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部曲 第二集 夢始之地 第七章 夢始山

倒霉的帕加雖然自幼生長在芑瑪海邊,可從未玩過轉暈頭後再高空跳水的遊戲。

「咕嘟咕嘟」連灌了幾口涼水,好不容易拽著一隻胳膊浮出腦袋,再看一幫手下也全都泡在水裡卻不敢上岸。

敢情小金懸浮半空來回巡視,專等那千辛萬苦爬上岸的傢伙,「呼」地一聲,又被它接著扔回水裡繼續泡。

他咬牙拔下腕上一隻露著個尾巴的金針,想罵又不敢,忽聽見高空響起高亢鷹嘯。

帕加立時一喜,抬眼觀瞧,就見西面天際四頭體型碩大的魔鷹,前後左右牽引起一座形似彎月的金色船舫,朝著這邊緩緩降落。

這船舫長約三丈,兩頭尖尖翹起,底部有一對雪橇般的支架,船身上懸掛樓梯。船舫全身鍍金,兩側鐫刻數十幅圖卷,都是些密宗傳說里的內容。

這樣豪華的駕乘,整個西域只有密宗佛教的紅衣法王才有資格享用。

帕加瞧著四頭巨鷹身上披裹的金黃色佛綾,不由越發的驚訝。

這是聖城無相宮的特別標幟,即便自家的王爺見了,也只有下拜的分兒。

在西域,密宗佛教卓然超脫於世法之上,僧侶擁有獨一無二的特權,甚至各國的王位繼承人想正式登基,都必須首先經過主持該國佛事的紅衣法王洗禮。

而無相宮,密宗佛教白衣法王,則更是號令西域的最高統治者。

眼見飛舫緩緩停落在湖邊,帕加喜不自禁地從湖裡爬將出來,一竄上岸,手指容若蝶一行得意洋洋道:「啊哈!無相宮的聖僧到了,看你們這幫無法無天的中土蠻子還敢猖狂?」

他正說得唾沫橫飛,冷不防一隻小腳斜刺飛踢而來,正中腰眼,「撲通」聲響,又把他踹回了湖裡。

容若蝶輕輕一笑,招呼道:「小金,他們也該在水裡泡得差不多了,你回來吧。」

小金拍拍自己的一雙小手,瞧見有兩個傢伙在水邊探頭探腦,似乎想偷偷爬上岸,立刻露出尖利的小白牙,沖著他們一聲吼。

兩顆腦袋忙不迭乖乖沉進水裡,老半天也不見露出來。

悠揚的鐘聲飄蕩而來,自飛舫里走出兩排身穿杏黃袈裟、頭頂三迭紅絨高冠的僧侶,手持法物樂器相對侍立,迎出正中一人。

此人身披紅底金邊袈裟,頭頂六迭金色高冠,上嵌一顆碧色珠子熠熠生輝。

他左手持握一柄金色法杖環扣叮噹脆響,右手捏著一串黑色佛珠不停轉動。枯黃削瘦的臉上神情肅穆,細眉低垂,在一眾僧侶的簇擁下緩步走向達瓦老人的帳篷。

達瓦老人亦是驚詫莫名。

他活了六十多歲,見過最高級別的僧侶,是芑瑪海昭德寺的巴古住持,頭戴的法冠剛好三迭,也夠得上做這位佛爺的跟班。

雖不明所以,但他早已攜著拉則和喇巴次仁,恭謹地遙遙伏地叩拜。

花纖盈不滿地撇撇嘴道:「好大的架子,不過是個臭……」

鄧宣手疾眼快,趕忙把她的小嘴捂上,免得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又說出什麼難聽話來節外生枝。

雖說她講的是中土話,可難保人家紅衣法王就聽不懂。

那紅衣法王走到眾人近前,對五體投地的達瓦老人眼皮也不抬一下,就像還沒睡醒的樣子。冷冷掃過容若蝶等人,他望向喇巴次仁慢條斯理問道:「你就是喇巴次仁,今年十三歲?」

喇巴次仁雙手墊地又叩了個頭,老老實實回答道:「是我,佛爺。」

紅衣法王繼續問道:「你出生時天降大雪三日不停;三歲時曾落入芑瑪海中,發熱昏迷五天五夜;九歲牧羊時,曾與野狼搏鬥遍體鱗傷,至今背上還有十三道血印。

「十二歲那年,在昭德寺參拜時,突然昏倒口吐白沫,念念有詞,卻沒人聽明白你在說什麼。我說的這些事情,都有么?」

喇巴次仁不敢抬頭,只恭敬道:「佛爺,您法力高強,無所不知,說的事一點都沒有錯。」

「佛爺,達瓦老頭一傢伙同中土來的蠻子,野蠻抗稅,請您為我家王爺作主!」

帕加連滾帶爬地衝過來,趴到紅衣法王的腳下惡人先告狀。

「你胡說!」

喇巴次仁反駁道:「是你狗仗人勢要搶走小人的妹妹拉則,這幾位中土來的貴客看不過眼,才出手幫忙!」

紅衣法王點點頭,道:「喇巴次仁,你起來說話。」

喇巴次仁叩首道:「謝佛爺!」

站起身來依舊氣鼓鼓地瞪著帕加。

帕加連忙道:「佛爺,達瓦老頭一家全是賤民,這喇巴次仁更是個凶蠻的小狼崽子!」

花纖盈見帕加搖頭晃腦的樣子,越看越怒,忍不住柳眉倒豎手掌繃緊。

鄧宣扯了扯她的衣袖,低聲道:「等一下,看看這紅衣老僧會如何處理。」

紅衣法王慢悠悠低頭瞥了瞥帕加,問道:「你剛說喇巴次仁是什麼?」

見紅衣法王搭理自己,帕加鼓足底氣大聲道:「喇巴次仁是我們芑瑪海邊最兇殘狡猾的小狼崽子!」

紅衣法王徐徐道:「來人,拉下去,先重重鞭撻八十,然後割去舌頭,把這個褻瀆佛祖、侮辱神靈的賤民,交給昭德寺巴古住持,子子孫孫永為僧奴。」

帕加驚得渾身跟篩糠一般,拚命叩頭叫道:「佛爺開恩,小人從不敢褻瀆佛祖,更不敢侮辱神靈啊——」

「不敢?」

紅衣法王冷笑道:「你知道自己剛才辱罵的是什麼人嗎?喇巴次仁在十三年前,已被圓寂的班德法王欽點為下一任納敦大通寺駐寺法王,他便是班德法王的轉世金身,你居然敢咒罵他?」

他說完了依舊跟沒睡醒一樣耷拉著眼皮,可其他聽得懂梵語的人全都目瞪口呆。

需知密宗佛教在西域諸國都設有一位主管該國佛事的紅衣法王,每一任紅衣法王都傳說是前任法王的轉世金身,由上任法王在臨終前頒下法諭,預示自己魂魄轉世後的所在,此即降神指點。

待法王圓寂後,便由無相宮的僧人依照其留下的法諭線索,四處找尋,直至尋覓到與法諭昭示的種種「靈跡」完全相符的那位「轉世靈童」。

一俟覓得,「靈童」就被護送到無相宮,接受白衣法王的剃度開靈,再經十年的培養後,便可舉行正式加冠儀式,擔負起紅衣法王的重任,執掌一方佛事。

這麼一說,達瓦爺爺與拉則姐姐固然是又驚又喜,可帕加已是魂飛魄散,叩頭猶如餓雞啄米,哀嚎道:「佛爺開恩,喇巴次仁小佛爺饒命,小人再也不敢無禮了!」

可惜此時的哀告已無人肯聽,上來兩名僧人不由分說架起帕加將他拖到一邊,法杖高高掄起,只一下,帕加已叫得比殺豬更加慘痛。

花纖盈雖不明白為何一口惡氣可以出得如此痛快,卻已經是芳心大快。

紅衣法王道:「喇巴次仁,我奉無相宮之令,特來接你前往聖城,今晚是你在此的最後一夜,好好珍惜吧。你的家人,今後會得到很好的照顧,再不會有人敢來你家逼收一兩稅金。」

說罷登上飛舫,轉向昭德寺而去。

此刻天色全黑,達瓦老人請了容若蝶、箏姐、鄧宣和花纖盈入帳用餐。

大伙兒圍坐一圈,享受著原汁原味的西域佳肴,儘管不是什麼山珍海味,但也吃得津津有味、讚不絕口。

容若蝶乘隙將喇巴次仁的事對花纖盈等人說了,眾人又紛紛恭喜達瓦祖孫。在西域碰上這樣的事,簡直是一步登天。正如那位紅衣法王所言,將來即使是納敦之王見著喇巴次仁,也得畢恭畢敬、小心迎奉,更莫論區區的一個小王公了。

花纖盈記掛起水母石蓮的事,靠近容若蝶問道:「姐姐,你說見過典籍里關於水母石蓮的記載,可曉得到底在哪兒才能找到它?」

容若蝶道:「依照西城地誌的說法,水母石蓮只生長在萬仞雪峰靠近山巔的懸崖冰壁上,而且常常隱於凹陷的冰坑內,故是極難發現。

「在西域,一瓣水母石蓮即可價值萬兩黃金,只有屈指可數的王族貴妃才用得起,更重要的是,尋找水母石蓮講求的是個『緣』字,可遇而不可求。」

花纖盈嘆氣道:「這樣難啊!那我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有緣找到一朵呢?等我拿到,定先分一半給容姐姐,剩下的一半我留下一點,然後全部送給娘親和爹爹。鄧宣,你要不要?」

鄧宣笑道:「聽你這一說,好似水母石蓮已到手,迫不及待就坐地分贓了。」

花纖盈哼道:「關鍵是你要用心,否則憑你我的本事還怕落空?」

達瓦老人操著半生不熟的中土話道:「這位姑娘,要找水母石蓮,最好的地方莫過於唐納古喇山。據說就在六年前還有人曾在那裡摘到過,獻給了別哲法王。」

花纖盈奇道:「別哲法王是誰,為什麼要把水母石蓮獻給他?」

容若蝶微笑道:「別哲便是西域密宗的白衣法王,他還有一個中土的名字叫做別東來,那可是大名鼎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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