水裡火里,哪怕要拿鄧宣的腦袋去用,也只要你一句話!」

石品天在旁打著哈哈道:「兩位對跪不起,莫非是在金蘭結拜?我老石厚顏,想自薦做個見證人可好?」

他起身一手一個扶起鄧宣和林熠,又唏噓道:「可惜左寒已和林教主拜過兄弟了,不然我老石也想和你拜個把子。」

林熠道:「石宮主,石右寒之死,家母也難辭其咎……」

石品天沒等他說完,一個旱地拔蔥朝後一躍,拉開與林熠的距離,搖晃蒲扇大手道:「別,別!生個禍害兒子,當老子的也是頭疼,我還沒謝林教主替咱們天石宮保住基業呢。」

林熠搖搖頭,身子已欺近到石品天跟前道:「石宮主,請受林某一拜!」

石品天早已全身戒備,看到林熠轉眼工夫即欺近到身前朝下跪倒,明白跑是必定沒人家快的,只得一探雙手抓住林熠的雙臂運勁上抬,竟用上了「分金裂玉手」的絕活。孰知林熠高瘦的身軀重逾千鈞,硬生生壓著他的雙手跪地,未等他再有下一個動作,「砰」地額頭又撞碎了數塊青磚。

石品天頭皮發麻,暗道:「好傢夥,這小子的修為,讓我老石是望塵莫及啦,不知以後我家小石如何?」

他果真臉皮夠厚,一呆之後立刻哈哈大笑著道:「沒想到我石品天老了,終於混到能受聖教教主一拜,榮耀啊!下回請鄧宮主喝酒的時候,我老石也想去湊熱鬧。」

他運勁再扶,這次林熠沒有運功相抗,順勢起身。石品天神色一整,說道:「林教主,待解決完那幫亂找茬的傢伙之後,老夫便要榮休退隱。你和左寒的交情自不必說,咱們天石宮和貴教往後那是親如一家,有你這株擎天大樹在,天石宮從此便能後顧無憂,我老石也先行謝過啦!」

說著一躬到地。

「轟隆隆——」

彷彿從地下極深處傳來一記異常沉悶模糊的雷鳴,偌大的廳堂,恍若海上巨舟般微微地搖晃。隨著巨響的消失,又很快恢複了平靜,然而從林熠用額頭叩碎的青磚底下,卻冉冉冒起了一蓬極淡的霧氣。眾人紛紛起身詫異道:「怎麼回事,鬧地震了?」

花千疊盯著腳下升騰的霧氣漸漸轉紅,神情里掠過一抹緊張與驚駭,默默搖了搖頭。

似是在嘲笑花千疊的判斷,不久後又是一串冗長低沉的轟鳴,大廳的振動感更加明顯,青磚表面冒出一個個細小透明的淡紅色氣泡,薄霧徐徐擴散瀰漫。

已無需花千疊做任何的解釋,每個人都醒悟到這地底接連的兩聲轟鳴,意味著毀滅已經粗暴地拉開序幕。

每個人都沉默著,感受著心深處的顫慄,齊齊緊張注視著地面。

「千放,立即派人去血奕天打探,速速回報消息!」

花千疊的語氣里,有不加掩飾的焦灼與恐懼。

花千放一聲不吭,飛快衝向廳門,只是此時已無人會為他無意露出的這手絕妙「草木一秋」身法喝彩。

門開處,就見木仙子面色蒼白奔入廳中,急報道:「大哥,血奕天出事了!」

「轟!」

第三記劇震傳來,也不知是因為地面的晃動,還是由於木仙子帶來的消息,眾人的身軀都是一搖。

廳外的光線從開啟的紅木大門射入,陽光竟成淡淡的血色。

花千疊聽到這消息,似乎反而鎮定下來,「啪」一拍身旁巨大的立柱,赫然印下五根清晰的指痕,冷靜道:「千夜,立刻統率羽林隊封鎖全宮。任何人不得鼓噪生事,若有違抗,格殺勿論!」

花千夜應聲領命而去。

花千疊深吸一口氣道:「走,到血奕天去看看!」

眾人魚貫而出,跟在花千疊身後往血動岩的入口馳去。

花千疊也顧不上其它,施展御風術一路風馳電掣。

地底轟鳴不斷響起,青木宮宛如坐落在火山口上的一塊小石頭,在劇烈震顫中,等待著覆滅的厄運。

滾雷聲越來越疾,彷彿在飛速接近地表。

地面逐漸出現龜裂,有更多的霧氣從地下冒出,在半空形成一蓬薄紗,噴散出灼灼熱意。

忽地身影一晃,花纖盈掠了過來高聲喊道:「爺爺,是不是血奕天要爆發啦?」

花千疊平日對這個寶貝孫女從無半句重話,可這時哪有工夫搭理?低喝道:「湊什麼熱鬧!快回內宅守護你娘親!」

話音未落,人已繞過花纖盈飛出數十丈。

花纖盈哪有被自己的爺爺當眾訓斥過,小嘴一嘟,老大不開心。

鄧宣從旁而過,一把握住她的玉臂低聲道:「你該沒有忘記兩年前,在雍野唐教主曾經說過的話罷?別惹你爺爺著急,快回內府去。」

沒料花纖盈反一手抓住鄧宣的胳膊道:「不行,我要和你一塊兒去!」

鄧宣急道:「不成,那裡危險。」

眼見石品天等人都從自己身邊過去了,一咬牙拂下花纖盈抓住自己的手道:「聽話,不會有事的,等我回來再告訴你細節。」

腳尖一點,追著花千疊等人去了。

花纖盈氣道:「什麼嘛,擺什麼大男人的架式教訓人!」

忽聽身後有人問道:「盈姑娘,你在和誰說話?」

花纖盈回頭,見是剛剛趕至青木宮的凌幽如來到近前,她尚未回答,又聽邙山雙聖遙遙叫道:「花丫頭,青木宮在鬧地震么?」

花纖盈沒好氣地道:「你們兩個沒見過地震么,問我做什麼?」

邙山雙聖略帶晃悠地飄落到跟前,白老九拍著腦門沮喪道:「格老子的,咱們兄弟難得睡個香甜覺,老天爺還眼紅!」

凌幽如無奈道:「不是老天爺眼紅你兩兄弟睡覺,恐怕是血動岩下的冥海即將泉涌,否則花宮主他們斷不會如此緊張。如果當日敝教唐教主傳示的預言不幸成真,天地萬物盡皆大難臨頭,在劫難逃!」

邙山雙聖混球兩個,聽到萬物劫難竟不覺得與自己有何關係,反倒頗為興奮。

白老七嚷嚷道:「那還等什麼,咱們趕緊去追啊,原來他們是有熱鬧看,卻不帶我們兄弟!」

一馬當先衝出數丈,忽然回過身嘿嘿笑問道:「花丫頭,這血動岩該往哪條路走?」

花纖盈暗道:「真要是冥海大爆發,萬物都在劫難逃,我待在上面就能躲過去了么?不行,我得下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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