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曲 第五集 雍野風雲 第九章 反目

站在這道山崗上,玉水寨遙遙在望,林熠停住腳步目測了一下,沿著黃土山道穿越過底下的玉水河,至多還有十里。

「怎麼不走了?」

身旁有人微微譏哂道,那口吻如同正在押解囚犯的官差。

林熠沒有看他,就這麼默然無語一動也不動地佇立著,目光眺望玉水河對面岸上,在土道邊搭著的一間茶棚。

隆雅安碰了個軟釘子,陰冷一笑不再開口。

名義上,他是此次雍野之行的副使,但只有他自己最清楚,為何要跟隨林熠出現在這裡。

這是雲怒塵的意思,提出之後竟沒遭到林熠的反對。

不過一路行來,林熠與他之間很少說話,多數的時候,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陷入到各自的沉默中。

隆雅安自認不是個多話的人,卻沒有想到,林熠的話比他更少。

青丘姥姥攜著小青與一隊獸營武士綴在暗處,連隆雅安也不清楚他們是在按怎樣的路線前行,只曉得每走一程,林熠總會停下來,在某個地方尋找到青丘姥姥留下的暗號。

而令他不爽的是,這些暗號他居然全都看不懂,更過分的是,林熠看過之後,也不向他作任何的解釋,便一言不發地用手輕輕抹去。

「再讓你風光幾日吧,小子。」

隆雅安取出他的玉扇在身前輕輕晃動,中午的風好像已被頭頂灼烈的日頭烤乾,連山崗上的林木都有些打蔫,陽光讓人懨懨欲睡。

伸手在身邊那株七葉樹的樹榦上,徐徐抹去一行奇異的符號,林熠依舊什麼話也不說,邁步朝山崗下走去。

隆雅安鼻子里發出低低一記冷哼,表達自己的不滿與不屑,搶步追上林熠。

他不願落到這人的身後,教別人誤以為自己是這個人亦步亦趨的隨從。

後頭八名由他精挑細選而出的血衛,彼此對視一眼,老老實實與隆雅安保持住一丈遠的距離。

中午的天實在很熱,茶棚里並沒有太多的客人,只有一個身穿寶藍色衣衫的年輕人,背負仙劍,獨自坐在桌邊剝著南疆特有的脆果。

林熠在年輕人旁邊的一桌坐下,點了壺酥油茶,八名血衛自動圍坐一桌,隆雅安看看已被佔滿的三張桌子,徑自坐到了藍衣青年的對面。

他雖然極少走出無涯山莊,但眼力並不差,很顯然,坐在自己對面的這個青年絕非普通人,聯想到近日收到的情報,極有可能此人是正道八派的名門子弟。

他猜,林熠忽然毫無徵兆地在茶棚停下歇腳,多半的原因就在這個藍衣青年身上。

喝了口酥油茶,一股極不習慣的味道,令隆雅安情不自禁地蹙起彎眉,他放下杯子,打量藍衣青年,開口問道:「閣下從哪裡來,怎麼稱呼?」

「不夜島,楚凌宇。」

藍衣青年淡淡回答,手裡的脆果爆出壓碎後「嗶啵」響聲。

「楚少島主,久仰。」

隆雅安的眼裡飛閃過一縷熾熱的光芒。

九間堂的情報資料中,關於楚凌宇的記載足足有一百多頁的厚度,這幾乎是一派掌門才能享有的待遇,隆雅安對他的名字自然不會陌生,卻沒有料到對方不但年輕,而且很帥。

如果能收服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自己能得到的好處無疑很多。

這誘人的念頭,在隆雅安的腦海里轉了幾轉,卻終於被克制住,假如雍野的事情能順利辦妥,所獲得的東西,應該遠遠超出眼前的利益。

楚凌宇把最後一顆脆果丟進嘴裡,拂袖撣去腿上的果殼,將雙目投射到林熠的臉龐,靜靜地說道:「我在等你。」

「我知道。」

林熠低頭盯著地上被楚凌宇掃落的褐色果殼回答。兩人之間的兄弟情,會像這果殼般被無情地掃落在地么?

「你也知道我為什麼要等你。」

楚凌宇接著道:「和我一起來的,還有羅禹。今天早上,他去拜見玄瀾真人還沒有回來,這是我的安排,我不希望今天有他在場。」

林熠握杯的手緊了緊,緩緩道:「謝謝。」

「不謝,」楚凌宇瞥過隆雅安與八名血衛,問道:「是這裡,還是另找一個地方?」

想到楚凌宇的師叔連城雪,隆雅安已經猜到這兩人之間即將發生什麼,他冷冷道:「如果是公平對決,本公子不會插手。」

楚凌宇不以為然地笑笑,回答道:「楚某是一個人來的。」

隆雅安頷首冷笑道:「很好。過了今天楚兄若是不死,本公子也想向閣下領教。」

「換個地方,這裡太吵。」

林熠放下杯子道:「我不喜歡有蒼蠅在耳邊亂飛。」

楚凌宇點點頭,說道:「我也不喜歡。」

「啪!」

隆雅安的摺扇收起,憤怒的眼神,目送林熠和楚凌宇一前一後走出茶棚。

正當別人都以為他會發作的時候,隆雅安嘴角卻忽然浮現起一絲詭秘的笑意,站起身道:「我們走。」

九個人進了玉水寨,直奔到山頂的神廟。

正門外的廣場上空無一人,這麼毒的日頭照曬,連本地的寨民也都躲到了陰涼處去午休了。

大殿里還有一群人在閑逛,從服飾上看俱都來自中土,其中最搶眼的,是對無論走到哪裡都背靠背的孿生兄弟,兩人站在冥帝神像前,正像模象樣地品評爭論。

一個說道:「原來冥帝長得就是這副模樣,我看也稀鬆平常,就是眼睛大點,鼻子寬點,嘴唇厚點。」

另一個立刻反駁道:「你見過冥帝么?怎麼知道他長得就和這泥像一模一樣?也許他本人是個矮矬子,獨眼龍呢?」

先說話的那位不服氣道:「你也沒見過,又憑啥說冥帝生得就不是這模樣?」

殿里還有一個紅衣少女嘰嘰呱呱笑道:「白老七,白老九,你們兩個都別爭了。回頭去一趟冥府神宮,親自登門拜訪人家,不就什麼都明白了么?」

白老七木知木覺點點頭,隨口道:「對啊,還是花丫頭的話有點道理。」

紅衣少女身邊一個七八歲的孩童嘻嘻笑道:「七叔,花阿姨姐姐是在咒你們呢,這世上哪有活人能見著冥帝的道理?」

那對孿生兄弟齊齊怪叫道:「小丫頭片子,居然敢拐彎抹角咒咱們兄弟!」

這幾人在寂靜肅穆的神殿里喧嘩嘻笑半天,也不見有人出來訓斥驅逐,倒是在殿口立著的一名少年若有所思,並不摻和。

少年的身邊另有十數名護衛,一望即知均為魔道好手。

這支浩蕩的隊伍,正是花纖盈、鄧宣一行。

他們離開霧靈山脈不久,就被邙山雙聖和曹衡追上,要一同前往雍野,花纖盈只當天下人都跟她一樣,出門千般好,在家一日難,當下不假思索便答應下來。

鄧宣見識過邙山雙聖的修為,有他們相伴,雍野之行不啻安全許多,也就沒有出言反對。

但很快,他就領教到讓這幾個人聚集成四人組的嚴重後果。

花纖盈、白老七、白老九還有小曹衡,他們每個人不但對「惹事生非」四個字情有獨鍾,而且各有獨特領悟,更準確地說,不僅止領悟,簡直就是深刻。

一路上幾個人樂翻了天,西冥之行變成他們組團觀光旅遊的開心之旅。

好不容易到了玉水寨,遠遠瞧見山頂神廟,邙山雙聖不由分說便要進去玩玩,小曹衡也從未見過冥教的神廟,好奇心擋也擋不住,一手拉著花纖盈就往裡沖,鄧宣作為護衛隊長,職責所在也就老老實實地站在了殿門口。

這幾人或不通時務,或年幼天真,全然不知嘴裡胡說八道觸犯的,全是冥教的忌諱。

白老九更是張狂道:「嘿嘿,要見,也該是這老傢伙跑來拜見咱們兄弟,我們邙山雙聖是何許的人物?」

他說得唾沫橫飛、興高采烈,冷不防殿外有人哼道:「兩隻不曉得天高地厚的癩蛤蟆,竟也敢在神廟凈地大放厥詞侮辱聖帝,活得不耐煩了么?」

邙山雙聖勃然大怒,回頭望見一個身著金絲繡花寬袍的男人,手搖玉扇,神情冷峻步入大殿,身後邊還跟著一群血衣護衛。

小曹衡快嘴道:「這年頭會搖風打扇的王八還當真少見,難不成是南疆的特產?」

花纖盈一見來人的樣子就心生厭惡,忍著笑捧場道:「小衡不懂裝懂,南疆哪有這東西,說不定是從哪條臭水溝里爬出來的。」

「好臭!」

白老七用力聳動鼻子,大手在面前拚命亂扇道:「怎麼一股大糞味兒?」

白老九嘆道:「所以嘛,才要拿把扇子不停搖晃,免得先熏倒自己。」

來人正是隆雅安,他聽邙山雙聖等人嘻笑喧嘩犯了冥教禁忌,故此才出言嘲諷。

此舉看似無心,實則是說給側身一邊的神廟巫師聽的,以此先引得對方的好感,也利於稍後的會面。

孰料自己只說了一句,卻被這四個傢伙七嘴八舌損了個狗血淋頭,不由動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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