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曲 第七集 踏碎冥海 第九章 鑰匙

一把鑰匙,一把看似普普通通的鑰匙,打開了一扇同樣普通的門。

門後的密室,赫然就建築在通海宮後殿的底部。

開門的是唐守隅,身邊站著的只有兩個人——雲洗塵與林熠。

唐守隅開啟鎖孔時,一向沉穩如花崗岩般的右手,竟在不自覺地顫抖。

為了等待這一天的到來,他和雲洗塵,乃至東西兩冥的歷代先祖宗師,已足足守候了千年。

「這是敝教第一代教主坐化之地,」雲洗塵的聲音如同唐守隅的手,也在微微顫抖,低聲向林熠解釋道:「閉關前他留下偈語,預言千年之後,將有冥府聖使執匙而來開啟此門,解天下之浩劫,開萬世之承平——」

門鎖開了,林熠心頭驀然湧起一股強烈的熟悉感,似乎門後的密室中存在著某樣事物,曾與他息息相關,密不可分。

唐守隅深吸一口氣,推開塵封千年的門。

林熠怔住了,空蕩蕩的密室中,盤坐著一名黑衣青年,雙手托在膝上虛捏法印,面目表情肅殺冷酷,栩栩如生,甚至那襲黑衣都光鮮如故,哪像經過千年?

「小白!」

他終於禁不住脫口低呼道。

惟一不同的地方,只是衣衫的顏色,由此也醒悟到為何冥教會同時崇尚黑白兩色了。

「你見過他?」

相比林熠的震驚,唐守隅和雲洗塵反而冷靜許多,在身後問道。

林熠慢慢從第一眼的震撼中復甦,再次仔細打量黑衣青年,才發現他或多或少在神情氣質上,與見過的小白略有差異。

他默默頷首,卻恪於對小白的承諾沒有多說什麼。

唐守隅道:「說來你也不信,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創教祖師的真顏。他生前從不以面目示人,總將自己遮掩在黑紗之後,僅有的畫像,也在閉關前親手燒毀。」

雲洗塵默然伏地,向著坐化的黑衣青年一步一叩首,虔誠萬分地叩拜頌禱。

唐守隅也伏下了身子,與雲洗塵一同行著冥教最隆重恭謹的俯拜大禮。

林熠邁上兩步,跪伏到兩人之間的空位上,雙手剛一著地,黑衣青年身前的青石磚,突然毫無徵兆地顯現出一行金字。

他一怔望去,卻見寫的是:「千年一脈,無我無你,歸去來兮。」

這行字非但林熠看見了,唐守隅和雲洗塵同樣也看得清清楚楚。

三人正在思忖體悟偈語的含意,已坐化的黑衣青年雙目霍然睜開,亮起黑芒。

難道是復活重生?三人都驚訝地說不出話。

換個膽小的可能此刻已被嚇昏了過去。

黑芒漸盛,從眼眸中陡然如寒電般射出,刺入林熠的雙目。

林熠低哼一聲,身軀猛烈後仰又緩緩抬升恢複原位,卻依稀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瞬息間鑽入靈台深處,融於無形,藏匿了起來。

緊接著,一種難以駕馭的心靈力量,驅使著他不自覺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黑衣青年。

當他的腳踩踏到金字上的一霎,黑衣青年體內迸射出絢爛奪目的一團強烈光芒,將兩者齊齊吞沒。

近在咫尺的唐守隅和雲洗塵,生出一種玄之又玄的怪異感覺,彷彿他們與林熠已被這團突如其來的光芒隔離到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中。

觸手可及,又遙不可望。

「轟——」

林熠只覺得腦海劇烈炸痛,元神產生勃然出竅的奇異幻覺,眼前的萬道絢光陡然無影無蹤,也再看不到那尊坐化的遺體,只剩下虛無縹緲的無垠空間,和從四面八方涌動而來的龐大魔氣。

魔氣就像千萬條奔涌的江河,近乎狂野地破入自己的軀體。

靈台瞬息魔意漫溢,卻像夏日的山洪還在不斷的上漲,上漲——他甚至感覺不到青丘姥姥的存在,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宛如一個垂死掙扎的溺水者。

守心珠很快失去效用,身體有一種強烈痛苦的膨脹感,明明靈台有熊熊烈焰在燃燒炙烤,可周身卻徹骨冰寒,似被活埋在萬載玄冰中。

他想呼吸,卻發現吸入的是森森魔氣;他想吶喊,卻感到咽喉被緊緊扼制。

漫溢的魔意在靈台內肆虐橫行,似乎要將他所有的意識和知覺統統碾壓成碎片,送入深不可測的地獄之淵,永遠埋葬。

恍惚里,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崩裂開千百個小孔,一股股魔氣從內飆射而出,卻又更多百倍的力量從外部強行灌注,讓他的五臟六腑都發出痛楚的嘶喊。

經脈都像碎裂了一般,好像整個肉體都成了一個千瘡百孔、注滿魔氣的皮囊,只有心脈在真元的苦苦護持之下,頑強而絕望地抵抗著一波波排山倒海的衝擊。

天啊,怎麼會是這樣?

他很想把那個小白化身的、所謂的冥教開山聖祖抓到面前來問一問,到底上回見面時哪兒得罪他了,要這麼玩人?

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可惜在他想到這個問題的同時,靈台深處那股蟄伏已久的冰寒魔意,也開始蠢蠢欲動,鼓盪噴出,與已盤踞靈台的攻略者合而為一,匯聚成一股龐大得近乎恐怖的力量,如同泛濫的汪洋大海,轉眼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識。

「喀喇喇、喀喇喇——」

他只覺到腦海里不停地有金色耀眼的電光在閃,一記記劈開他的頭顱,刺穿他的靈台,將他肢解粉碎。

他已無力再抵抗,繼而失去了抵抗的意識。

懵懵懂懂,察覺著自己的元神像風一樣地在海面上飄浮流散,失去了方向。

他苦笑一笑,沒了言語。

死便死罷,這世界本就無所謂生死真幻。

冥府的鬼魂是生是死?

凡間的蒼生是生是死?

清醒時所見的惡便是真實么?

睡夢中經歷的美便是空幻么?

那麼多人皓首窮經孜孜以求的天道,又是什麼?

它真的存在么,還是如同夢一樣的空幻?

他想著想著,渾然忘卻體內澎湃的魔意,周身洶湧的魔氣,竟不知不覺沉睡去。

許久許久,金電消失,他從昏睡中醒來,驚異地發覺自己非但沒有魂飛魄散,體內反而充滿了無邊無際、瀚若浩海般的魔氣。

恍然中,似是小白的聲音在耳畔低語道:「碎相破空,頓見真如本性——」

林熠怔了怔,隱約記起這是碎空訣的總綱首句。

一念即起,原本混沌冰封的腦海轟然驛動,碎空訣洋洋洒洒一千餘字的綱要心訣,紛沓而來,灌注心田。

他湧起莫名的欣喜,默念碎空訣的下一句心法「破而後立,前念不生即心」,靈台空明一片無塵無染,不著一念一意,終於渡過散仙天劫,徐徐晉陞更高一層的嶄新境界,儼然成為堪與當世宗師齊頭比肩的超卓大家。

他的頭頂冉冉蒸騰起青紅黑三色華光,雲繚煙縈,映照全身,通體一亮一滅,猶如星辰閃耀,全身心地融入到無垠的道法天地中。

不知過了多久,腦海里一排排碎空訣的心法逐漸消隱,到最後驀地亮起一行十字真言道:「立而不用,後念不滅,即道——」

林熠一愣,雜念頓生,真言無聲無息倏忽碎散,沒入黑暗。

只差最後一句,他就能夠功德圓滿,然而世事難全,總有缺憾,亦不可強求。

所以一絲絲遺憾的感覺很快從心頭消失,他徐徐睜開了眼睛。

原來自己正盤腿坐在密室里,但面前的那尊黑衣青年的遺體卻不見了。

身後響起唐守隅的聲音道:「整整一日兩夜,你終於醒了。」

林熠微覺驚詫,道:「哦?唐教主,您一直都守在這兒么?」

唐守隅笑道:「我和雲教主從前晚起便輪流在此守候,老夫運氣稍好,等著了聖使蘇醒的時候。恭喜你突破地仙之境,距離大乘天道僅剩一步之遙。」

林熠迴轉身,問道:「唐教主,請問那尊開宗教主的遺體去了哪裡?」

唐守隅道:「就在剛才,聖使從光霧中顯露身形,先教主的遺體便在黑光中煉化飛升,了無痕印。可見他守候千年,果是專為公子。」

林熠靈台生出一絲奇妙明悟,喃喃低語道:「千年一脈,無你無我——」

唐守隅微笑道:「有一件事還未來得及告訴你,隨同隆雅安叛亂的血衛,除當場格殺的外,尚有二十餘個,如今都暫押在牢內,等候林公子處置。」

這是在試探他和雲怒塵之間的真實關係了,林熠不動聲色道:「那就繼續押著罷。」

「老夫明白了。」

唐守隅莫測深淺地一笑,悠悠道:「或許聖使不相信,眼下實是老夫平生最感欣慰興奮的一刻。敝教千年守護,終得正果,唐守隅上對得起列祖列先,下對得起天下蒼生,更圓卻了夫人遺願,雖死也無憾了。」

林熠道:「有一個疑惑,在下不曉得該不該多嘴,外界傳聞唐教主與夫人之間似有頗多矛盾,多年不曾來往,可聽教主適才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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