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部曲 第三集 天地之威 第一章 患難

四周沒有光,只有插在冰面上的那柄奼紫青煙劍身上,有幽幽的彩暈流動,淡淡地輝映出鄧宣蒼白而又泛起病態嫣紅的滾燙雙頰。

冰窟兩端的出口都已經被封閉,這是小金離去前所做的最後一樁事。這樣,也許可以躲過負責搜索的密宗高手,那一雙雙比鷹隼更銳利的眼睛——當然,那不過是出於花纖盈心中最良好的期盼而已。

小金的離開是花纖盈的主意,鄧宣自然不會反對;因為一個陷入深度昏迷、高熱不退的人,是沒資格提出反對意見的。她必須拜託小金,將自己和鄧宣受困的消息儘快傳出,更重要的是,要通知林熠前來解救容若蝶。

時間不等人,這顯然是目下花纖盈能夠想到的唯一的辦法了。做完這件事,當冰窟被小金完全封閉後,她現在亦只能聽天由命。

希望林熠接到小金轉送的那枚容若蝶的玉墜時,自己和鄧宣都還沒死。而除了林熠,花纖盈再也想不出還有誰,可以從密宗白衣法王和他成千上萬狂熱信徒的手底下,救出容若蝶。

「該做的和能夠做的,我都已做了。無論接下去是生是死,至少可以和他一起面對。」

她對自己說道,懷中緊緊擁著昏睡的鄧宣。

他的身體像火炭一樣地滾燙,卻在昏迷中不時低低呻吟著同一個詞:「冷——」

好冷啊,這幽暗死寂的冰窟,猶如一個巨大而冰寒的墓穴,禁錮著他與她,兩個青春而火熱的生命,頑強地做著最後的抗爭。

她忽然深深覺得,自己是如此的脆弱。如同頭頂倒懸的那一根根晶瑩而細長的冰棱,一直以為經歷亘古冰封而來的它們,是如此的堅硬強悍,其實禁不住輕輕地一拗。

黑暗裡,鄧宣粗重急促的呼吸,和一口口熾熱的氣噴在她的臉龐上。

「怦、怦——」

他的心還在跳,卻更像是緩緩遠去的步履;或許,不必密宗的人大費干戈,他也很可能再無法活著見到冰窟外的藍天。

花纖盈幽幽地一嘆,視線落到腳邊盛有水母石蓮的冰盒上,心裡又是凄苦又是甜蜜,卻是從未有過的一種溫暖滋味。

「水,水——」

鄧宣的呼喚打斷了她的遐思。他乾裂的嘴唇微微翕動著,舌尖一次次地舔過起泡破裂的唇皮,搜索著哪怕一絲的濕潤。

這裡到處都是水,冰凍的水,花纖盈想了想,折下頭頂一根冰棱,真氣到處,末端的寒冰「嗤嗤」冒起白霧,一滴滴融化成透明晶瑩的水珠,滴落在鄧宣的嘴唇上。

懷裡的鄧宣卻猛打了一個激靈,迷迷糊糊地叫道:「好冷!」

花纖盈呆了呆,忽然先自心慌起來,臉漸漸地紅了。

她俯首怔怔凝視鄧宣許久,驀地一咬貝齒,將冰棱的融水滴入自己的口中,小心翼翼地含潤住,待感覺到溫度不再那麼刺骨,才緩緩俯下身,用那兩瓣顫抖的櫻唇封上鄧宣燙熱的嘴,將溫水度入。

鄧宣貪婪地吮吸著,像一個受著哺乳的嬰兒。

花纖盈覺得自己的嬌軀,竟比鄧宣來得更熱更燙,幽暗裡,玉頰宛如玫瑰紅色的朝霞燃燒,一顆惴惴不安的心放飛雲端,不能自持。

她的鼻翼隨之急促地翕動,那股陌生而又熟悉的、充滿男性火熱氣息的味道,不停滲入她的呼吸,令心扉搖蕩,似有頭小鹿在懷裡撞來撞去,令她既羞且惱,偏又無法停下來。

也不知餵了多少口,鄧宣終於心滿意足地再次沉睡。花纖盈如釋重負地抬起頭,冰棱在手中化得只剩最後小半截;她甩手扔了冰棱,飛速地環顧過四周;還好,周圍漆黑無聲,沒有一個人,而懷裡的鄧宣此刻更像足一頭死豬。

「你等著,這筆帳咱們日後再算!」

羞意略褪,花纖盈咬牙切齒地想道。

冷不丁又聽見幾聲輕輕的呼喚:「纖盈,纖盈——」

花纖盈心頭突地一跳,急忙垂首問道:「幹什麼,你還想喝?」

鄧宣卻沒有回答,又低喚了兩聲她的名字後,重又安靜下來。

花纖盈剛剛褪熱的玉頰,立時騰地劇烈燃燒起來,喃喃低責道:「豬頭,連睡覺都不安穩。」

回想前塵往事,兩人從金陽堡雙方第一眼的怒目對視、荒野古寺的「偶然巧遇」、青木宮祠堂內聯手抗敵、千里雍野隨行相護到塞外西域尋奇歷險,花纖盈的心田,仿如被注入一縷甘甜溫潤的清泉,唇角不自禁地逸起一抹微笑。

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習慣了一路行去,總有他相伴的日子;習慣了和他鬥嘴和他嘔氣,也習慣了不去想念楚凌宇。

「我和這傢伙還曾經有過婚約呢!」

這想法一冒出來,連花纖盈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怎麼可能想到這上面去呢?他既沒有楚凌宇的英武帥氣,也遠談不上會討女孩子的歡心,就會傻傻地站在自己的身邊。只有當自己遇到危險的時候,才會擋在自己的身前——就像這次一樣。

一念至此,花纖盈心瀾起伏,說不出是酸是甜,情不自禁低頭,在鄧宣寬廣的前額上輕輕一吻。

似得天佑,此後數日,密宗的搜索隊居然一直沒有發現他們藏身的冰窟。鄧宣的傷情逐漸好轉,斷手也因著青木宮「枯木逢春膏」的神奇藥力,而慢慢復原。

好幾次花纖盈都湧起破開冰壁,攜著鄧宣離去的衝動,但一想到密宗可怕的勢力與封鎖,又只能苦苦忍耐。

這天,她正俯身給鄧宣喂水,不料這個一直睡得死死的傢伙,突然毫無徵兆地睜開了眼睛。

一時之間,兩人的黑白雙眸距離幾乎不到一寸,彼此獃獃對視半晌,俱都楞住了。

「噗——」

花纖盈好不尷尬,管他三七二十一,含在嘴裡的半口水,兜頭蓋臉噴了鄧宣滿面。

鄧宣居然還能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神情又是古怪又是詫異,那模樣,就好像花纖盈真的做錯事,不但如此,最糟糕的是:被抓了個現行。

她在羞惱與憤怒中清醒過來,第一時間裡趕緊挪開視線,兇巴巴地道:「臭小子,你看什麼看?」

鄧宣咽下嘴裡的半口水,那裡兀自留有花纖盈的溫香。他吶吶道:「水,我臉上的水——」

花纖盈伸出袖口在他面龐上胡亂地擦了兩把,低罵道:「活該!」

偷眼再看,鄧宣依舊目不轉睛地瞧著她,只是眼神里多了一點星光。花纖盈恨自己的心在不爭氣地猛跳,轉開話題問道:「喂,你感覺好點了吧?」

鄧宣點點頭,卻又很快地搖了搖頭。

花纖盈奇道:「你不是已經清醒,熱度也退了么?」

鄧宣的眼珠轉動,欣賞著花纖盈嬌俏紅潤的柔唇,那裡,猶凝著兩滴水珠,直如玫瑰花瓣上的露珠般動人。他放低聲音含糊道:「我想再喝兩口水行不行?」

一語未了,自己背部的某處肌肉,已經被硬生生扭轉一百八十度,耳邊就聽見花纖盈嬌嗔道:「臭小子,去死!」

鄧宣被掐得齜牙咧嘴,仍舊一本正經地看著花纖盈忍疼道:「想喝水也算很過分么?」

花纖盈瞪圓的黑眼睛似乎很快變得柔和,羞澀道:「笨蛋,還不閉上眼睛,乖乖張開嘴?」

鄧宣眨眨眼,他原本是想和花纖盈開個玩笑的,難道這丫頭居然真的變傻了?略一猶豫,他老老實實把眼睛閉上,張開了嘴巴,嘴裡被猛一下塞進一截冰棱,耳邊響起花纖盈咯咯的嬌笑聲。

鄧宣忙不迭吐出冰棱,作勢要從花纖盈的懷中跳將起來,苦笑道:「臭丫頭,你想謀財害命么?」

花纖盈聳聳鼻子道:「哼,本小姐可不是好欺負的。想占我的便宜,沒門!」

忽發覺鄧宣正眯眼看著自己,帶著一臉的詭笑,立馬一瞪眼道:「你笑什麼?」

鄧宣收斂笑容,一本正經回答道:「沒什麼,我不笑了就是。」

花纖盈滿腹狐疑,有心把這混蛋遠遠扔出去,可又怕震裂他的傷口,轉念間終於恍然大悟過來;敢情這小子正躺在她的懷中,要多舒服有多舒服呢!自己的便宜,不是早讓人家占足了么?

花纖盈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只得又恨恨掐了鄧宣一把道:「還不給我滾起身來!」

鄧宣「哎喲」呼疼,神色誇張,一面勉力起身一面道:「起來就起來,幹嘛使那麼大力氣掐我?」

花纖盈聽鄧宣說話有了中氣,顯然傷勢已經無礙,心中喜悅,可余怒未消,依舊緊繃著俏臉嬌哼道:「本小姐好心沒好報。」

鄧宣靠到壁上笑道:「花大小姐的好意,鄧某謹記在心,此生不忘,往後做牛做馬,你儘管使喚就是了。」

他借著微光環顧冰窟,訝異道:「咦,小金去哪裡了?」

花纖盈回答道:「它去南海萬潮宮尋林大哥報訊了,走了也有幾天啦。」

鄧宣神色一緊,思緒登時被拉回冰天雪地的現實里。他嘆了口氣道:「也不曉得容姑娘現下情形如何了,但願林教主還趕得及救她;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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