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曲 第四集 血奕射日 第六章 結義

花纖盈走後,屋裡又變得靜寂。燈火昏黃,林熠修長的身影,在地毯上拖曳成更長的一道黑影。

酒空了,心倦了,不知此刻的血盞天外,已到了什麼時辰。

忽然,在他的床前多了道黑色的影子,一陣風吹過,油燈閃了閃,爆出劈啪的火星。

林熠倚靠在枕上,微合的眼睛徐徐睜開,看著那道黑色的身影什麼也沒說。

原來,來的不是她,他的心裡微微感到一絲失落。

她,又是去了哪裡?

黑影靜默良久,才緩緩開口說道:「你的傷勢比我預想的情況要好很多。」

「在你的預想中,我如今恐怕只比死人多口氣吧?」

林熠笑笑,說道:「沒想到你會親自來探望我,真是讓人有點受寵若驚。」

「我給你帶來了一壇藥酒。」虛浮的影子輕輕顫動了一下,憑空冒出一個酒罈穩穩落在桌上。黑影接著說道:「老南聽說了你的事,很想見你。等傷勢好轉了,就回無涯山莊一趟。到時候,我再為你設宴慶賀。」

林熠緊盯著桌上的酒,說道:「這是用酒中仙泡製的吧?真想立刻嘗一口。可惜我答應過青丘姥姥,一天的酒量不能超過一斤,還是省著點喝吧。」

龍頭的影子很飄忽,問道:「她為什麼要給你下這個規矩?」

林熠審視龍頭的影子,眨眨眼笑道:「是我作為請她幫忙的交換條件主動提出來的,有什麼不妥么?」

龍頭搖搖頭,並未回答,說道:「記著將這壇酒喝了,你至少可以提前十天復原。」

林熠笑道:「多謝關照。對於美酒,我本就是來者不拒的。你千里迢迢趕來看我,不會只為親手送上一壇藥酒表示慰問之情吧?」

龍頭道:「木太君方才和你談了很久,她是否告訴了你千仞神木的秘密?」

林熠臉上的表情更加輕鬆,回答道:「她只說了些血動岩目前的情況,叮囑我好好休養。至於千仞神木的事情,當然也談到了。」

「短短月余,你便取得了兩卷《雲篆天策》,效果之佳出乎老夫的意料之外。」

龍頭道:「看來我沒找錯人,我們的合作必定前景光明。」

林熠道:「其實你早已鋪好了路,我不過是按部就班完成而已。」

龍頭道:「並不像你說的那麼輕鬆。聽說,那個黎仙子就險些認出你,被老巒先一步處置了。這件事,你怎麼看?」

林熠淡淡道:「這是我和老巒之間私下的一筆帳。你放心,我不會因私廢公。」

龍頭沒動,彷彿是在探測林熠的內心,良久沉聲說道:「你現在的修為尚遠不及當年的魔聖聶天。破日大光明弓未傷人,先傷己,日後最好不要再動用。等無涯山莊事了,我會再撥給你一隊獸營武士。有了他們,我看天下再有幾人能夠輕易傷得了你?」

林熠隱隱感到,回無涯山莊並非表面那樣簡單。他問道:「獸營武士是什麼?」

龍頭道:「到時你就明白了。你先把傷養好,我會派人通知你何時回無涯山莊。」

話說到這裡,林熠知道龍頭打算離開了。他頓了一頓,問道:「什麼時候你可以告訴我,究竟是誰殺害了先師,嫁禍於我?」

龍頭的影子里,銳利的目光一閃,像道雷電刺入林熠的眼眸,令他靈台陡地一震。

龍頭冷冷問道:「是誰告訴你,我知道殺害令師的真兇?」

林熠心頭一沉,醒悟到自己無意間犯了一個絕大的錯誤。他飛快轉動念頭,徐徐回答道:「記得你說過,會幫助我查出真兇。如果你的手裡沒有一點線索,不是在騙我,就是在敷衍我。」

龍頭的「面色」漸漸柔和,回答道:「記得我告訴過你,我答應過的事情就一定不會食言。所以,你無需擔心,等到時機成熟自然會讓你如願以償。」

林熠微微點頭,道:「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但願你不是在騙我。」

影子消失了,林熠長長呼了一口氣,才發現自己背後的衣衫已被冷汗濕透。盞茶不到的時間,他消耗的心力簡直抵得上再拉動一次破日大光明弓。

但也並非全無收穫,至少已印證了三件事。

林熠費力地探身,從桌上搬起酒罈,不料手上無力,酒罈一松向地上墜去。

從側旁驀然亮起一道光,有人輕輕伸手托住壇底,冷冷道:「酒有那麼好喝么?」

光影一閃,青丘姥姥飄然站到床前。林熠心中一喜,笑嘻嘻道:「我一個人閑著無聊,不喝酒又能幹什麼?」

青丘姥姥將酒罈擺回桌上,林熠問道:「你去了哪裡?我還以為你不願回來了呢。」

青丘姥姥漠然道:「空桑珠在你的手上,還擔心我會跑了么?」

林熠伸了個懶腰,說道:「奇怪,你的聲音明明冷冷冰冰特別難聽,可我現在聽起來,怎麼覺得特別的舒服?」

青丘姥姥毫不領情道:「看來,你的確是閑得發慌,一個勁沒話找話說。」

林熠不以為忤,笑呵呵道:「你剛才有沒有遇見龍頭?我無意提起一天只能喝一斤酒的事,他似乎聽了有點不高興。」

青丘姥姥寒芒一閃,沉聲問道:「你都跟他說了些什麼?」

林熠咕噥道:「今天怎麼了,人人都拿我當犯人審問?放心吧,我又不是傻瓜。我只告訴他,這約定是由我主動提出的,與你無關。」

青丘姥姥面色陰晴不定,半晌不語。

林熠詫異道:「莫非,這裡面真有什麼文章?」

青丘姥姥一字字道:「藕荷給你的每壇酒里,都摻入了刺激魔心的『天梵膏』。長期服食,修鍊破日七訣固然事半功倍,但你的仙家根基卻會在不知不覺里慢慢消退。那日血奕天的情形,已是極好的證明。」

「藕荷?」

林熠心底湧起一陣寒意,澀聲道:「她知道真相么?」

「她只是奉命行事,並不清楚摻入酒里的究竟是什麼。」

青丘姥姥回答說:「假如她敢向你透露半點,立即就會消失。所以,你也不必怪她。」

林熠抬頭笑道:「我千小心,萬留意,終究還是著了道。你早就知道這件事,又為什麼要等到今天才告訴我?」

「不錯,我很早就知道,因為天梵膏本就是我親手配製的。你現在已臻至射日訣的境界,魔意日盛,今後也不再需要天梵膏補助。」

青丘姥姥道:「當然,你可以放開量盡情痛飲了。」

林熠沉默許久,也再提不起喝酒的心情,轉開話題問道:「你有沒有聽說過獸營武士?他們是群什麼樣的人?」

青丘姥姥冷冷道:「嚴格說來,他們已不能算人。這些人原本都是正魔兩道的高手,經過二十餘年的長期改造,逐漸和魔獸同化,並衍生出許多魔獸獨有的特性。他們仍能夠聽得懂人語,也可以回答簡單的問題,可身上更多的卻是獸性。」

林熠冷然道:「這就是你在獵苑多年苦心研究的成果之一吧?」

青丘姥姥道:「你替天行道的心又熱起來了么?是不是在後悔那天沒殺了我?」

林熠冷靜下來,回答道:「如果我那天殺了你,才會真的後悔。無論如何,你我都是曾經同生共死的朋友。何況我清楚,你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青丘姥姥冷笑道:「你以為你很了解我?你以為我聽了這些話後,會很感動么?」

林熠搖頭道:「恰恰相反,我覺得我越來越不了解每一個人。包括龍頭、藕荷、老巒,當然也包括你在內。我也沒指望感動你,只是自己心裡有些難受和鬱悶。」

青丘姥姥淡淡道:「你彈指之間連破金陽堡、血動岩,正該誇耀得意的時候,又難受鬱悶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林熠悵然說道:「或許等知道的那一天,就已經晚了。」

他靜靜注視燈火的躍動,忽然覺得自己的命運也便如它一般的在默默燃燒,卻能被任何一陣微風身不由己地吹拂向未知的方向。

哪天燈火熄滅了,曾經的燦爛和光亮也將一起隨風寂滅。還會有誰,能夠記得起那盞燈、那點光?

「你的傷——」

他輕輕說道:「怎樣了?這些天過得還好吧?」

青丘姥姥答道:「這些日子我都在血奕天修鍊療傷,只是沒人知道罷了。」

「血奕天?」

林熠一怔道:「那裡不是已經完全成為一片廢墟了么?」

「毀的是千仞神木,但極冥魔罡仍在。」

青丘姥姥道:「你忘了那日我們進入千仞神木結界後的情景了么?」

林熠眼睛亮了起來,說道:「我懂了,你在借用極冥魔罡補充精元。而我也可以照葫蘆畫瓢,吸食煉化極冥魔罡。這樣真元生成的速度,何止是一兩倍的增加?」

青丘姥姥淡淡一抹笑意浮起,道:「孺子可教,總算還不是太笨。」

傍晚時分,丁淮安、朱武、瞿稻和老奉來了。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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